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霍弋
南中，建宁郡。
季汉南中都督区治所味县。
五十九岁的霍弋，在僚属们陪同下，登上东山，俯瞰温水景色（今南盘江）。
辽阔的平野盛开着金黄的油菜花，如同黄色、温暖的海洋，美得十分自然，能使人忘掉所有忧愁。暖风冲上山坡，裹着油菜花的清香，仿佛春天的少女微笑着轻搔你的鼻尖，心旷神怡。
然而就是这般生机盎然的景象，也不能松解霍弋前额沉重的皱纹。
霍弋百思不得其解，对着油菜花田，问自己的主簿，建宁郡人爨谷：“爨君，你说朝廷为什么一定要本督发兵去帮吴人平叛呢？”
爨谷是南中大族爨氏的话事人，也是霍弋的合作伙伴。
霍弋能够镇住南中，和他结好爨氏分不开联系。
爨谷回答霍弋：“下官听说此皆出自涪亭侯诸葛司高之言。”
霍弋点头：“嗯，是诸葛司高。”
爨谷歪斜嘴角，不解道：“诸葛司高是武侯的嫡孙，或许他和武侯一样，神机妙算非常人能理解。”
霍弋眼睛眨动，爨谷的话倒是给了他一点启发。
“但愿如此吧。”霍弋沉吟道。
爨谷：“涪亭侯以监军之名，不日南下，都督应该当面问他。”
“嗯。”
翌日，四月廿二。
监军·涪亭侯·散骑常侍·诸葛尚，抵达南中治所味县。
霍弋携官员在城北街亭迎接诸葛尚。
油菜花田的尽头，诸葛尚骑乘黑色牡马，着黑底赤领官服，披白色牦牛毛的斗篷，戴双梁进贤冠，出现在霍弋等人眼中。
霍弋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声“走”。
南中都督区的官僚们就都跟着他往前走，在半道迎接诸葛尚。
诸葛尚见对方主动来迎，也下马步行，给足面子。
双方在道路中央会面，霍弋朝诸葛尚抱拳：“见过君侯。”
诸葛尚拱手，神情郑重道：“老将军有礼！”
官员们见二人之间气氛略显紧张，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他们都十分清楚诸葛尚来南中做什么——朝廷派诸葛尚监督众人发兵南下，援助吴人！
包括霍弋在内，许多南中官员不愿意支持朝廷下达的这条命令。
如果让他们率兵北上增援汉中，那么没人会有怨言。
但出兵帮吴人平叛算什么事？
难道他们还能把荆州还给大汉？
不只霍弋他们不理解，其实就连成都朝堂，也有很多官员不理解，诸葛尚为什么要发兵援吴。是汉中的战况还不够焦灼吗？
当然不是！
诸葛尚是站在全局视角来看这个问题的。
汉中有秦岭天狱。
防守汉中的两万大军都是当年的北伐军，战斗力足够精锐。
还有柳隐、罗宪、蒋斌、王含等忠臣可靠的将领镇守。
同时也不缺粮草。
燕王刘谌作为宗室坐镇，阎宇协助军务，董厥辅佐内政。
诸葛尚相信汉中没那么快丢失，所以才要趁此时机帮助吴国平定交趾叛乱。
反正南中的军队北上也不可能让己方打到长安去，那还不如帮助盟友增强实力，以求分摊魏国造成的压力。
而且诸葛尚又不是白白出兵。
我诸葛尚帮他吴景帝孙休收复交州，他孙休难道就不送点钱粮财宝感谢吗？
他如果真不送，咱自己动手取也成！
总之这就是道数学题。
从南中运兵到汉中，需要纵跨三千里，途中耗费的钱粮就是个问题，即便军队可以在途径的郡县就食，但以季汉现在穷困的国力，那也是一笔大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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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南中下交州，坐船就可以到。
不仅其中花费可以找吴国报销，还能让吴国出兵攻打魏国，何乐而不为呢？
诸葛尚总结完话术。
然后邀请霍弋到街亭内座谈。
霍弋同意，二人朝亭子走去。
官吏们早就在亭子备好酒席为诸葛尚接风，现在正好用上。
诸葛尚和霍弋坐进亭子。
霍弋的僚属们为二人温酒。
其余官员就只能站在亭子外面闻酒香了。
等酒温好，僚属为诸葛尚和霍弋倒酒。
诸葛尚先举杯敬了霍弋一杯，表示对霍弋十分敬佩，敬佩他为大汉镇守南中，政通人和，不似从前叛乱频发。
霍弋谦虚道：“吾只是在遵循武侯和彭乡侯（马忠）的旧例，没有什么值得吹捧的。”
诸葛尚笑着说：“萧规曹随，智者之治道也。我敬老将军一杯！”
霍弋：“请！”
饮完酸甜的美酒，诸葛尚发出一声痛快的叫声：“哈————！”
霍弋大笑道：“此乃南中猴儿采百果藏于树洞酿成，南中物产丰富，猴儿不缺杂食过冬，故常有蛮夷献上此酒。”
诸葛尚点头赞道：“果然是一方水土啊！”
霍弋：“故吾不愿将此沃土拱手让于魏人。”
话题登时变得沉重。
从政之人，三句不离政治！
诸葛尚呵呵一笑，反问霍弋：“老将军以为我就愿意将祖辈共创的基业拱手让人？”
霍弋摇头：“非也！君侯乃武侯嫡孙，吾信得过！”
诸葛尚也提起霍弋的父亲霍峻！
诸葛尚前世就非常敬仰霍峻。
因为霍峻当年仅靠一百人镇守葭萌关，就挡住张鲁上万大军足足一年！！
刘备能够夺取益州，霍峻的功劳完全不输于张飞、庞统等人。
而霍弋镇守南中的时期，也是南中地区在蜀汉四十一年国祚中最安稳的时间段之一。
霍氏父子，完全当得起季汉国柱的称号！
因此，诸葛尚对霍弋拥有足够的耐心。
之后的一个时辰里，诸葛尚将自己执意要让朝廷发兵援吴的理由，完完全全地讲述给霍弋听！
期间但凡霍弋有疑问的，诸葛尚都仔细讲解。
最后当霍弋得知吴国派诸葛靓抄掠淮泗，掠得魏国百姓千余家，并在徐州海西击败大量魏军，牵扯了魏国大量精力后，霍弋终于松口！
霍弋答应派给诸葛尚三千兵马。
他将自己最器重的几名僚属介绍给诸葛尚。
“爨谷、马融、孟干、董元、毛炅！”
五名南中官员出列，在亭子外排好队列。
霍弋指着五人对诸葛尚说：“爨君乃南中长者，吾欲以他为督。”
诸葛尚点头同意。
他只是监军，且此次南征的军队都由南中出，必须有人帮他督领军队。
霍弋继续道：“马融是故彭乡侯之子。”
诸葛尚看向马融，对方是个像瘦猴一样的中年人。
“孟干、董元、毛炅，皆我南中猛士，百人敌也！”霍弋指着剩下三名身材短小但威望雄壮的官员，脸上写满骄傲。
显然这三人是令霍弋打心底称道的猛将！
诸葛尚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心道：岂曰季汉无人邪？
面前这五人，不都是可用之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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