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潮起

挂断这个电话，何舟渡紧跟着接起了另一个打进来的电话。

“喂？气象部门那边说卫星显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在以惊人的速度产生。”

中年人的嗓音有那么几分惊疑不定。

“他们说没见过产生这么迅速的气象情况，你那边怎么说？”

“发预警吧，”何舟渡按了按眉心，露出几分难言的疲惫，“气象部门会知道发什么预警的，听他们的。”

“需要组织民众疏散吗？”对方问。

“来不及。”

何舟渡答完那句话，便迎面刮起了一阵风。

这阵风来的蹊跷诡异，按常理来说是毫无产生的理由，像是阵妖风。

而立于海边的代理局长却是心有所感，他抬眼上望那只常人不可见的墨龙，便见墨龙摆尾，有风浪被其掀起。

又匆匆交代两句，手中电话切断，何舟渡转而告知普罗维登斯：

“让A9、A10小队携带认知屏蔽力场过来，我需要他们在半个小时之内布置完限定区域。”

【收到，指令已发送】

“谢玄洲那队什么情况？”何舟渡几乎是踩着上一句话语尾音询问。

【因周遭普通人较多，徘徊于任务目标地点之外】

“告诉他们，开放强制武力使用，让林局那边通知当地警方过去协助掩护，我要在一小时之内见到他们带着戌狗归队。”

【了解，已将您的需求转达】

代理局长的金眼于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和那只墨龙对上，正迎着对方血色晦暗的眼，他又继续道：

“让谢玄洲送丑牛回去的时候，去京都基地把‘泗河镇水剑’取出来，用我的权限。”

何舟渡看着墨龙的血瞳，金眸中闪烁不定：

“搞不好，我们得斩一次龙。”

……

火光乍现将挥舞而来的植物根须点燃，谢玄洲一个后撤避开根须的垂死挣扎，任由其砸在大棚的土地上。

借着后退回到队伍中，他抹了把脸上烟尘，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妈的，敢给丑牛直接埋进土里，他是疯子吧？”

“不这样藏，又怎么让这么多人无功而返呢。”

陈铭平静地抬起手中形制奇异的枪械，金乌尾羽于枪膛的遮光罩中起伏，枪身上氛围涌动，枪口涌出的便是火舌。

染了金乌雏鸟氛围的火焰对上这些带着氛围狂乱生长的植物，倒是显得恰到好处。

三人对面正是这片混乱的元凶——一株过于“活跃”的植物。

此地的土壤已经全无肥力，呈现出一种灰白干涩感，而那株植物此刻正扎根其中。

依稀还能看出人参的样子，但夸张过头的枝叶和茎块则让其更像是什么怪物。

一尊墨色犬雕像正蹲守在人参的叶片间，硬是让三人不得寸进，就连火焰也难以突破伤及到那植物本体。

塑料大棚被伸展的植物枝叶撕扯开来，要不是这地方比较偏僻又有封锁，估计就开始引人注目了。

又一道火焰逼退一条挥舞的根须后，陈铭看向神色有些阴沉的钟笙：

“什么想法？”

“想杀人。”

吸血鬼伸出利爪撕下一条根系，木着脸回话，同时稍稍退开了几步远离陈铭以及他手中的枪械。

“这地方的主人好像回来了，”谢玄洲侧耳听着耳麦中的讯息，“怎么说？”

“我去拿他破开戌狗的防护。”

钟笙冷冷答完这句话，一个闪身便离开了已然没有半分原样的大棚。

“他没问题？”

谢玄洲又避开一处根须的空挥，在切断此条根须的间隙与陈铭背靠背。

“他没问题，”陈铭语气笃定，“既然脑子清醒，那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非他想被我一枪打死。”

谢玄洲听见自己身后的医生语气毫无波澜地道，而他一愣，猛然反应过来：

“你申请金乌尾羽是为了……？”

“对，为了钳制他，也是在警告他，”陈铭冷漠地回答，“为了减少他的痛苦，我不会在扣下扳机的时候迟疑。”

眼见火势已经大幅度牵制住了那株植物，他边说边抬起枪口。

随着咔嚓一声，陈铭切换了手中枪械的模式。

于是出口的便不再是火柱，而是凝聚成近似激光形式的高强度射线。

橘黄色的射线将空气都灼烧得有些扭曲，原本分散的能量凝聚为一个点，直直刺向那植物的本体。

纯黑的犬雕似乎是有所感应，通体墨色中唯一一双赤色的眼眸亮起。

凶恶的犬吠炸开，将射线挡在无形的屏障之外。

陈铭面不改色地加大了枪械输出的功率，谢玄洲则持刀护在他周边，一旦有根须伸展过来，就会被他很快切断。

索性大棚已经几乎完全破损，不然没有了冬日的冷气支撑，怕是他们两个会被热气和火焰直接杀死在其中。

但就算如此，体质最差的陈铭仍然感觉喉咙干涩发痛，每一次呼吸都称得上是一次折磨。

“谢玄洲，”他稳着手里的枪，沙哑地喊身侧刚刚斩断一截燃烧根须的人，“左二那袋。”

谢玄洲的反应向来不慢，稍微护着人后撤，他迅速自陈铭胸前背带中取下左二的药袋，拆开递到后者口边。

陈铭也不耽误，就这样叼咬着特殊材质的袋装药液，将其吮吸入口缓解身体情况。

等待的时间不算多么漫长，但却格外难熬。

那株植物就好像知道他们少了个人一样，发动的攻势比之前更为凶猛。

而光光斩断这些增生的根须却不伤及本体，对有着丑牛滋养的植物来说，造成的伤害完全是杯水车薪。

因此当钟笙挟持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进入此地时，谢玄洲意识到陈铭松了口气。

植物的根须自然不会分辨什么敌我，钟笙带着这么大个累赘，一时间竟然连躲避都显得有些困难。

于是吸血鬼便干脆一狠心，不再躲避，只是护着那个昏迷的人，就像拿着什么令牌一样，直直往前冲。

暗沉浓稠的血液从被根须刺穿的伤口中滚落，却因为此处的温度，尚且还未来得及滴露，就呈现出了半凝固干涸的状态。

血块挂在钟笙身上，而吸血鬼的赤眸阴沉，哪怕拖了个臃肿的累赘，他的速度仍然比常人要快。

不过几个闪身，他就带着那个昏迷的人冲进了原本牢不可破的圈中。

像是察觉到持有者的到来，戌狗没有发出吠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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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顺理成章的，专门用于收容雕塑的隔离盒子被打开，吸血鬼以一种极快的手速将戌狗装入其中。

那个臃肿的男人和雕塑一起被扔出植物的范围，钟笙身上自然是又多了几道来不及撤离而被叶片留下的豁口。

不过又是一个闪身，吸血鬼在外围接住了那个男人和雕塑。

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瞬间，亮橙色的射线猛地穿透那株植物的中心。

没有了护主忠犬，主人所珍视的宝物便顺理成章的被点燃、烧毁。

而在土地被植物焚烧过后一片草木灰覆盖之后，谢玄洲从尚有余温的灰烬中挖出了那尊墨色的牛形雕塑。

陈铭一甩手给靠坐在大棚框架边的钟笙扔过去一袋血：

“还好吗？”

“还好，”吸血鬼接了血袋却并未马上拆开，“倒是你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好。”

“被烟熏着了，”陈铭哑着嗓子无所谓地回答，“收拾一下你的外伤，我们该走了。”

眼见陈铭的态度，钟笙点点头不再言语，他避开谢玄洲的视线将血袋拆封，迅速吞咽起来。

意外的，除了有些灰头土脸之外，谢玄洲此时的状态反倒是三人里最好的。

他很配合地别过头没去看钟笙，自顾自的收拾起了场上的情况。

收好两件雕塑，将那个男人挪到安全的位置，然后填埋熄灭掉地上的余火。

陈铭就看着他做这一切，然后冷不丁地问：

“这种情况下还有余力，你的体质是不是比之前好了？”

“啊…确实有点，”谢玄洲抹了把脸上的灰和汗，“大概还是那次事情的后遗症，虽然我没怎么吃东西，但体质反而像是…有提升。”

“这次回去之后跟我做个全身检查，”陈铭从胸前绑带里取下一瓶药，闷了一口皱着眉道，“你这个状态很不正常。”

“好，”谢玄洲没有推辞，点点头应下这话，转而问，“调整好了吗？调整好了的话我们该走了，何局还等着呢。”

陈铭望了一眼钟笙的状态——除了衣物破损之外人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便也起身：

“走吧，剩下的收尾交给管新闻舆论的徐文粹和外围好了。”

……

三花猫乘着电梯一路向下直到深入禁区，十二铜兽的认证需要在此时被权限覆盖，因而大门于她眼前直接打开。

身上穿着作战马甲的三花翼猫展翅，如一阵风般刮过走廊，精准停在了龙珠的收容隔间之外。

收容间外的摄像头亮起红光，精准地扫视了翼猫浑身上下后，人工智能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权限接收者已认证，请尽快取走对应物】

话音落下，隔间的门随之打开。

猫蹿入其中，轻车熟路地叼起装着龙珠的银白金属盒，将其上的卡扣与身上的马甲相接绑在身侧。

确认牢固，三花猫便展翅，以一种几乎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窜了出去。

翼猫带起一阵飞旋的风，呼呼作响，穿门而过。

……

三花色翼猫收敛羽翼，稳稳落在代理局长肩侧。

海边的风吹起代理局长稍卷的发丝，也连带衣角猎猎作响。

已经转化为灰黄色的海水拍击着堤岸，将远方的天空衬出一种水天一色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并不清澈，反而像是污浊染了天际一般，灰暗而阴沉，显得极其的压抑。

天空已经不再晴朗，哪怕常人看不见那只黑龙，也能够看见唐突聚集起来的浓密阴云。

气压此时变得极低，甚至于只是靠近海边，都能让人感觉到呼吸困难。

海面之下水流暗涌，连带着海面之上的形势也并不乐观。

对接组织着手安排了几座海滨城市中的预防情况，应对天灾前的筹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而与此同时，他们也抽空通知说已经有国际方面在询问事宜了，特别是同样常年受到台风影响的霓虹国。

何舟渡对此的回应则只是：“让他们顾好自己国内，别来碍事，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他们掰扯。”

GSA也是这么回应其他对接组的询问的。

气象变化的速度远超气象部门的预计，何舟渡悄然借了一部分普罗的算力出去，才得到了预警的到来。

何舟渡摁灭显示出台风橙色预警的手机，耳麦中传来接连回复：

“A9汇报，左半侧认知屏蔽力场已布置完成。”

“A10汇报，右半侧认知屏蔽力场已布置完成。”

两道汇报几乎不分先后，何舟渡垂眼看向海面，于耳麦中轻声道：

“连接左右两侧力场，完整启用认知屏蔽。”

“收到。”

不约而同地回答之后，是常人难以感觉到的阻遏和隔断。

无形的力场在仪器作用下在整个海岸线展开，将那些逐渐浓郁起来到甚至能让普通人看见的异象隔绝在外。

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刮向城市中的风不那么强烈了。

何舟渡抬眼看着空中那只盘绕的黑龙，它的身躯搅动着气旋，而尾巴则深入海水之中。

此刻随着屏蔽力场的升起，对方像是突然意识到此地出现了某种阻碍。

但是其却碍于源自雕塑与持有者恶意的、纯粹如野兽一般的心智，无法理解这一切。

“力场工作正常，A9、A10收队。”何舟渡按下耳麦。

待到他话音落下时，他肩侧的猫开口：

“不先试试看辰龙吗？”

“氛围差距太大了，”何舟渡摇摇头，从盒子中取出雕塑，“不知道那孩子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对辰龙诉说出愿望的…”

像是为了给猫看，何舟渡将手中的龙形雕塑微微抬起。

赤龙带着氛围升空，却很快在黑龙的嘶吼中败退，而天色也不见半分缓解。

“虽然墨色的辰龙本就大概率会曲解持有者的意图，任何天象都会往极端的方向走，但到这个程度的话……”

代理局长叹了口气：

“他好像本来许下的就是极端天气相关的愿望呢……”

“所以你这么果断地取来了龙珠啊…”三花猫一瞬间便明了了代理局长的意图，“想用龙珠和龙角配合吗？后者怕是不会听话。”

“没关系。”

何舟渡以指腹摸索着胸前躁动不安的白玉状吊坠，那双金眼中微光流转：

“‘泗河镇水剑’会让它好好听话的，如果它不想再被斩一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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