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峥嵘（4）
王良心看了眼疲惫而虚弱的陈牧，生怕裴元照这番话把他给吓着了，急忙对裴元照说道。
“你话说慢些，陈兄生着病呢。”
裴元照平和了下口气，看着陈牧。
“陈兄，我们这些人都是小弟的这个意思，如今就等您一句话，您觉得好，我们不用您操心，立刻就去办了，不为别的，就为我们打心里尊敬您。”
王良心：“这是我们的真心话，光凭您这十年寒窗的韧劲，就值得我们敬佩您。”
他说完，其他人也纷纷应和着。
陈牧看着他们，心里顿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鼻头一酸，竟然流下两行泪来。
所谓患难见真情，他没想到，自己身处险境，他所以为的好朋友，所以为的靠山，一个也不管自己，反倒这些素来没有过深的交情，甚至境况也好不了自己多少的这些同窗们，向自己伸出了援手。
国子监高高的围墙，挡住了外面的喧闹与肮脏，在这里面的人，尚保留着人最纯粹的善良。
他们什么也不为，只为了四个字。
天理良心。
可感动归感动，陈牧还是有理智的。
他十分清楚，眼下他们这些书生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
于是他稍微平整了一下情绪，对众人说道。
“各位的心意，陈某心领了，也替姚师傅谢过大家了。只是这件事，你们最好都不要插手。”
众人不解。
裴元照急忙问道：“陈兄，我们也是举人在身的，也是朝廷的人了，朝廷的事，为什么管不了？”
陈牧轻轻摇了摇头，和声说道。
“这件事，只有我能解决。相信用不了多久，来带我去审讯的人就会到了。”
陈牧一脸平静地说道。
众人又是大惊，你一言我一语，一片嘈杂。
裴元照急了：“他们也要让陈兄去诏狱么！”
王良心皱着眉头说道：“陈兄身子素来孱弱，诏狱岂是你能去的地方！”
陈牧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命中注定如此，有什么办法呢……”
这两天，他翻来覆去在想解决之发，可处处都是死路。
严党的人要姚望秋死。
可徐阶为首的他们清流党，也没想过要让姚望秋活着。
他们想的，只有自己的利益而已。
至于他陈牧，还有姚望秋，不过是不幸成了他们争斗的棋子而已。
姚望秋至少还是心甘情愿。
可他陈牧呢，有谁问过他愿意当这个棋子么……
昨夜陈牧一晚上没有睡着，终于想明白了所有。
从自己十年前被赵贞吉从乡试上刷了下来，到如今突然考中举人，都是清流党精心策划的一盘棋局。
或者说，是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否则也不会把自己压制了十年。
徐阶他们，要的就是一步步引严嵩掉进他设计许久的陷阱里。
他先把应天这个赋税大省给挣到自己手里，让严嵩烦馋，一门心思想要抢过来。
这样，进则可以继续进行下一步，退则手握着这样的赋税大省，首先得利的就是他们清流党。
各方面的。
下一步棋，便是将他们精心培养的“明星”陈牧，先是将他雪藏十年，然后再在一众引人注目的舆论下，比如十年寒窗终于一战出名，再比如落魄麻雀摇身一变，成了封疆大吏的徒弟等等，在这些光环下，将陈牧一把推到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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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这个不简单的书生。
自然包括严党。
严党要是不急于除掉陈牧，清流党多了一个干将，要是急于除掉陈牧好扳倒赵贞吉，那就正落入了徐阶等人设计的圈套。
事实证明徐阶的舆论造势确实有用，加上陈牧确实争气，短短几个月就名噪京师，甚至连皇帝都亲自接见他。
严嵩坐不住了。
他中计了。
他中了徐阶的计，开始对陈牧动手，全然忘记这样会惹乱整个东南，会影响抗倭大局。
会触动皇帝的底线。
而陈牧，包括姚望秋，死了最好，若是不死，清流党也没什么损失。
陈牧终于想明白了，他想了一晚上，终于全都想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不过只是一个棋子而已。
严党？
清流？
一丘之貉而已。
正因为想通了所有，陈牧此刻无比豁达。
他不再寻求任何人的帮助，而是寻求自己的本心。
他要做什么。
他要让所有人都成为他的棋子。
他要走到无人之巅。
他要如今这些利用他的人，将来对他卑躬屈膝！
姚师傅，你不会白死的……
我得先保住我自己，才能保住更多的人。
姚师傅，我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也是你想看到的吧……
陈牧一脸平静地看着义愤填膺的学生们，平和说道。
“诸位！你们的好意，陈某心领了。但这件事，还请你们都能明白，皇上现在盛怒未消，你们插手，非但于事无补，还会火上浇油。皇上圣明烛照，姚师傅果然有冤枉，自然会给姚师傅一个清白，大家且放宽心，安稳过日子，便是给姚师傅最大的忙了。”
众人沉默。
裴元照苦笑，轻叹一声，说道。
“罢了，陈兄说的也有道理，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咱们闹起来，只怕事情更没法收拾了，且静观其变罢。”
陈牧刚要说话，门又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还是当时抓姚望秋的那些人。李尧年带着。
“呦呵，怎么这么热闹。”
李尧年摁着绣春刀，脸上挂着笑，眸色却无比阴狠，苍鹰一般锐利的目光，静静地扫视了房内学生一边，露着虎牙，幽幽说道。
“聚一块儿准备干什么，商量着造反吗！识相的赶紧走，走慢些的，按朋党罪全捉拿了！”
众学生见状，吓得脸色苍白，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全跑出去了。
只留下陈牧一脸平静地看着李尧年。
李尧年也看着他。
二人眸色深邃，虽然没说话，却都理会得彼此的心境复杂。
“陈相公，咱们又见面了。”
陈牧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怎么，严嵩抓了我老师不够，还要来抓我么？”
李尧年微微一笑。
“陈相公就是聪明。既然如此，李某人也不多言了，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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