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完结

木屿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仍在上学，在空旷大教室听课，周围整齐坐满了穿着制服的学生，她听得很认真，像小学一样把背挺得笔直，神情肃穆，认真听老师的每一句话，目光紧紧跟随。内心平静，似有溪水在心间流淌，没有犹疑，没有叛逆，没有年少轻狂的傲慢。阳光透过窗户倾洒进教室，能够看见灰尘在光线下跃动摇摆，空气干净，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在庭间耸立，似是千百只手臂的枝干广阔地舒展，向四面八方以飞翔的轻盈姿势拥抱过来。

木屿醒来，内心清明，过去二十几年的灰暗历史，情感创伤，学业不顺，让她此时开始爱这个世界，爱这个世间的一切。她看到了人们对生活心存希望与生机，像是努力装成大人的小孩，无论是西装革履举手投足文质彬彬的男子，网络上卖弄风情的女主播，街头巷尾热情叫卖的老汉妇孺，无论外表千变万化，如何修饰，内心仍是孩童。

最终的智慧是让一个人圆融，矛盾的力量和谐统一地自洽，化解内在的矛盾使人不分裂，统一需要靠个体自身的努力。善与恶，美与丑，积极与落后，构成一个整体，界限分别都是幻象，互相依赖才能共存。

白薇说：“木屿，我经历了如此大的动荡，再没有什么苦难是我不能接受了。我重新进入社会，进入职场，谋生再一次变成主要的事。将奢侈品二手卖掉，换来的钱够我们度过一些日子，但不能长久维系，消费习惯不易转换让现在的我吃尽苦头。丈夫事业上也屡屡碰壁，回到家内心憋闷对我大吼大叫，他说我除了臭美什么都不懂，家里需要钟点工过来做饭，打扫卫生。我从来不会这些，也不想学，惧怕一旦开始接手，就会迅速堕落成一个潦草的妇人，失去一切的体面，再也无法在生活中站起来。似乎这样能够让我独立，自由，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负债如同一座大山，只要一想到就会喘不过气来。

一切都在下滑，无论是现实层面的问题，还是人的精神层面，事物的发展规律就是如此，到了极端就会反向发展，所以才会带给低谷中的人一丝希望，相信未来会变好；或者另一群人付出各种的努力让幸福生活得到长远延续。这是注定失败的尝试，但依然值得为此付出代价不是吗？我们知道人终有一死。可是谁也没把今天当作最后一天来过。”

一场大雨在热烈夏日倾盆而下，雨水击打在临时搭建的白色板房的屋顶，大风吹着板材颤动呼啦呼啦声，大风将外面的一切拉扯，撕裂，粉碎，粗壮高大的柳树被吹弯摇晃。大雨过后，断裂的树枝，植物碎屑遍地都是，但是空气清凉干净，混着植物和泥土的味道让人头脑清醒。

木屿的母亲打来视频，老态毕现，眼角皱纹堆积，皮肤松弛泛黄，没有年轻时张扬肆意，变得沉敛稳重，不说思念，但仍希望常常见到女儿。老化的过程是深入孤独的过程，老人们扎堆，组建集体活动，也是排除寂寞的方式，年轻人早早地为老去后的生活做准备，储备养老金以及选择一个老伴。

平坦原野上的月光在深度黑暗的夜晚更加清晰明亮，照着树影难以分辨的轮廓。木屿早就失去对男女情爱的信仰，或者说失去对个人的崇拜依附，唯有自己值得信任。一切的发生都在此刻，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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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欣说：“在婚姻里的我就像患了病，知晓出了问题，不顺畅，不舒服，但经过检查哪里都健康良好，找不到结症所在。如今，我们彼此分开，那些隐疾消失不见，依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纠结过去，追根究底没有意义。我重新成为一个情绪稳定，开朗明媚的女孩，回忆中那个堕落的人仿佛不是我。不与人接触，我们成为纯粹的人，与他相处能够激发身体里的恶，与你相处，我仿佛被加持能量，成为一个欣欣向荣的人。木屿，你经历那么多的至暗时刻，但是你现在不仅冲出了铜墙铁壁，而且成为一束光，能够给趋光靠近的人带来光亮。”

“曾经靠近我的人只会带来伤害。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或许，人与人之间存在磁场，只有净化自己，才能得到洁净的关系和能量。如同一个杯子脏了，就算承载干净清甜的泉水也无法如愿以偿。情绪的极端暴烈炽热，感情的穷追猛打，亲人的突然离去，学业仕途的前功尽弃，过去人生全部推翻再来，让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孩童，一个老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二十多年的人生，我不知道以后还会经历什么考验，起码我在老天布置的作业里是有及格的吧，就算不及格，也已经过去。”

木屿收拾好行囊，回到丹布。生活习惯自动调整，适应迅速，重新在城市开始生活。她买了一个茶柜，摆放精美器具，种植月季花，绣球，紫菀小菊，学习书法，绘画，调酒，手工织毛线披肩，将注意力放在一些毫无建设意义的事上。

炎炎夏日之后，植物再一次获得生机，长势飞快，一天一个模样，人在其中被感染，每天清晨醒来观察花苞笋芽，月季花苞一晚就打开，将盛开的花枝剪下插在白色瓷瓶里，一阵阵花香随风而来，甜甜的香气令人放松。秋日的阳光没有杀伤力，明亮阳光照在叶片上，使绿色更加油绿，仿佛看见希望之光在积攒热量，时间在缓慢流淌。

故依从北方寄来桂花红茶，温暖茶香随着热气在阳光中四散。最重要的事就是依照自发的本性，去体验，去经历，去感受。一直在交代，该说的话立刻去说，该做的事立刻去做，而不是来日方长，羞涩于表达，积累怨恨，提醒自己人生短暂，我们在老去，不知生命何时会戛然而止。

客观事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时机和命运尚未到达，各自的努力还未积累足够，所以不去强求结果，而是包容和鼓励。

人们缺乏对痛苦的敏锐觉察，甚至在悲伤嗔恨的情绪中都很难脱离，冷眼旁观，学习精进。

我们以为世间是真实的，视一切为实有，为了找寻幸福，付出了数不清的光阴和劳动，然而当痛苦降临，无常的显现，动荡的生灭，依然让人措手不及，不愿放手。健康消失，亲人离去，财产散尽，情绪妄念生起，情爱折磨，对逝去的事物全力挽留，总是不放手，想要牢牢抓住。快乐如此虚幻不实转瞬即逝，苦难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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