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堂之上(1)
听海瑞这么问，海母和海妻脸色都僵硬了一下，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海母说道：“本是想着你操劳了这些时日，想让你好生休息一晚再告诉你的。如今你既这么问了……”
海瑞心里那根弦立刻紧绷起来了。淳安在他被调来之前，可谓是一片狼藉，好容易在自己铁腕手段下，有了些生机。
他最怕的就是自己一旦离开，一些魑魅魍魉便就又冒出来了。
海母顿了一顿，眉头不觉间锁了起来。
“大概三四天前了罢，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伙倭寇，在三叉岭哪里烧杀抢掠，弄得不成样子……”
海瑞心里咯噔一跳，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倭寇？！田县丞呢？就这么纵容这群倭寇么？！”
他几乎是在嘶吼，吓得海母和海妻不敢说话。
海瑞很快恢复了冷静，脸上阴郁得像是覆盖了一层阴云，疲惫地揉着额头，幽幽说道。
“我忘了，你们哪里管得了官府的事……”
他深邃的目光看着桌上摇曳的灯火，拳头不觉紧紧攥了起来，青筋暴起。
……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海瑞便早早来到了县衙。
等到日上三竿，县丞田有福才打着呵欠摇摇地走了进来。
海瑞昨夜三更半夜才回来的，也难怪田有福不知道，此刻还只当海瑞没有回来，还站在大堂外，倚在门框上，一脚瞪着门槛，和看门的皂役有的没的闲聊。
只听他一手揉着腰，嘴里抱怨着海瑞走后，淳安县偌大的县城，大大小小的差事竟都落到他一个县丞身上。嘴上说着抱怨，其实不过是炫耀自己能办事而已。
丝毫没发现海瑞就在堂里坐着凝视着他。
见皂役一直低着头不敢跟他说话，他才察觉出了一点儿不对劲，往堂上一看，见海瑞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上，脸色无比阴沉。
他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腿接着就弯了下去，身子顺势就给跪下了。
“堂……堂尊！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海瑞面无表情。
“我再不回来，这偌大的县丞，如此多的差事，全都交托给你田老爷，还不得把你累死了！”
“堂尊恕罪！堂尊恕罪！小的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田有福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罢了。”
海瑞并非是计较的人，况且这是自己的二把手，若是与他计较太多，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板着脸，冷声让田有福站起来。
田有福谢了恩，急忙起身，双手垂立，身子微微前倾着，拿出恭敬的姿态，等着海瑞的指示。
海瑞上下打量着他，面无表情说道。
“我走了这三天，淳安县可出了什么差错？”
田有福不敢隐瞒，把山贼的事具体说了，可他帮着黄财主强占了苏小玉家田地的事，却只字未提。
“就十几个山贼，怎么不派兵去剿啊？”
田有福神情苦涩。
“老爷明鉴，那些倭寇，皆是一些未经开化的野人，杀死人来，以一当十，以一敌百，哪里是咱们的官兵能对付的……”
海瑞早已看穿一切，冷哼一声。
“我临走时把一切大权都交给你，你倒会做人，知道这是得罪人的事，便留给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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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有福不敢答应。
海瑞也没再说话，他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实在清楚，衙门这些官兵，不过是挂着名的酒囊饭袋而已，让他们镇压百姓可以，真让他们上阵杀敌，只能说是百无一用。
因此对付这群倭寇，只能另寻他径。
海瑞万万没想到，他会被十几个强盗给难住了。
“除了倭寇，还有什么事么？”
“不曾有了。”
“没有官司？”
“没有。”
“果真没有？”
“果真没有。”
海瑞不再说话了，田有福也不敢应声。
二人四目相对，田有福在海瑞深邃如幽潭的目光审视下，眼神一点点变得心虚起来，心里也敲起了鼓。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越来越强烈，田有福只感觉心好像快要跳出来了一样。
等等！
好像真的有人敲鼓！
海瑞眉头紧皱，冷冷问道。
“是谁在外面击鼓鸣冤？”
外面官员进来回禀。
“启禀堂尊，有民女苏氏，状告黄布人侵占她家田地房产，致使她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海瑞看了田有福一眼，本来就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更加严肃，冷若冰霜。
“带进来！”
田有福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偷偷看了眼海瑞，慌得背后出了一层汗，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不多时，两个差役带着苏小玉走了进来。
海瑞见苏小玉竟穿着一身孝服，跪在自己面前，不由得眸色一凛，问道。
“你怎么穿了这一身来？”
苏小玉红着眼眶，说道。
“父亲惨死，母亲生死未卜，只留民女孤苦伶仃，为双亲戴孝。”
“你父母呢？”
“回堂尊的话，民女父亲，四天前被倭寇杀死，母亲被倭寇掳走，至今生死未卜……”
苏小玉说着，不免又哭了起来。
田有福便板着脸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来搞是谁人抢走你家家产了呢！”
苏小玉仰头看着田有福，一眼便就认出是那天帮着黄布人抢自家房子的那个县丞，波光粼粼的双眸，瞬间变得杀气腾腾。
进来之前，她还有些怯懦的，此刻见了田有福，便满心只想着报仇，把害怕都丢了。
生了勇气，她腰板便也挺直了些，对海瑞说道。
“启禀堂尊，民女家的地和房子，是堂尊来了之后，从黄布人家里拨给的。那黄布人见民女没了双亲，家里无人，便诬陷民女父亲欠了他的银子没还，要把地和房子收了去抵债。如今公堂上站着的这位大人，就是他的证人，判的我家有罪！堂尊只管问他，便就都知晓了！”
“你！”
田有福吓得险些从地上跳了起来，满脸苍白，眼中写满了惊恐，指着苏小玉，厉声嚷道。
“你！你竟敢诬陷我！我什么时候见过你了！”
“肃静！”
海瑞猛地敲了一下惊堂木，厉声喝道，冰冷的目光，斜眼看着惊恐的田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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