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乞女(1)
天光大亮，微风徐徐，吹在人身上，十分惬意。
青山绿水之间，大片大片的稻田，淳安县的稻农，正在抓紧时间插今年的稻苗。
鸡鸣而作，不觉间大半日已经过去了。
望着一片绿油油的田地，稻农苏春脸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在海知县来之前，他们家穷得就差要饭了，可自从海知县来了之后，打击豪强，清丈田地，如今他们家，不光田有了，连之前住的破茅草屋都重新翻修了一下，也住上了青石砖垒的房屋，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正和乡亲们说话，一撇眼，东西分割的稻田中间的土路上，一队人马成片地压了过来。
苏春起先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确认来者是什么人后，笑容瞬间消失，满脸惊恐地失声喊道。
“倭寇来了！！！”
……
老天爷总是这么阴晴不定，前几天淳安还风和日丽，眨眼又阴雨绵绵了。
陈牧和春生赶了几天的路，行至淳安县城外，见下起了雨，便在路上一家茶铺里暂时歇歇脚，等雨停了再赶路。
茶棚安安静静坐落山脚下，外面中了一圈竹子，还扎了一个篱笆小院，几只鸡在笼子里咕咕地叫着，雨水轻轻拍打在屋檐下，清风吹动着窗前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
陈牧坐在窗边，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扭头看着窗外的雨景。
江南的雨天，再惬意也没有了。
茶棚的主人是一对父女，父亲四十八九岁的样子，走路一瘸一拐地，永远在后面厨房里，忙着烧茶，做糕点。
倒是他那女儿，十八九岁的样子，却是个精明强干的，忙进忙出招待客人，又当账房又当跑堂，却应付得很好。而且生得也好看，虽然穿着寻常布裙，却依旧难掩姿色。
她端着两叠点心从后厨走了出来，笑着摆在陈牧桌前。一碟是黑芝麻球，另一碟黄里透白，晶莹剔透上面点缀着桂花的四方块，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陈牧说道：“姑娘送错了，我们没要。”
女子笑吟吟地：“今儿是惊蛰，吃些梨是好的。这是雪梨桂花糕，我们店的拿手点心，客官尝尝。”
陈牧这才想起来今日已经是二月二了，急忙道谢，拿起一块尝了，果然香甜可口，不免笑道：“当真好吃，师傅之前在宫里当过差罢？”
女子笑吟吟地，坐在一边绣着帕子，答道：“客官好眼力，奴家爹爹年轻时候真的是御厨，这雪梨桂花糕，武宗皇帝还吃过哩。”
“是么。”
陈牧有些惊讶，不过看看这茶棚的装修，便也能看出店家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
“不知店家怎么称呼？”
女子倒也不扭捏，大方应道：“我家姓秦，我爹叫秦敬，我叫淮春。”
秦淮春……
陈牧觉得这名字挺好听，又见她坐在门口，正专心绣着一块帕子，嘴角还时不时笑一下，想来是有意中人了。
他端起茶盏，放在鼻前嗅着茶香。外面雨丝风片，烟波画船，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惬意过了。
旁边春生看着陈牧，不理解他放着好茶干什么不喝，转念一想，做老爷的过日子是享受的，他却没有这么多可以享受的机会，于是便更用力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将两碟糕点全吃了。
“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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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牧看着他，温柔笑道。
春生咽下最后一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陈牧。
陈牧轻轻摸着他的脑袋，对秦淮春说道：“你们这里有吃的没？”
“有小菜，公子要些什么？”
“把招牌的都上来，我这小仆人跟我走了这么久的路，该好好歇歇了。”
春生到底还是孩子，激动的道谢不迭。
秦淮春抿嘴笑着，刚从凳子上起身，突然看见外面一个破衣烂衫的女孩儿，正在小院外面徘徊，犹豫着该不该进来。
她眸色一凛，显然是认识的，刚想出去把女孩赶走，可这样的雨天，却又于心不忍了。
犹豫片刻，她只装作没看见，转身到后厨去了。
果然，那个女孩儿等着秦淮春走远，才悄悄地走了进来。
她连双鞋也没有，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仅仅能遮住肉而已，在门槛外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光着脚丫走了进来。
眼睛在屋子里环顾了一下，便死死地盯住陈牧。
陈牧敢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过这么复杂的眼神。
欲望，贪婪，羞惭，恐惧，麻木，无数情绪交织在眼前这个同样十八九岁的女孩的眼睛里。
陈牧看着她，竟不觉被什么东西给吸住一样，吸进女孩儿深邃的双眸里。
察觉到女孩儿对他意有所图，他刚想叫人，女孩儿却快步走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求老爷赏点儿吃的罢，您赏一顿饭，我陪您睡一次觉！”
女孩儿娇声说着，跪在陈牧膝前，泪眼朦胧，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场面瞬间陷入沉默。
春生要赶女孩儿走，被陈牧伸手拦住。
女孩儿眼神变得畏惧。
陈牧并没看女孩儿，反而在透过帘子缝隙，看着正在偷听的秦氏父女，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很怪的语气说道。
“一顿饭才多少钱。如今暗窑都不这个价了，你竟把自己卖的这么便宜。”
女孩儿一怔，脸上表情一瞬间变得又羞又气，可眨眼就被饥饿给打败了。
为了吃口饭，她只能低着头，更可怜的语气说道。
“我不是卖的……”
“那你这是在……”
陈牧话音方落，帘子突然动了一下，是秦淮春想要出来，被秦父给拉住了。
女孩儿愈发无地自容，因为浑身已经湿透，冷得打着哆嗦。
她抽泣着起身，刚要走，却被陈牧给叫住了。
女孩儿一怔，惊讶地回眸看着陈牧。
陈牧却不再看她，只是高声叫着店家。
秦淮春堆笑着从帘后走了出来，下意识看了女孩儿一眼。
“公子有何吩咐？”
陈牧从春生手里接过钱袋，取出一锭银子来，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烦劳给这位姑娘好生收拾收拾，安排顿好饭。”
秦淮春怔住了，女孩儿也怔住了。
陈牧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怎么，没听懂？”
“听懂了！听懂了！”
秦淮春慌忙收了银子，等女孩儿给陈牧磕完头后，带着她到了后面去洗澡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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