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理昭昭（3）
在场之中，最吃惊的，莫过于弹劾姚望秋的御史王忠了。
当时严世蕃找到自己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加官进爵，什么要是出了事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如今他们却眨眼变了卦，把自己丢在这里，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他无比错愕地看着严嵩，严嵩却根本没有看他，眼睛微微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
袁炜阴阳怪气。
“王御史，方才你口口声声说姚望秋在便宜坊，可锦衣卫的档案里却写着姚望秋在家没有出门。这可怪了，倒不知该听谁的是了。莫非是有人指使你不成？”
严嵩微微抬眸，缝隙中迸发出丝丝寒光。
王忠还能说什么呢，他也不傻，自然知道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严嵩不得不丢弃自己了。
他如今把罪过全都自己承担了，他的家人还能活下去，要不然，连他的家人都活不成了。
“没有人指使我，一切都是我自己所为。”
他的脸上蒙了一层死灰，语气也毫无生气。
徐阶：“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出言弹劾姚望秋，还弄得这么大的阵仗？”
王忠低下了头。
为什么呢？
“名利驱使尔。”
袁炜一旁听着，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黄锦说道：“这么说来，你是为了沽名钓誉，才欺瞒圣听了？”
王忠没说话，只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滑落了腮间。
“既然如此，案子就这样结了罢。”
坐上的严嵩，坐在那里，像是一尊已经腐烂的木偶，老态龙钟，嗓音沙哑说道。
可他说完，目光突然落在了姚望秋身上。
无比阴鸷，如同藏在黑暗的山洞里，死死盯着猎物的豺狼一般。
两个锦衣卫将死人一样的王忠给拖了下去。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黄锦却突然开口了。
“王忠之罪，罪在自身，却不在事。”
所有人都惊住了，包括严嵩和徐阶，身子竟一同颤了一下。
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底下官员，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反倒是姚望秋一脸平静。
昨夜李尧年去找他，无非只说了一件事。
严党还不能倒，死的只能是姚望秋。
而且姚望秋还不能因为严党而死。
官场之上，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姚望秋不死，死的只能是严党。
要不然，死的就是陈牧，就是整个清流！
姚望秋接受了。
他这副身子，自六年前被严世蕃灌下牵机药后，六年来，无不饱受着这慢性毒药的折磨，生不如死。
前途尽毁，家人尽死，他早就同死了没什么区别。
如今倒解脱了。
可他就算死，也要拖着严世蕃一起死！
“肃静！”
黄锦手下坐着一个又高又瘦，长着高高的孤拐，大大的眼睛，很是精明又颇凶狠的样子，见场面嘈杂得不成样子，黄锦话也说不出，敲着桌子一声怒吼，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黄锦清了清嗓子，缓缓对他说道。
“陈公公，姚望秋的家是你带人清查的，就请你来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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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陈洪恭敬应了一声，随后站起来，板着脸，高声说道。
“诸位大人，咱家昨儿奉了皇上的旨意，带着锦衣卫，去查抄了钦犯姚望秋的家，查出来了一样要紧的东西。”
说着，他便扯着尖细的嗓子，对门外喊道。
“带罪证来！”
一个锦衣卫捧着一个木匣，从门外一直走到了大堂中间。
陈洪上前，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本陈年的诗册，少说也有七八年了。
他将册子拿起来，嘴角勾着一丝坏笑，走到姚望秋面前，说道。
“姚师傅，这本诗册，你知道罢？”
姚望秋白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陈洪却也不恼怒，反而将诗册高高举起，对所有官员说道。
“诸位大人，这本册子，是杨继盛的诗集！是从姚望秋家里的被褥底下翻出来的！各位看看，这本诗集，少说要藏了七八年还不止！”
底下又乱起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十分嘈杂，不乏有人是真的吃惊，但大多都是装的而已，毕竟这个时候，需要有人表现得很是震惊。
鄢懋卿立刻抓住话头，说道。
“杨继盛当年假传亲王令旨，罪在不赦！姚望秋竟然还藏着这种反贼的诗集，同样罪在不赦！如此看来，王忠倒还不算言过其实了。”
“姚望秋就该就地问斩！”
一个刑部的官员，义愤填膺，高声喊道。
又有几个官员站了出来。
“姚望秋与杨继盛，简直是一丘之貉！卑职恳请，立刻给姚望秋治罪行刑！”
“对！治罪！”
群情激愤。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权力最大的两个官员身上。
严嵩目光平和，似乎睡着了一般。
徐阶面无表情，心中不断念着‘无量寿佛’。
嘉靖突如其来的一招，一开始让他二人都乱了阵脚，但此刻也早就刚明白了。
谁也没想到，一直目中无人，自命清高的袁炜，在此刻说话了。
“姚望秋，你难道不辩解一句么？”
姚望秋笑容惨淡。
“此心光明，更复何言。”
“此心光明？”
陈洪眸色阴狠，咬着牙冷冷说道。
“你私藏着大逆不道的罪犯的诗集，明明是与罪犯一党！还有脸面说自己光明！”
姚望秋缓缓回眸，无比冰冷的的目光看着陈牧，眼底不尽轻蔑。
“我心若不光明，今日岂会站在这里，受你们的审判？！”
陈洪脸色一僵。
姚望秋瞥了他一眼，站在大堂中间，缓缓说道。
“我姚望秋，是嘉靖三十年的进士，如今已经做了十一年的官了。你们在座的这些官员，大多我都认识，有的还曾经共事过。
方才那几个喊着要给我治罪的，里面有一个，就曾经在我做刑部左侍郎的时候，当我的下属，当年他刚入仕途，家境贫寒，老母重病，无钱医治，是我给他请的大夫，他老母病了三年，一共花了二十两的诊金，全是我给他付的。
如今他坐在了我当年的位置上，不说记着我当日的恩情，还要杀了我。我问问诸位，如果我心算不得光明，那这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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