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夜、迈巴赫（二）
路明非是个带点文青病的小子，不然也不会对陈雯雯一见钟情了，哪怕楚子涵各方面都强于陈雯雯，他也恪守本心。
不过这台九百多万的豪车还是狠狠酸到他了。曾经，他在学校联欢晚会的角落里看小美女柳淼淼在舞台上弹琴，也托着腮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这么风光，也许是像黑客帝国里那样的豪车来接，更夸张一点像007一样派直升机。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也只配看着他的背影瞳孔地震，超拽！
现在拽的人是楚子涵，而路明非有一半的烂话是拍马屁练出来的，于是他张口就要美言几句说学姐你老爹对你可真好，这豪车在你家车库估计也能拿个第一吧？结果习惯性的贼眉鼠眼忽然看到楚子涵似乎对来者并不感冒，甚至眉眼间都凝了一层薄薄的冷峻。
察言观色的危机雷达发挥了作用，路明非悄咪咪地打量那个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有点邋遢，头发往后梳了个背头，颜值还行，穿着正装打了领带，乍一看确实是个亲自驾车来接女儿的成功人士。
但他笑得太谄媚了，满脸开花，像是一条讨好主人的哈巴狗，傻笑着观察楚子涵的脸色。
学姐的老爹？不对，路明非觉得这傻笑很熟悉，一寻思，这不是面对陈雯雯时候的自己吗？于是他猜测男人是学姐家的司机，指望着小公主在皇帝爸爸面前美言几句呢！
楚子涵伸出一只手感受着落下的雨丝。车里的男人赶紧推开门，撑开一张巨大的黑伞迎了上去，就像柳淼淼家的司机那样殷勤，这让路明非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而楚子涵对男人的满脸堆笑熟视无睹，推开伞，冒雨走到车边，自己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期间连一个字都吝啬。
喂喂学姐这样做不太礼貌吧？路明非暗自悱恻，明显男人也愣了一下，同样经常被无视的路明非认识他那个眼神，像受过伤一样疼。
楚子涵的行为确实出乎路明非意料，老师口中的三好学生，校园偶像级人物，还大方到请自己这种陌生同学喝咖啡吃甜点，结果私底下对自家人这么不客气，什么门槛侯？
男人无所谓地笑笑，转而把视线投到路明非身上：“子涵的同学？”
“是的。”路明非赶紧点头，用和男人如出一撤的谄媚傻笑说，“叔叔好。”
“你和子涵关系很好吗？”男人表现得很热情，但路明非总觉得有点假惺惺。想来也是，老板家的小公主身边多了个小男生，做司机的总会在告密和不告密之间纠结。
“这大下雨的也没人来接你，要不上车吧？我送你一程。”男人看出来女孩手里的Burberry雨伞是楚子涵的东西。
他很清楚自家女儿是个什么脾性，往好了说叫只可远观不可亵渎，往坏了说冷漠疏离不近人情，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莫挨老子”的交友距离。今天开车过来却看到楚子涵和个男生站在一起，而且其貌不扬还有点衰，内心立刻拉响了警报，就像花田里的农夫看到来采花的不是蜜蜂或者蝴蝶，而是一只……幺蛾子。
他今天非得搞清楚这只幺蛾子是啥品种不可……
“啊，这不太方便吧。”路明非客气了一下，实则内心狂喜。这凄风苦雨的夜里，九百多万的豪车要送自己回家，虽然只是顺便，但也足够令他兴奋，总比自己苦哈哈地涉水回家强。
“路明非家在相反的方向。”楚子涵淡淡地说。
这是变相的拒绝，路明非看着车厢里，昏暗光线下的楚子涵，她的刘海软软地挂在额前，手中不知从哪取了一本外国小说，名字叫做《哀愁的预感》，他一下子觉得有点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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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似乎有些得寸进尺了，人家只是看自己可怜，帮了那么两次而已，自己却还不要脸的凑上去。
“这，送下也……”男人挠挠头，回头想劝两句，却对上一双含着怒的眼睛。
“没事的，叔叔，我家不远！”路明非赶紧打圆场，好歹楚子涵还把伞借自己了，手感不错一模就知道是高级货色，做人要学会知足。
后车门合上，楚子涵扭头看着窗外的操场开始缓缓远离，还有路明非的挥手告别。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
“你讨厌那小子吗？”男人拨弄着方向盘。
“不讨厌。”
“我想也是，不然你不会把伞借给他。”男人笑了笑，“要我说，捎一段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我这车速度可快啦！”
他麻利地切档踩油门。迈巴赫轰然提速，在操场上甩出巨大的弧线，利刃般劈开雨幕，直驶出仕兰中学的大门，路明非的身影已经小到看不见了。
“只是因为我有话想对你单独说。”楚子涵深吸了几口气才吐出这句话，如此才能把表情和语气收敛到平淡。
“行啊！知道曹操不？我女儿想找我说话，我立刻化身曹操说到就到。”男人一边猛拨方向盘，一边唠唠叨叨，“要给我看成绩单还是开家长会需要我代劳？不过我可得躲着点你后爸，倒不是怕他，只不过……哦，避嫌，懂不？避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笑着的，“这次考了多少？你最让我放心了，成绩又好又漂亮，还记得你被选去当临时演员那部电影吗？我后来下来看了，你比女主演上镜多了！”
这男人总是这样，吹他的车，吹他的人，偶尔遇到稀罕货，比如“爸爸”17万买的马鬃沙发上，赞美那沙发真是好高级！最后再夸夸他的女儿。楚子涵有些纳闷，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他怎么还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楚子涵冷哼了一声。我确实让你放心，放心到根本没真正关心的那种放心。
那场合拍电影取景时，楚子涵悄悄通知了他，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来片场探班。
“我女儿要上镜了，我去端茶送水总可以吧？我开这车去，拉风拉爆了吧？”他当时拍着方向盘，声音响，眉毛飞。
于是中场休息时，楚子涵总装作无意地看向停车场，她当时穿的汉服，想给亲爹留下个深刻的印象。她记得小时候因为穷，拍照得去照相馆，为了利益最大化，一家三口总会翻出从未拍过的衣服，所以每次去照相馆她就知道要穿新衣服了。
然而那辆拉风的迈巴赫一直没出现，反倒是“爸爸”的奔驰S500始终停在那儿。
至于成绩好更是幽默的说辞。那次衰到家的初中入学典礼，时间恰逢“爸爸”和妈妈的结婚纪念日，他俩要去北欧度假。
楚子涵没有过多考虑，给男人打了个电话要不你来吧。男人很高兴，又有些犹豫，说那你妈和你那后爹咋办？隔着电话男人看不到当时小楚子涵的表情有多纠结，她沉默了很久后说你就说是我叔叔吧。
男人完全没听出小楚子涵语气中的不乐意，也丝毫不觉得被削了面子，嘿嘿一笑说那你记得叫我叔叔，千万别说漏嘴了……结果典礼上，楚子涵成了唯一身后没站家长的学生，她站在最拉风的第一位，校长亲自授奖。
她是那届仕兰中学的新生第一，本来她想给男人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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