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按本性生活
木屿从花市买打折的百合,雪山玫瑰,非洲菊,回到家修剪叶片插瓶。花朵吸收水分和营养以保持鲜活,在不断的代谢中消耗生命,若遇到细菌或者生病就会加速靠近死亡的进程,花瓣由饱满变得干瘪,花头由挺立变得弯曲柔软。
人也是如此,这副肉身有自己的生长进程,会逐渐无法吸收水分长出皱纹,无法吸收营养而老态龙钟,而疾病也会对肉身造成伤害。
天空逐渐放晴,阳光和谐温润,入冬之前还会有一些好天气。可欣带来一些水果,奶制品,一瓶日式清酒以及一套崭新的复古餐具,各种形状大小的餐盘,碗筷,刀叉,杯碟,颜色深沉,富有光泽,满满一大箱四十几件。
她说,来到新的地方使用崭新的餐具能够让人心情愉快,提升幸福感。
木屿在丹布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与可欣一同布置这个简陋的出租屋,清除不必要的垃圾,购买日用品,崭新的被褥。可欣说,我都不敢想象我若是要搬家物品该如何处置,你带的东西好少。她的全部行李包括,素色衣物,轻便布鞋,一台轻巧的电脑,一些磨损严重的书籍,几瓶中性香水。没有女性特质的化妆品,不戴首饰,将全部的头发扎在脑后,这与学生时期的她大相径庭。
木屿说,“我一直在清理,清理自己的过往,清理自己的内心,有时候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在海面上随处漂泊,居无定所,没有归宿。若是愿意扎下根来,我想在屋子里面放满书籍,鲜花,足不出户,不见任何人,不说话不社交,一个人能够待很久很久。”
可欣说,“与人交往让我的能量在人与人之间传递,像食物一样进入身体里面流转一圈再出去,但是过度的人际交往就像吃太多,会让人不健康。”
木屿说,“执着清净与执着热闹并无分别,过度的清净同样也会让人不健康,那种孤独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阅读多少书籍都化解不了的。”
可欣说,“希望你在此地能够有一个美好的开始,这座城市会带给你力量,推动着你向上生长。它不同于阴暗潮湿,阴雨连绵的南方城市,这里发起疯来没有扭扭捏捏,大风和暴雪好像能把人撕裂。”
木屿说,“我以为我能够放下过去种种,一切重新开始,可是我失去了往昔对未来持有的希望,热情和力量,我不知道我该从何开始,支撑人生的中轴力量坍塌。曾经我希望经由自己的心力,学习,能够在哲学领域有所成就,通过训练一层一层拨开心中的迷雾,化解看待事物中的障碍,以此帮助他人获得同样的解脱。”
“然而,一切都戛然而止。当我在休学一年的情况下与当初一同进入校园的人,在同一个时间离开,大学生活磕磕绊绊最终还是没能走到最后,我感受到一股宿命的力量,那是我绕不开躲不过的。
我不具备资格进入更高一级学习的平台,曾试图通过考研过滤出同等频率的人,进入同类人的圈子,此时我没有更多的机会沉下心来系统学习,背那么多的概念,背历史,背人物的思想于我而言还有什么用,面前的路突然被堵死。我也同样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借口,是我的心在浮躁,我没有信仰根基。
离开校园的一年多,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好像在不断地寻找,却不知道到底在找什么。
我曾经为之痴狂的理论,不知道对我还有什么意义,能否改变我的现状,发挥现实作用。我曾克服对媒体行业的偏见,为了谋生一往无前,却没能克服心里的恐惧和怨恨。”
“我不是没有能力自主学习获得能量,而是在这个由规则掌握的社会中我没有容身之所。如同舞蹈家失去双脚,钢琴家失去双手,画家失去双眸,而我失去了信仰。突如其来的打击,如同一场车祸,上车之前还在翩翩起舞,弹奏音符,调试颜料,而下一秒在医院醒来,抬眼看这个世界已经全然不同,不能站起来起舞,不敢面对钢琴,掰断所有的画笔,撕毁画布。
被驱赶出校园之后,我从未与人诉说我的感觉,假装毫不在意,假装坚强。
我并不在意学位,虚名,前途,我唯一在意的是前往精神王国的路除了考研还能怎么走,能让我靠纯粹形而上在现实世界占有一席之地。
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我再次踏上那片土地,那片曾经带给我希望,又给了我绝望的环境多么令人窒息,学习过的图书馆伫立一排排的书柜,仿佛一个穿越古今内外的精神王国,我曾经如此安心稳定,如今我会控制不住地颤抖,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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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坍塌之后,她需要重新搭建寻找出路。也同样感到人生无常,一年来多体验到时间过的无比漫长,也看到自己在面对生存时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她看到庸常人类走出校园,靠着十几载习得来的知识获得工作,最后的目标不过是完成一个又一个世俗给予的任务,大部分时间奉献给机械的工作,以获得薪水供养车子房子,组建家庭,养育孩子,获得各种物质享受,互相攀比满足虚荣心,如此循环度日消耗生命。
可欣说,“你追求的一直都是形而上的东西。”
木屿感觉身体里沉睡着一只恶魔,它冲动极端,并且丝毫不顾及世间秩序规则。道士说,明年它有机会再次苏醒,让她避免与人争斗,低调做事。
事实上,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冷静自持的,已经处理好大部分的极端杂念,暴力倾向。十七八岁时动不动为了情爱寻死觅活,与学校,医院等公共制度暴力揪斗的岁月已然结束,她成为24岁的木屿。
她很久没有认认真真看过自己的模样,那样通过皮囊凝视自己的内心。她这几年都未曾回忆过那些久远的日子,那些磕磕绊绊走过的路,也可以说曾经刻骨铭心的岁月不太记得,生活轨迹,生活习惯,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些印象全部消失,只有零星的片段画面在某些场景的刺激下模模糊糊隐现,又不真切,好像不存在她实际经历过的记忆里,如同看电影般,周围漆黑一片,对画面里的生活没有切实的体会和情绪。她一边在经历一边在遗忘,没有过去,只身一人,不背负过往,没有来路,也没有方向。只活在当下。
木屿进入一家媒体工作,公司规模不大,但是她得心应手。偶尔参加部门聚会也是例行活动,车厢里播放明星的演唱会,气氛高昂,她在车厢里昏昏欲睡,到达目的地,她要么睡觉,要么就一个人看手机,能快速在环境中找到舒适的位置。在远离人群的房间,一边吃零食,一边对着投影仪观看一集又一集纪录片,直到有人打来电话找她去聚餐吃饭。
网络推送大量的垃圾信息,引人注目的文章标题带有诱导性,标签化,夸张琳琅的广告,过度包装的形式感,缺乏内核的质地。商场里到处都是刺眼的灯光,噪杂的音乐声和叫卖声此起彼伏,注意力不断地转移,商家使出浑身解数吸引路人目光,所有感官被强力拉扯,让人有种晕车的感觉,很疲惫。这样的聚会消耗掉她全部的力气,偷偷离开人群躲在咖啡店。
人若在环境里感觉不安心,不安全,不舒适就会迅速撤离,这间公司以及同事都允许她做自己,按本性生活。
木屿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时间短,不用与人接触,没有交际,工作独立完成,避开节假日能够享受短期的淡季旅游,工资不比同校本科生差,这满足她的基本需求。如果让她早九晚五固定时间工作,白天大把时间浪费在谋生上,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事。
命运将不适合的路堵死,她另辟蹊径向着自发的本性去生活,大部分时间用来读书,养花,长长短短的旅行。
如果能够顺利毕业,她不可能适应大公司的条条框框,人情世故,也不愿出卖自己进入体制;若不出意外继续深造,进入另一座象牙塔,继续被学校压制,与老师周旋,与同学竞争,无疑是延长受苦的日子,精神上受苦的穷学生。
这样的安排很好,她的经济比上学时要富足独立,精神上更加自由,除了上班的几个小时,其他时间全部是自己的,更重要的是,出了大学之后,发现周围都是正常人。
她对白薇说:“我以前对定远的人是有偏见的,大学里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室友同学总是拐弯抹角地互相坑害,传达误导人的信息,学习资料藏着掖着,谁都有的资料就说自己不知道。在学习上天天说自己那不行这不行,天天都在玩,然后转身偷偷拼命地学,就好像别人不好过一点,相比自己就好一些。我每天回到寝室看着她们演戏,我不参与,不说话,也不合群。走出校园之后,进入公司,虽然同事们学历都不高,不是什么大公司,但是没有人恃才傲物,小肚鸡肠,一切和和美美,也没有中年人的面子工程,种种形式主义。薇薇,可能是上天怜悯我,避免我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白薇说:“可能你们学校的风啊,水啊,跟你不合,总是让你出事,有些人在学校是每个阶段都会遇到贵人相助,你这也不顺,那也不顺,好几次都整理好自己准备重新生活的时候,就会拦路虎不让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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