第九十五话 暗巷
姚织锦挣脱不开,跌跌撞撞被拖入狭窄的巷中,刚站稳脚步,腕上那只手蓦地一松。//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她下意识就想跑,却被人用力一推,脊背砸在脏兮兮的砖墙上,陡然抬头,正对上一双妖瞳一般的眸。
这是一条死巷,又窄又旧,平素里只勉强可容两个人并肩而过,石板地面上长满了青苔,一不小心就要滑倒,里面既没有商铺,小贩也甚少来这里摆摊,是以人烟稀少,十分幽静。巷外一个卖小杂货的摊档上点着一盏灯笼,幽暗的光线隐约传过来,在对面人的脸上映出几点暖红,那双眼睛里的一点微光,竟令她有片刻的恍惚。
面前的人不说话也不动,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说不上是什么意味。姚织锦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下擂鼓般猛跳,避又无处避,在原地愣了半晌,猛地一抬手,将他搡到三尺之外,大声道:“谷韶言你是失心疯了,这是在干嘛?”
这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脑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莫名其妙把她拖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又不说话,眼神还那么奇怪,大晚上的是要吓死人吗?
谷韶言唇边这才浮出一抹笑,说不清是戏谑还是嘲讽:“怎么,吓着了?”
“废话!”姚织锦弯下腰掸了掸自己的衣摆,“换你你不害怕啊?我还以为玉馔斋生意刚好一点,就有人盯上了我,要劫道抢钱呢!你在这儿干什么?”
“今儿是入夏,人人都出来逛市集瞧热闹,怎么我便来不得?”谷韶言轻轻抿了抿嘴,“好久没看见你了。”
这句话令得姚织锦又是一怔,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京城这么大。你我又不是很熟,许久不见面很奇怪吗?倒是你,我还以为你早已经带着谷太太回了润州,怎么还在桐安,谷太太的病有起色了吗?”
“母亲这些日每天都在附近一间医馆诊病,现在自然是走不得的。至于效果如何……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尽好做儿的责任。其他事,只能听天由命。”
他这样说,也就意味着何氏的病,依旧是毫无进展的。在拂云庄时。姚织锦可是看够了何氏的各种疯态,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如今医治了这么久却没有丝毫好转,莫非这辈。就都这样了?
她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安慰他,只从喉咙里逼出一声咳嗽,岔开话题道:“你把我往拽进来到底要干什么?”
谷韶言朝巷外望了望。答非所问道:“我见你和那兄妹俩有说有笑好不愉快,怎么见了我,一张脸登时就绷了起来,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神憎鬼厌?”
姚织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我之前虽有些误会,但论到底,你也曾帮过我不少。我又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憎你做什么?”
“这两个月。我天天陪着母亲寻医问药,眼见她被那些个庸医扎针、施药,每每痛苦不堪,我虽觉得心疼,却是无计可施。”谷韶言仿佛对她的回答毫不在意,自顾自道,“至于我二姐,再怎么说,她也已经嫁人,她虽嘴里不说,我心里也明白,都尉府不是久住之地,我和母亲一直耽搁在那里,只会令她为难。一想起这些事,我心中就觉得憋闷,却又无人可倾诉,今夜出来透透气,看着来往行人个个儿脸上皆是喜乐之色,心中倒好受些。”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可倾诉之人”。说起来,这些纨绔弟的承受力未免也太差些,动辄便是满腔愁绪,若当初欠了四千两银还不上的是他家,还不知这位谷家三少会不会寻死觅活的呢!
姚织锦心里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只得淡淡道:“我人微言轻,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没指望你,只不过恰巧遇见了,便说两句。”谷韶言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递到她面前,“吃吗?”
姚织锦探着头看了看,发现纸包里盛着大半袋的蟹黄瓜,忍不住笑道:“我以为只有女孩儿们才爱吃这些小物,怎么你竟也随身带着?”
谷韶言本待针锋相对和她顶上两句,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顿了顿道:“给你就吃吧,说那么些废话做什么?”
姚织锦便也老实不客气地从纸包里抓了一把瓜,送到嘴边一面嗑一面道:“自打来了京城,我一直都忙忙碌碌的,总有无数的事情缠身,像今天这样出来闲逛,还是头一遭。这桐安城果然比润州要热闹许多倍,各种花样的吃食也多,若是在此住上一辈,仿佛也不错。”
谷韶言没有答话,只偏过头看着她的脸。那双柔软微嘟的红唇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鲜艳,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一排暗影,整个人仿佛轻轻一碰就要化了。他的喉咙便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姚织锦脸上好像感觉到一束目光,热滚滚的,脸颊上的肌肤好似都要被灼伤,一回头,正撞上他的眼睛,霎时间有点窘迫,道:“你尽看着我做什么?”
“好看。”谷韶言静静道。
这两个字立时惹得姚织锦勃然大怒:“哈,你们这些富家弟当真是……给你们两分好颜色,立刻便要蹬鼻上脸。这种轻佻话,你还是留着去说给那些对你趋之若鹜的女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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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转身要走。
谷韶言动作飞快地扣住她的手腕:“这就恼了?我不过是说实话,你生哪门的气?好好好,算我说错了,还不行?”
姚织锦停下来,道:“那你还不撒开?”
话音刚落,手腕上便是一凉。
她缩回了手,道:“谷三少,你知道我是和朋友一同来的,消失了这么久。我怕他们着急要寻我,这就去了。”
谷韶言点点头,却道:“我母亲诊病到这个月底便要告一段落,到那时,不管有没有效果,我都打算带她回润州。她年纪大了。老在外奔波也不好。回家,至少能让她舒坦些。”
姚织锦听他像是有告别的意思,笑了一下道:“我只不过是一个靠着一间小饭馆糊口的民间姑娘,谷三少用不着跟我特意告别。我哪受得起?玉馔斋事情多,到时候,我恐怕不便相送。就在此祝你一路平安吧。”
说罢,转身就朝巷外走去。
谷韶言从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细算算,两人相识也快两年了。从一开始在姚家初见时的互相看不顺眼,到她进入谷府之后莫名的敌意,再到她离开,以为从此再不相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变成了心上抹不掉的一块痕迹。此去经年,再见面。又要等到哪天?
眼看着姚织锦就要转出巷,他忽然叫了一声。那纤小却坚韧的身影倏然回头,皱着眉头带着点不耐道:“又干嘛?”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凌的小?”谷韶言憋了半天,终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
姚织锦吃了一惊,被火烫着一样抖了一下,咬了咬牙,强撑着道:“关你什么事,你要给我做媒啊?!”
谷韶言嘴唇微微一动,笑了笑:“你去吧。”便背转过身,影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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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织锦满腹犹疑地从暗巷中拐出来,被四周骤然夺目的灯火一照,立时觉得有些晕晕乎乎。远远看见红鲤和凌十三坐在河边的大石墩上,凌十三脑袋顶上一簇头发不知怎的有些不齐整,红鲤伸手替他按下去,刚松开,那头发又歪歪扭扭地立起来,惹得她一阵大笑。
这时候的红鲤,既不像在谷府时那般冷硬,也不似和自己相处时那样老是凶巴巴的,单单只是一个和哥哥撒娇的小女孩。就连凌十三,他脸上的表情也罕见地十分柔和。
姚织锦看得一阵眼热。从前在姚家,她和堂兄姚至宣也是如此亲昵的啊……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她有陶善品这个不挂名的师父时时提点着,也有谢天涯和红鲤这一群朋友悉心照顾,玉馔斋中的几个掌柜伙计,也着实算得上省心能干,却惟独一个亲人也没有。她原以为在被爹爹和大伯送入谷府之后,自己不会再对他们有一丝想念,然而此情此景却让她不得不承认,她仍是挂念着那个家。
她站在原地自嘲地一笑,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哟,锦儿,你跑到哪里去了?”红鲤抬眼见她过来,便取笑道,“是不是瞧见什么地方有好吃的,自己避开我们吃独食去啦?”
姚织锦含笑推了她一把,转而对凌十三道:“三哥哥,你几时开始去城北的酱园上工?”
凌十三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温软的笑意,抬头简短地道:“明日便要去了。”
她嘻嘻笑道:“那很好哇,如今你和红鲤姐姐都有了一份稳定收入,养家糊口自不成问题。是不是也该请我吃上一顿好的了?”
“吃吃吃,除了吃,你还有别的追求吗?”红鲤横她一眼,“你自己也开着饭馆,又上别处吃什么?哥哥才找着事做,那里什么情景还未可知,连一个儿还没揣进怀里呢,你这就急着敲起竹杠来了?”
“什么叫敲竹杠啊,太难听了!”姚织锦冲她一撅嘴,可怜巴巴道,“人家想吃你们一顿白食都不行?我很好打发的,花不了几个钱,就算是一碗粥,好歹也是你们的心意啊!在你们面前,我可是妹妹呢,你们不照料我,我还指望谁去?”
这话一出,连凌十三也绷不住笑了。
红鲤叹了一声:“得了吧,说得可怜儿见的,好像我平常欺负你似的。我也领了两三个月的工钱了,谢大夫那人很痛快,该发钱的时候从不耽搁,如今,我手中多多少少,也有点银。自打回了京城,哥哥时不时就会提起他小时候常吃的那间百年老店,可巧那地方就在他工作的酱园附近。最近药庐有点忙,等过了这几天,咱们一起过去尝尝味道,顺便也瞅瞅那个酱园究竟如何,这你可满意了吧?”
姚织锦飞扑过去搂了一下她的脖,又指向旁边一处摊档:“我就知道红鲤姐姐对我最好了,我请你吃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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