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夏末的香子兰姑娘（一）
路明非站在漆黑一片的二楼楼梯口，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转角的柱子，这样理论上能看到左右两个方向过来的人或着……东西。
但实际上啥也看不见。
他掏出了强光手电筒，这玩意儿的三分之二的重量来自电池。但还没等他拿稳给这个寂静的夜晚来一道圣光斩，这脆弱的地板就传来熟悉的颤动。
路明非可不想像徐岩岩那样一条腿陷进地里去，于是往侧边挪了一步，却绊在一块凸出的木疙瘩上，手电也就此脱手。
“别吧，哪有这么倒霉的。”
他也懒得直起身子了，就那样手指触地，跟着轱辘轱辘滚动的手电筒跑，然后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坚硬的膝盖上。
“死胖子，你在前面不吱声就算了，就不能帮我捡一下吗？”路明非被撞倒在地捂着鼻子大喊。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不计前嫌地弯腰捡起了手电，轻声说：“我最近是吃胖了点，但可不可以不要加个死字？”
云散，皎洁的月光从窗格里照进来，瞬间照亮了窗边人的脸庞，楚子涵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就那么一瞬间。
“学姐，怎么是你？”路明非愣住了。他想解释那句“死胖子”骂的是落跑的徐岩岩，他想问楚子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想说的话很多，但脑子里乱成一团，最后纠缠成一团棉絮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去。
他也不需要吐出去，因为下一秒楚子涵就把手递了过去。
路明非也在无意识间就把自己的手交了过去，行云流水到不可思议。入手是他记忆中早已褪色的柔软，他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几个人愿意牵他的手，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子。
“学姐，我刚才……”在楚子涵面前，他觉得手心发汗心里狂跳，三魂丢了二，七魄顶多也就剩一。
“你被他们耍了。”没等路明非把道歉说出口，楚子涵斩钉截铁地下了死刑。
“哎？”
“他们串通好了要让你出丑，这不是试胆大赛。”楚子涵觉得自己说得简单但足够准确，措辞也没有任何伤人的地方，然而路明非脸上还是浮起了一股被“逼良为娼”的悲戚。
“怎么知道的？”他都没去怀疑楚子涵这句话的真实性。应该自己也是早有预料了。
“我的QQ潜伏在各个社团群里，从来不发言，赵孟华那个小群里也有我。”
没想到楚子涵还是个窥屏狗，路明非一直以为只有那种八卦女才会有这癖好。不过考虑到楚子涵还有风纪委员这一层身份，没准人家是为了钓鱼执法防患于未然呢？
可是为啥啊？路明非想不通。
他身高其实不矮，只是在强烈的“不能出风头”这一念头下，故意佝偻腰杆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有在需要抬头的时候才抬头，在不需要赔笑的时候也赔笑，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讨好别人了。
但一双肉眼生于额下，平视或是仰视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人。
俯视的时候，则常常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动物、是牲口——是那些没权没势的、随波逐流的、挣扎求生的、老弱病残的……
“要我送你出去吗？”
不知不觉间，楚子涵蹲到了他旁边，与他肩并着肩。路明非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居然蹲在了墙边，两手抱着膝盖，下巴磕在膝盖上……这姿势介于田埂上的陕北老农和歇脚的土狗之间。
路明非一个旱地拔葱立起来，尴尬地挠挠头，回味时发现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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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我出去？学姐你还要待在这里？”
“嗯，我想要抓现行。”与路明非不同，楚子涵的脊背总是挺直的，这也使得她明明身高要低于路明非五公分，视觉观感上看却更高。
路明非看着她在站起来的过程中，身高慢慢超过自己。看着她与其他女生都不同的鲻鱼头长发，不像陈雯雯细软的长发那样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有一丝的坚强，一丝的不羁，还有自己的……一丝丝的憧憬。
“我和你，咳咳，我和你一起。”路明非说得太急，被口水呛了个喷嚏。
楚子涵立刻侧身问：“感冒了？”
即使她并不与人有视线交流，这话问得依然异常真诚。
或许是因为个人气质的缘故，楚子涵举手投足间，都有种“君子端方”的味道，即使跟别人说话时目光不放在那人身上，也不会让人感觉是目中无人。
虽然媚眼如丝的苏小妍当初以为自己的女儿眼睛可能是有点斜视？不然按自己这基因不该如此啊。
路明非揉揉鼻子：“没，我就是觉得，一进这楼道里，就闻到股总也写不完的数学作业的那种……特殊的倒霉味。”
楚子涵配合地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温柔而克制的……皮笑肉不笑。
“别笑。”有人陪着自己，路明非的胆子也涨大了起来，“学姐不瞒你说，数学真是我的噩梦，我有一次和别人换课，那个学长替我数学考试，我替他上那节实验课，你猜怎么着？”
楚子涵听着他主动交代完“犯罪”事实，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怎么？”
“结果那实验课老师是个医学院出来的，为了啥‘虹吸现象’抽了我两管血啊！”
楚子涵只当他是为了壮胆在编段子，但还有正事要问：“你之前骂的死胖子是谁？他也上了这一楼？”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看见路明非以外的其他人，他们真的来了吗？
…………
晚上的保安值班室看起来跟白天没有什么区别，空气里都是烟味儿和泡面味儿。
但心情还是不太相同的。
“真是跑步？你们会大半夜的上学校操场跑步？”保安大叔叹了口气，慢慢喝着杯子里的茶。
“真是夜跑。”徐淼淼说。他是徐岩岩的双胞胎哥哥，今天穿了和弟弟一样的衣服，准备在鬼楼里演一波呢。
“我们都穿的跑鞋呢，”赵孟华的另一个小弟抬起腿，展示了一下他暑假新买的鞋，“就为的跑步。”
“你们这些学生，平时就都穿跑鞋……”保安大叔连眼睛都懒得抬，“说吧，还有哪几个人混进去了？”
“叔……您这样，”徐淼淼有些挣扎，徐岩岩倒还好说，一个亲弟弟而已，问题是赵老大也在校内。鬼楼早就被学校封了禁止进入，更何况还是暑假封校期大晚上进去。
“没了，叔，就我们几个，没人进去，真的！”另一个小弟急忙解释。
“不是，坦白从宽啊，老老实实说出来，我不会给你们老师打报告的。”不知为何，保安大叔看起来比学生还急。
然而不打报告你问这个干嘛？
三个人皆是连连摇头，只记他们只是失去零花钱，记了赵孟华就再也没零食、大餐和各种聚会了。
失德是小，失贞是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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