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二章:旌与节(1)
县城头,拓跋彝林心情复杂地看着城外那绵延逶迤的缓地自十余条船只搭起的浮桥之上渡过奢延水上那条浅窄的小支流,嘴唇紧绷默然不语。队伍中那些明显身上烙着烙铁印记的奴隶,那咩咩叫成一片的羊群,那一头头慢条斯理迈着步子的肉牛,还有那些懒懒散散三三两两走在这支队伍两侧的敌军士兵,这一切都在向他宣示,敌军是多么的嚣张不可一世,他们的军队几乎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遭遇敌军袭击的可能。
营伍散乱,纵列而半渡,这正是攻击的绝佳时机。党项将军们不太会读兵法,不过这种情况只要稍稍带过几天兵的人就会知道是难得的好时机,冲出去只需要一个冲锋便能将敌人的行军纵队拦腰斩为两截,使其尾不能相顾,领军将领的命令不得下达,士兵们军心慌乱各自为战,基本上这种情况下袭击方有着七成以上的胜算。
“丁卢,出战吧,这些奴隶和牛羊,都是这些汉人从银州掠来的,若是家主自府州回来追究,光俨素赍那边固然会领罪,我们坐拥坚城不出,眼看着敌军大队从我们眼前撤回延州,只怕也无法交待啊……”拓跋彝林身边的牙将拓跋光启跃跃欲试地道。
拓跋彝林缓缓摇着头道:“你看那些走在两侧的士兵……你看他们扛枪的姿势和走路的节奏!那种懒洋洋满不在乎的态度,正是这批人身经百战地明证。看来敌军当中的副兵和老弱全都走水路逃去了。他们连诱敌都拿不出真正的弱兵来……我们只有一百三十帐兵,就算全都拿出来,出去了也不过是找死罢了,就算一个打一个,我们的勇士也未必能够从对面的敌人身上占到便宜,更何况——”
他伸手指着南岸的一片高地道:“……那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你们觉得正常么?”
拓跋光启不解地道:“没有动静,不是更加踏实了么。只管冲出去杀他个痛快。就算有伏兵。无甚可怕处……”
拓跋彝林摇了摇头:“房当家的十来帐牧民在那边聚居,从早上到现在,他们没有任何动静,这正常么?我倒也并不怕敌军埋伏,只是却必须防着敌军偷袭城门。因此你们出城我便会关门起吊桥,这是没商量的事情,出城地兵是必死之兵。好端端地,我为何要送勇士们平白无故去送死?”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次折家来了几千兵,又挟银州一战地战胜之威,声势浩大,沿途的野利、费听、房当三个部族,竟然都不敢接战乖乖放行,实在是始料不及。船只都被折家弄走了。前几日又连着下了三四天雨。家主此刻只怕还在秋汛的无定河北岸打转转呢。”
拓跋光启动了动嘴唇,低声道:“那倒也不能怪他们……三个部落能打仗的都跟着家主去了府州,留在家里的都是不能打仗的兵。每个部落总人丁数也只有四五千,折家真要是来了几千人,屠了这三个部落也不过是多花费些时间罢了!”
拓跋彝林默然不语……
九月初十,折家军大队和延安团主力护送着牛羊等战利品和大批汉人奴隶俘虏沿陆路进入魏平关,与早已先期沿无定河顺流而下进入黄河最后在延水县码头上岸的李文革率领地部分厢兵部队会合,至此这一次关北行营秋季攻势圆满结束,虽然并不曾真正与党项军队正面决战,斩也并不多,却一度攻破银州,缴获了李彝殷留在银州正准备转运前方的大批物资。这些物资当中,粮食牛羊等全数被关北军带回了延州,二十万担草料带不走,折家撤退之前将这些稻草统统搬运出来堆满了银州的大街小巷,并沿着城墙铺开,浇上桐油之后点火,整个银州城顿时火光冲天。
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烧光了城中一切可以烧的东西,两千多银州居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当九月初六日从府州前线饿着肚子艰难返回的李彝殷的先头部队终于想方设法渡过无定河之后,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烧得一片焦黑到处是残垣断壁的银州。
这座城市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消失了,要重建这样一座不算多么高大繁茂地城市并不太难,前提是得先让部落地人民们吃饱肚子。
李彝殷尽管怒火万丈恨不得将折从阮和李文革碎尸万段,却暂时只能压下追击的念头,没有大批的船只,上万人马只好缓缓沿着秋汛下地无定河逆流而上,去找寻上游水比较浅水流不甚湍急的地方渡河。一直到了九月十五,定难军大部都还在无定河之北,不过他们已经走到统万城的北部了,城里面的守军征集木材,搭建起一座临时的浮桥,这才算在几天之内将自己的主力部队接过了无定河。
而那时候,关北军早就已
延州的根据地了。
九月十四,折从阮李文革率关北军抵达肤施城外,延州观察使李彬率领着延州的一大票大大小小官员豪绅出城相迎。
一番寒暄之后,李彬便告诉了李文革和折从阮一件大事——高允权死了。
折从阮当即表示,此番出征,延州防御使李文革果敢武勇,率部攻克银州城垣,武功厥伟,他愿意向朝廷表奏升任李文革为关中北面行营副都部署,仍兼马步军都虞侯;同时,折从阮表示,八路军英勇能战,延州安危关中缓急全要倚仗这支新部队,因此愿意再次上表正式请设军镇,并再次奏请朝廷任命李文革为八路军节度使。
对此李文革自然是千恩万谢,接风宴后,回到自己办公场所的李文革顾不得仆仆风尘,直接迈步就进了后院。便如同久违地情郎去约会情人般急切。
后院整整一间正房两间厢房。都已经被李文革划为了禁区,设在这里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数学专科学校。
虽然学生不多,只有五十名,但是李文革却对这五十棵幼苗报以了极高的期望,未来的化学家、物理学家可能将出自于这些受过基础的现代数学教育的人当中。李文革的梦想是,未来世界地牛顿、爱因斯坦、门捷列夫以及诺贝尔,最好都出自自己门下。
对于这个无耻地梦想,李文革自己并不脸红。他早就给自己封了个丰林山书院名誉祭酒地头衔。
叶其雨一见他便将十几个正在上课的学生扔下了。跳到门口道:“可算回来了……上你说的那个拉子变换。似乎还缺几个姻缘条件……”
西方人的名字实在太绕口,李文革便干脆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将这些人称为某氏某子,这样叶其雨和祖霖这两个土生土长的本国人也能听得明白些。因此他将苏格拉底称为“苏子”,阿基米德称为“阿子”,亚里士多德称为“亚子”,牛顿字萨克,莱布尼兹姓莱名布字尼。后人称其为“莱布尼子”等等。好在暂时还用不着普及相对论,爱因斯坦大爷还没有惨遭李文革蹂躏。
这个“拉子变换”其实便是高等数学中很常见的拉普拉斯变换,这本来不是李文革地专业课,当年为了凑学分上的,如今却用了来招摇撞骗。
李文革当下苦笑:“启眠兄,在下刚回来,总要让在下喘口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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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叶其雨还要张嘴,李文革摆了摆手道:“书院的情况还好?学生们都还肯学么?”
“倒是极用功。便是笨得紧——”叶其雨道。
“莫要听他胡说……”祖霖从侧面厢房内走了出来。边走边道,“在他看来不如他的全是笨的,这些孩子比起妾身小时候聪明多了!”
李文革苦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祖霖道:“只是李将军,中元节之后又有许多新学子入院,这院子太小了,远不如山上房屋较多,孩子们课余也能跑动玩耍。之前的五十个学生,如今却已经将近百人,这院子根本摆布不开,只得改为单双日授课,耗费了不少时间!”
“就是——同样的东西总要讲两遍,岂不是麻烦?”叶其雨附和道。
李文革想了想:“搬回山上去倒不是不可以么,毕竟书院的名字便是丰林书院,只是只有贤伉俪两位老师,这百名学生怎么也教不开了吧……”
叶其雨哼了一声,祖霖却笑道:“这个却教将军欢喜……”说着,她走到右厢地一间屋子门口招呼了一声,随即从里面走出两老一少三个人来。
“这位老先生——”祖霖指着那位最年长地葛衣老道,“是原后唐天成五年明算科之,宋公讳延美,也是妾身幼年时的明算师傅!”
“这位老师乃是石晋朝诸算学大师之,聂公讳文进!”
“这位乃是河东闻喜裴氏一族这一代的青年俊彦,讳纯,乃是裴府君讳迪地公子……”
祖霖笑道:“还有一位道门中的数算前辈,扶摇子图南公,也在前来延州的路上,约莫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抵达……”
李文革目瞪口呆之余,急忙恭恭敬敬向三位当代数学宗师行礼问好,然后回过头问祖霖道:“叶夫人,那扶摇子可是姓陈,单讳一个‘抟’字?”
祖霖颔道:“正是此人,道门中的前辈,以他的筹算和历法阴阳之学最为深湛,李将军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号么?”
岂止是听说过,李文革心道。
这位可是五代时期的级大神棍,连柴荣和赵匡胤都被他忽悠了,名声直达一千年后。
祖霖笑道:“妾身和几位先生商量之余,一人可为三十名学童启蒙,若是等到图南公到来,书院便可招齐一百八十名学童,切身以为,将
够用了吧?”
李文革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连连点头道:“够用了够用了,只是术算之学博大精深,要出师总要等到十来年后了吧!”
祖霖摇了摇头:“那倒不必。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学生都刻苦地紧,如今都已经能够用大食文字符号熟练计算了,若是深入学下去,三年时光便可略有小成,五年时间便可以出师了……”
李文革感叹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术算之学扬光大,便要拜托在诸位地身上了!”
说罢。他沉了沉。道:“丰林书院迁回山上之后。文革当设香案,拜各位老师为书院祭酒,享朝廷七品职俸,还请诸位不要推辞!”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
回到城南大营,折从阮一直在沉思,折御卿不敢打扰爷爷。自己退了出去,折德源却留了下来。
“五郎,此次出兵,有何所得?”折从阮问儿子道。
折德源叹道:“这次的仗打得容易之极,也轻松之极,只不过绕着***走了几百里路,便生生缴获了这许多物资,不但解了府州之围。还一度攻克了延州。前锋的延安团不过六百人不到。这么点兵力竟然便敢于攻打一个州城,假以时日,这支队伍不得了的!”
折从阮笑笑:“兵是强兵。将是悍将,这些还用你说么?对李文革此人,有何观感?”
折德源道:“自从来到延州,延州人大多以为此人是个泼皮。儿子初时不解,后来与此人结识,又看了此人的行事风格做派,倒是真的有一些泼皮光棍风范。无论是内斗还是外战,此人的原则似乎便是有便宜便要占个精光干净,有本钱要下场赌,没本钱也要赌,不赌个盆满钵满,此人似乎不会收手。”
折从阮失声笑道:“这算甚么观感,读读十六史,抡起泼皮光棍,还有甚于汉高祖的么?三年亡秦,五年灭楚,这岂是泼皮光棍之所为?”
折德源笑了笑:“儿子是打个比方,李怀仁当然不是个混混街痞,不过其人地性格很怪,似乎有着军人世家地节操风范,又似乎有着财贾商贩地精明算计,儿子倒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该当他是个何等样人了,难道这便是书上说的胸怀大志之人么?”
折从阮笑了笑,问道:“杨家大郎,你以为如何?”
折德源道:“一根钢骨,一副铁肩,杨家诸子,可当大任,唯有此子。妞儿能够嫁给此人,实在是三哥一家子的福气!”
折从阮叹道:“性格过刚则易折,重贵这孩子的毛病便是他骨子里面**来的那股傲气。还是个半大娃子,已然像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这还了得?无论是哪个皇帝哪个主公,只怕都很难容下他。他和同僚之间,也极难处好关系。他虽然军政全才智勇双全,却终归是孤身一人,无论在哪里,都没有人愿意帮他……”
“反观这个李文革,却是大为不同。此人地精明之处不在于他能够随机应变,而在于他似乎永远知道对手在想甚么,似乎一出手便能扣住对手的命门,所有人……包括老夫在他面前心事都无法遁形。此人的可怕也正在于此。虽然他时时做出一些与平常人大异的古怪事情来,最后吃亏的却永远是别人,他自己不占足了便宜,是不会收手的……”
“一味刚硬之人,会逐渐被孤立,被排斥,虽然做了许多事情,却不会有多少人念他们的好,做的事情越多,错地也便越多,得罪地人也越多,总有一天,刚硬的脾气和性格会害了这些人自己!过于柔媚之人,会与人为善,会和衷共济,然而却极容易被人轻视忽视甚至无视,这样的人谁也不得罪,却往往也做不成甚么事情,凡事绕着走,跟谁都是一团和气,最终便是庸庸碌碌,一辈子无所建树。只有刚柔并济之人,该硬地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遇到比自己弱的,便以强凌弱,以众欺寡;遇到比自己强的,便示敌以弱,以柔克刚,这种人无论在乱世还是在盛世,都是能成就大事业之人,逢盛世则为宰辅,逢乱世则开太平,说的便是这种人。”
“不过这个李怀仁……”折从阮斟酌着道,“此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有时候看似蠢笨迂腐,却从来吃不了甚么亏,有时候看上去精明强干,做的事情却又云山雾罩让人摸不着头脑,这种人究竟是甚么样的人,老夫还真是不曾见识过!”
说着,老头子微微一笑:“你看着,今日晚间的节度府会议,他必会让你大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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