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她想起当年,她飞快地用手机打字,回复黎思清的消息,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删了她,对他发大段大段的长文,手指在颤抖,呼吸急促,字反反复复地按错打错,删了重新打,着急和心痛令她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屏幕上,眼睛氤氲,看不清屏幕,胡乱擦干净眼泪,生怕错过任何有可能被撤回的消息以及黎思清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字。
虽然语言之中没有任何温度和爱意,但她也不错过任何他对她的回复。她能感受对方的鲜活生机,起码他还有话能对她说,虽然是伤人的话。她知道她机会不多,有好多好多话想说,说不完,说不尽。
现在的她,再也没有人可以令她把心提到嗓子口,对着文字和提示音敏感脆弱。那种感觉从他之后再没有过,她甚至认为她已经好了,那种感觉不会再出现。
可是当再次收到他的消息时,那种心脏强烈冲击胸腔,手心出汗颤抖无力的熟悉感再次折回,如此熟悉,来的自然而然,无法控制,就好像从来没有从她身体里离开一样。
木屿以为的爱情不存在于人世间,那只不过是一个人的美好幻想。真正的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两个人的爱情是时刻存在对立,破碎,牺牲以及消耗。
她对黎思清不是爱,他就像能让她产生应激反应的钥匙,她只是对他过敏而已,她不会得到根治,但是没有他,她就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黎思清说过,他们分开会让对方好起来,他说的对,但是身体里的种子一直被灌溉,空虚难平,一生都无法得到治愈。
她再一次迷迷糊糊地睡去,梦中汪洋大海平静广阔,碧蓝的海面波光粼粼映射着头顶的暖阳,被一团温暖的空气包裹着,她被晃地睁不开眼睛,身体如铅般沉重。
她向着海面走去,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海水已经没过脚踝,海水没有想象中的清凉,反而出奇的温暖。
海水一下一下击打着她的小腿,她听见远方有声音在呼唤她,召唤她,她每往前走一步就感觉身上的负担减轻一些,好像自己在卸下此生的沉重。
她逐渐被温暖的海水淹没,肉身融化进海水,浮力托起她轻飘飘的灵魂,她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归宿,她还没有找到答案。她突然奋力挣扎,尖叫反抗。
木屿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已是午后刚过。
她的梦很多都是没有故事人物和清晰画面的,梦中她感受到很多很多的意象和情绪,她能感受到自己强烈的欲望,执念。她在茫茫网络中,扎根记忆深处,寻找他的账号,她很想他通过她的好友申请,与她对话。
可是她现实里从不轻易地试图做出找他的动作,也害怕找到他,一旦有可能联系到他的方式摆在面前,怕经受不住考验和诱惑,而她很容易缴械投降。她怕发出去的消息如同眼泪滴落进大海。
这样的寻找和纠结的情绪在她的梦中反复推进。这份渴求被压抑进梦中,反复提醒她,从未成功渡自己达到彼岸。人最终是要自渡,自救。
这座亭子是这里的标志性建筑,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每年都有无数旅客不远千里前来拜访,打卡,拍照。这座带着历史和岁月的被修缮过无数次的亭子被繁华商业街和地上地下的商场层层包围,坐落在现代的建筑中央显得僵硬突出,好像刻意为了凸显古老历史的底蕴。
这里交通便利,络绎不绝的叫卖声,音乐声,人潮汹涌,多样化的饮食价格昂贵,好像敞开了宽大的怀抱等着人群蜂拥而至,背后隐藏着巨大经济利益。
这个地点王允初曾经带她来过,商业圈依旧如此繁华如昔,来往的人群,她站在原地观察许久,透过神情,姿态,装束猜测他们的过往和生活的状态。
世间人数如此庞大,他们来自哪里,又去往何处,是否知道自己的方向。把人生的意义坐立在物质层面,话题永远围绕不开金钱,收入,房子车子,为奢侈品新增了哪个成员,哪一个又会成为新的目标。
她每一次搬家都会觉得物质上的负累太重,不断清理,丢弃,可有可无的东西那么的多,不再为自己增加负担,没有什么东西重要,直到她突然感觉到人生似乎是无意义的,虚无缥缈的,不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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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身是一副躯壳,这个躯壳会生老病死,会变化,会消失,好像自身与真实宇宙隔着无法突破的距离,真正的自己被困,受到各种的局限,若想遇见真实的自己必须突破肉身的束缚。
这个可怕的念头出来,她心中不停默念《心经》,告诉自己,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应该为生命寻找一种有重量感,结实坚固的使命,完成此生的任务。
她时常对自己失去年龄感,这种年龄感让她在身体上和精神上统统消失。大多数年轻人想在皮肤紧致,精力旺盛的时候享受到精神和物质双重的优质享受,好像只有这样才是年轻的人应该享受的美好,在年轻的时候消耗大量的优质体力,为生活谋求多余的物质负担,希望能获得像影视剧一样,年轻即是巅峰的成就。
各种人生阶段都有各自的美感,这份美好,若美而不知,不珍惜,不彰显就会丑陋,堕落,不符合年龄的美就会违和,别扭,浮夸。
周予澈给不了她想要的感情,她总觉得他们之间缺少什么,他们之间从无争吵也无激情,这段感情似有若无。她与周予澈约会,活动范围狭小,基本都在他的住所。
他的书房里木制书架上排放整齐的各类书籍,工艺品,男性香水和手表,灰色铁制桌椅,落地台灯,环境简单明了。他们一同喝茶聊天,关于文学作家,关于花草,关于信仰,她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们之间的相处平和契合,互相欣赏。周予澈喜欢她身上随意直率坦然的味道,但是偶尔会流露出对人世怀疑的落寞表情,好像一直在寻找什么。
窗帘遮光效果很好,这给了木屿创造很好的睡眠环境,他们在一个床上做爱,分床而眠,周予澈在以他的方式给予他的爱。
他睡眠深沉,一觉睡到天亮,不做梦,不起夜。他知道木屿睡眠障碍,经常失眠,常年服用神经抑制类药物,怕打扰她的休息。但他不知道,木屿服药之后苏醒艰难,意识涣散,难以叫醒。
把生活成本降到最低,活着好像没有那么难。当从外在形式抽离出来,内在的满足更为饥渴迫切,断除药物依赖,逐渐减量药物摄入,戒断反应明显,种种意象幻觉不知是出自她的本体,还出自化学控制。
清晨周予澈自然苏醒,经过一夜好眠头脑清醒,精力充沛。他走进木屿的房间,从床尾掀起她的被子,木屿感觉有人在抚摸她,亲吻她,她的理智醒了过来,但是意识如同石头沉入海底,拖拽拉扯她进入沉睡。
她迎合着他的亲吻,任由着绵缠欢娱和满足,但是身上丝毫没有力气,清醒的声音告诉她,镇静类的药物力量好大,若是一个正常女人被下药,面对的是邪恶之人,恐怕也只能束手无策。
他们之间如此相似,以至于让木屿对他们之间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这样的真实性一击即碎,像周予澈井然有序的住所一样不适宜烟火般的生活,只适用于观赏。
他们精神上的连接沟通存在于云端之上的乌托邦,不能放在生活的日常中。这世间哪里存在着天作之合,哪里存在着天生一对,不过是暂时的逢场作戏,互相忍耐。开始的探寻对方的生活和本性,互相猜忌和试探内心的真实想法,时间会揭开每个个体最本质的遮羞布。
大三开学以来无法适应课堂学习,内心不平静大部分时间都在数独和写字之间度过,当焦虑,恐惧,愤怒时,观察自己的起心动念,不做任何控制,干预,只是旁观。
定远断断续续下雨,地面没有干燥过,课堂声音很吵,有些老师是擅长散播焦虑,在课堂上显示自以为是,慷慨激昂的优越感,身上没有气定神闲的气质,木屿十分讨厌这样的人。
她曾想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不是在几个地方流浪,后来她知道心没有根基,灵魂没有归所,漂浮在尘世俗物,即使有了不动产,灵魂依然在流浪。心有归属的时候,安定自在,哪里都可以是家。
彻底不摄入精神类药物之后,她体会到作为一个正常人拥有完全自主的生活是一件有希望的事,或许生活就该是愉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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