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葬礼,魂归命动坟头草
《遂心宗掌门墨奈的一生:建宗元年》里记录了二次立阵的盛况。
“相比【八方烟雨巽枷大阵】立起的雾锁烟迷,掌门身份获得肯定,更引瞩目。”
“西山坪、赤色峰,连同部分湖水被阵法笼罩,其实是掌门统治力扩散的暗喻。”
“王凡的狗腿效应,不自觉扩散。”
“老如王砾,幼如陈猫猫(笔误,实为何昆),都存着一个匪夷所思的自问自答:毫无个性、懦弱如厮、不做作、不浮夸、不油滑的诚恳修士,竟真有领袖风范?”
……
七日后,天蒙蒙亮,赤石峰最高处,新建的楼亭里,墨奈与门人听客卿贾谷钰重述护山大阵事宜。
“前日已将灵脉与赤石峰顶贯通,中枢阵盘就安在此处,”贾谷钰将手中重器慢慢放入灵气四溢的凹陷之处。
风涛涛的修炼之处,也就是【鬼手湖岛】的二阶灵地,挖出了一个贯穿上下的通道,让灵脉中浓郁的灵气到达山顶,供给中枢阵盘,作为原本的洞口已经封上,另在隐蔽的地方开个小门出入。
“恰好掌门就在左近,这日常操控就暂有他来代劳,如若他外出,须有人在这楼亭值守……掌门,请。”
墨奈也不矫情,手握主阵牌,与众门人一起掐指齐颂,又有陈猫猫朝天上打出一道二阶水系符箓,一阵阵浓雾般的水汽氤氲降下。
随着低沉的法决声响起停下,整个赤石峰连同西山坪齐齐震了一下,如同地龙翻身,紧接着一片雾锁烟迷的雨雾像被无形巨力撑开,不仅西山坪、赤色峰,连同一部分鬼手北湖也被其笼罩。
“嗬!”众人大声欢呼,过去在龟壳之中,连去湖里捕鱼玩水都小心翼翼,总是等到湖心没有船舶来往,现在连湖水都包了部分,顿时觉得空间大了许多,也自由了许多。
细细看这八方烟雨的雨幕之中,还有细腻的绿色脉络流动,正是【巽意水晶石】做阵盘的变化,有个把筑基修士拿一阶上品的火系法器来攻,也不会显出阵内真容。
墨奈操纵大阵,将一团浓郁的雨雾到处移动,看得众人如痴如醉,这团雨雾可掩了修士身份对阵外敌人进行偷袭,从此护山大阵不再是只能防御的缩头乌龟,配合有缠绕属性的【藤枷】,问题也有,就是怕火。
“此楼亭为我遂心宗最高处,真要与敌人斗起来,这儿视野开阔,方便指挥。另外,【玄武穿石阵】的阵基不变,同样在楼亭操控开启,也不用再挖一道石头,我必须提醒各位,这两阵不是真正的子母法阵,所以只有在【八方烟雨巽枷大阵】关闭后,【玄武穿石阵】才可开启运转。”
贾谷钰脸色凝重地取出中枢阵盘,重新露出那个凹陷洞口,众人亦是默然,一旦开了【玄武穿石阵】,这个洞口就是最后的逃生通道。
墨奈重新打开【八方烟雨巽枷大阵】,把护罩范围略略缩小到【丹皮鳖】现身的附近,留下未来再次杀鳖的可能。
然后贾谷钰将那块用过的三阶灵石,用盒子装了,放在中枢阵盘旁边:“呐,别说老太婆小气,这块三阶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墨奈假装镇静,转身对众人说:“好了,不要垂头丧气的,别说咱们是练气宗门,就算金丹元婴,该被灭门也逃不掉。”
“掌门,我们没把事情想得那么坏……”
“好好好,行行行,是掌门我太敏感细腻。”墨奈也不在意,大家之前立法阵欢呼雀跃过,这次没那么兴奋也正常,何况等下还要将师父遗体安葬的丧礼。
“去墓园罢。”
门人弟子走了个干净,墨奈还留在楼亭,拖拖拉拉的,背剪着手反复观看阵盘,一旁安心赏景的贾谷钰叹了口气,拽了他的衣领子就走。
不说张吾澜送回师父玉棺灵柩多时,墨奈从未去看,就连王凡买回的墓石堆放处,他都绕道走。
不过这回是真躲不过了。
自己不过是建立宗门的必备条件,一如筑基丹、传承功法什么的,谁被当做货物摆弄心里都不好受,何况把自己养大的人呢?
“这种乱本命,既喜庆又吉祥,你说宗门里养一个,该多好。”
王院使的话,犹在耳边。
……
“魂兮!”
“归兮!”
陈猫猫、何昆两个小家伙,扯着嗓子在前面开路,宋旗、王凡、史禾、王砾四人抬着玉棺,向墓园走过来。
这片墓地墨奈并未做什么改动,赤山白水,暮云苍翠,老东西肯定满意,修真界能下葬的还真不多,摸走储物袋,大小火球术伺候是常态。
墓园周围还设了白玉护栏,就算外敌攻打来了,看了这圈摆设也会绕开。
清风徐徐,叶冠中飞入一只白鸟,隐在树荫。
二十方步的墓穴中,一架玉棺慢慢落下,接着四人又捧了泥土填埋,简简单单一个高七尺的小冢,立上石碑,只“遂心宗眉文腾”六字。
修真门派里的入土为安,没有凡世的形制禄碣、韵语颂辞,只为体现一下修真传承的重要性,至于转世或轮回之说,各地各宗各有定论。万年以降,或多或少会遇见灵根、本命、样貌相似的修士,信与不信,只在修士自己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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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魄兮!”
“返兮!”
墨奈与门人弟子行大礼,接着是荷花、万摇脂跪下磕头,最后贾谷钰也微微欠身,和眉文腾做了个生死礼数。
礼成之后,陈猫猫何昆还有给墓冢围砖的事,却被墨奈喊住:“这事我给你们师祖做吧,你们先去。”
丧葬一事掌门一直逃避,大家是知道的,这时只彼此交换眼色,就行礼退走,陈猫猫下山时还嚎了一嗓子“师祖诶”,惊走了白鸟。
终于下葬了,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能完成师父的遗嘱,心口大石落下,是喜吧;可一想起建宗时自己的种种遭遇,就丧;老三老四把掌门之位像臭牛肉一般扔给了他,是惑……而登岛后的林林总总了,是乱。
这一切的源头,不就是你干的么师父啊。
“但凡你留个接任遗嘱,也不至于!”
见墨奈还在原地发呆,本不愿多言的贾谷钰忍不住说道:“你师父是聪明人。”
“哼哼,这老东西奸猾如油,偏偏还自得其乐。生是聪明人,死是伶俐鬼。”
贾谷钰又道:“你遂心宗建宗一事,什么最重要?”
“呃,灵石?”墨奈歪头想了想,“活到死?”
“我!”贾谷钰怒道。
“贾老太,咱们这种关系,就没必要相互吹捧了吧。”
贾谷钰恨铁不成钢地回他:“老身是说客卿最重要。”
客卿?什么意思?
修士、凡族和灵石,每一样的重要性都排客卿之前,但这些确实是师父生前安排好的,两个叛徒不过跑腿罢了。
从这个角度看,以及贾老太登岛后的宗门变化,确实重要,可……
“我家老头子说,如若建宗成功,你必是掌门,我还半信半疑,后来知道你那两个师弟的情况,就懂了,他俩也算聪明人,但不是做掌门的聪明人。”
墨奈细品贾谷钰话中意思。
无论洪九指、贾谷钰,亦或之前谈定的曾阿牛,都是经受历练、经验丰富的老散修。
一个有能力的客卿,不说在宗门一呼百应,起码也是绝对助力,有这样人物做左膀右臂,即便争夺掌门,想输都难。
加上传承【式辞卷】、【正冠】、【坟头草】……这些证据牢牢锁定着掌门一职。
试想,如果贾谷钰是张吾澜找来的,门人还听自己的话吗?
嗯,他们一定会叛变的。
见墨奈眼神清澈,贾谷钰拍拍小辈肩膀,独自下山,留他独在原地沉思。
灯霞宗传承《式辞卷》、【正冠】、【坟头草】,客卿地位……这些证据确实牢牢锁定着掌门一职。
原本以为师父将自己收入门中,只为利用【活到死】的乱本命,心中一直存在些许怨恨,所以这些时日对师父遗体避而不见。
如今被贾谷钰提醒,能够大致确定师父暗暗定他作掌门,过往的不满愤懑一扫而空不说,反倒多了对师父的愧疚。
再说墨奈本就是堵着一口气,他何尝不知自小被师父养大,宠溺或许没有,但关爱、教育、责骂、呵护其实半分不少。
墨奈心中百感交集,吭哧半天,一口气松懈下来,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师父诶,徒弟这几年过得苦哇。”
墨奈摊开双腿,一屁股坐在眉文腾坟边,熟练的打出【隔音符】,如凡人哭丧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起来。
“您是不知道我这些时日怎么过来的呀……”他如同在外遭人欺负的孩子,憋着伤痛眼泪,回家看到大人才敢发泄出来。
“你前脚刚死,老三老四那两个浓眉大眼的就叛出师门了……”委屈往事之于墨奈,已是张口就来了。
什么找客卿被散修辱骂,什么红尘迷醉欲作青楼薄幸人,又是执中院被几千人嘲讽、为买阵只能扮作外道妖人,还有门人不屑、师弟背叛……
既是告状,也算一种倾述。
哭了许久,嚎了多时,纵是修士也没了精神,他靠着师父的墓碑大喘气。
“得勒,反正您也到家了,如今就在咱宗门帮我死死盯着,百年之后,徒弟我就在您隔壁刨坑埋了,死后继续做师徒父子。”
本来泪干了的,说到这句,墨奈又是鼻子一酸,无声垂泪起来,多少时日了,哪怕师父逝世他也没掉过眼泪,修士么,讲究忘断。
“你这老东西,死了也不消停,我好歹是掌门身份,平添这些情绪好么……多的话不说了,我给你这洞府围一围,别给泥水冲去了。”
墨奈拿袖子拭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净,如同他想报答师父养育之恩,也无从下手,也只能将墓砖砌好,稍作弥补。
他拿起第一块墓砖,重重拍在师父坟边。
忽地神识一闪,脑中出现一副画面:蓝天白云之间,只一座孤冢,近前一株无名荑稗似动非动。
本命,来了?
《掌门谈话录》有云:我先以为是凡心作祟,比如师父显灵或者闹鬼,谁家老头三年才下葬,都想变鬼修算了,谁知内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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