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碎的家
高晓帅嫉妒自己,情理之中,可这小老头也讨厌自己,就有点莫名奇妙了。
他也是三湾一弄出身,是隔壁潘家湾的,就隔着两条街道,祖上也全都是逃难来的,按理来说,双方关系应该更好才对。
作为一个“外来者”,郑非观察了半个月,总感觉这小老头厌恶自己,多少有点个人恩怨在里面。
有机会的话,还是得找亲戚问问,这小老头什么来路,是不是跟他家有什么渊源。
......
关帝庙的墙面早就已经发黄且鼓起来了,要想重绘壁画,就得把墙皮铲掉,重新上粗泥、种麻、细泥最后刷白漆。
要想不起皮,粘的稳还得往泥巴里加入一些麦秸秆,细泥还得加入棉花。
活泥这道工序还是挺复杂的,一般的师傅都不会做得这么细。
现在这位就偷工减料了。
他们的粗泥里只放了少量麦秸秆,细泥里也没有放棉花,他们带来的棉花只是做做样。
这道工序是奔着几十年都不会坏去的,可墙要是不坏,他们哪有生意做。
泥巴上墙,要等干了,才能继续下面的绘画工作,这段时间他们就可以回城里休息去了。
三人挑着脸盆、被褥,矮大丑不单挑着自己的东西,还抢着帮师傅挑东西。
站在村口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一辆手摇拖拉机,一路颠簸着往城里的方向驶去。
在这个年代,这个年代有拖拉机接送,就已经非常有面子了,路上见不到几辆车,全都是人力板车和牛车,至于小轿车那就更不用想,城里都没多少辆。
颠簸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拖拉机师傅喊道:“同志,只能送你们到这了,前面我过不去了。”
“好嘞,谢谢师傅。”
三人下车后,他那个半桶水师傅说道:“两天后,你先到这里来等我们。”
郑非有气无力回了句。
“可以。”
而他那个师兄高晓帅是浦东那边的,他要想回家的话,可没那么简单,还得到黄浦江那里去坐轮渡。
要是没赶上轮渡,晚上就得到旮旯角落去睡一宿。
......
这个年代,二八大杠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像郑非这种身无分文的待业青年,连坐公交车都很奢侈,还要啥自行车,唯一的出行方式就是人力“11”路。
脚上的黑布鞋甚至还破了一个洞,看起来很是狼狈和滑稽,跟眼前这个被叫做魔都的城市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高晓帅说的没错,他家确实在贫民窟的,住的是潭子湾棚户区。
有句话怎么讲的,魔都表面有多光鲜,背面就有多肮脏,三湾一弄的三湾是朱家湾、潘家湾、谭子湾,一弄是药水弄。
听长辈说,他们这里的居民,大多都是上世纪初从苏北逃难到上海的,群居此地的。
这里虽然贴着内环,可在这个年代只是下只角里的下只角,工厂和棚户混在一起,是狗都嫌弃的地方。
可将来谁能想到,如此脏乱差的地方也会成了上海人嘴里所谓的“老底子”,以后改建的中远两湾城,每平方的价格将会高达八万,成为内环里的性价比之王。
郑非挑着锅碗瓢盆回来,弄堂里有光屁股的小孩坐在木盆里泡澡玩水的,还打起了水仗来。
这里的房屋普遍偏小,大家洗澡、烧饭全都是在弄里面完成的,一到饭点,弄堂里永远都是湿哒哒的。
抬头见到的并不是什么蓝天白云,更多的挂着各种衣服的晾衣杆,集体晾晒衣服那会,弄堂里立马变成了“水帘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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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挑着东西回来后,一位姓孙的大爷跟他打起招呼来:“这一趟这么快就回来了,不会是被你师傅给开掉了。”
郑非笑着回道:“开玩笑,我这种天才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他还想开我,我开他还差不多。”
“你小子,全身上下就属这嘴巴最硬。”
“那必须要硬,不硬怎么行。”
见一位大妈正在烧菜,郑非吞了吞口水:“张大娘多做点好吃的,晚上到你家蹭饭去。”
“可以啊,只要你跟我家张美丽处对象,天天做给你吃都可以,要是你们领了证,她爹说不定给你安排到面粉厂去上班。”
一想到美丽那粗犷的形象,郑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可是粗糙版的肌肉哪吒,一顿饭能干十多个馒头,一巴掌估摸着能把他给呼死!
其实,郑非在谭子湾这种地方还挺抢手的,因为在这个人口密度高到可怕,人均两三平的棚户区里,他却非常的奢侈,一个人有十平方米的房间。
说起来,他那间屋子原本住着一家四口的,如今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并不是人不在了。
而是这个家散掉了。
一次机缘巧合下,她带着弟弟跟人往南边跑了,听说好像去了香港。
好在跑之前,给他留了一笔钱,看在钱的份上,大伯这一家这才愿意照顾他。
而他娘跑了后,原主他爹就很少写信回来,哪怕过去很久了,可还是杳无音讯。
可对郑非来说,不回来反倒是件好事,他也不想管一个陌生人叫爹,他要是回来的话,还得跟他睡一间屋子。
说不定,还是同一张床!
说起来,原主也是运气不好,人生就像抽中了下下签,有个破碎的家就算了,亲戚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念到初中毕业,大伯母便让他自力更生了,说什么,他娘给的那些钱用完了。
他娘是跟香港人跑的,她给的那些钱,让他念到大学毕业应该都用不完,无非就是让大伯一家给挪用了。
破碎的家,恶毒的亲戚,原主可以说是万念俱灰,早就已经是行尸走肉,他要是会写诗歌的话,估计会比海子还要绝望。
可郑非不一样,他可不像原主那么好欺负,他这人向来睚眦必报,不存在隔夜仇这种东西。
在一栋两层的砖木民房前,郑非将挑着的锅碗瓢盆放了下来。
门口有位打扮很时髦,烫着一头卷发,身上穿着的确良的鲜艳衣服的中年女人。
见郑非挑着东西回来后,这女人先是微微惊讶,随后板起一张脸来。
“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是不是被你师傅嫌弃了。”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郑非童年痛苦的根源,他娘跑了后,就由她代管自己。
一开始还好,可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这个大伯母张桂芬跟电视剧里的后妈压根就没啥区别,她是恨不得郑非赶紧从这个世上消失。
可能从小被她打多的缘故,原主看到她就怕,可郑非不一样,毫不客气回道:
“我没嫌弃他就不错了,他还敢嫌弃我。”
郑非的回答,硬控大伯母好几秒的时间,随后这女人整张脸拉了下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话要是传到你师傅耳朵里,看他还要不要你。”
郑非冷笑了声:“就赵大缸那半桶水,他不想要我,我还看不上他。”
“你怎么说话的”
“正常说话啊。”
郑非说的是实话,就他师傅那三脚猫画功,给他提鞋都不配,自己当他师傅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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