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建村,各人境界各人破
弄好琐碎全去修炼的话,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未来还有灵鱼售卖的事要操心,制匣、灵植,仍是这些个人。
墨奈从遣家驿出来一通买买买之后,宗门总身家剩下不到三百枚二阶灵石了。
所谓清修,不是杂灵根修士可以奢望的。
不过眼下还算顺利,有七八修士,许多凡人天天上工,还有何昆驾驭驴兽没日没夜的作活,忙活几天后,四村这边的杂事就略顺了。
据贾谷钰说,按这个速度楼屋还能多建一些,来自四村修士最是高兴,亲族里老人不少,要是背井离乡几千里还只能餐风露宿,何苦跑这一遭?
现在除了王砾、王凡两个族兄弟,其他人都要回宗门进行正式的灵鱼捕捞计划,宋旗带回了吕管事补充的鱼情讯息,要一一验证,只要不出大偏差,这门生意铁定是遂心宗未来一段时间最重要的进项。
墨奈在这一汪碧绿色的池塘边,看池水如一面明镜,倒映浅草繁花,半个时辰前他就在这里,接过王砾递来的玉匣。
或许是墨奈得了本命器的缘故,也无须将灵鱼放个把月验证,只一上手,就知道王砾炼制的玉匣和自己所做相差无几。
也是这个新变化,让他不得不重新安排去定君仙坊售鱼的人选。
原本当然是安排王凡去的,之前在村口训斥“鞭挞”也是为了铺垫,他更早还有贻误售卖鳖肉的问题。
墨奈在引蟾仙坊呆了三年,知道在常驻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俗世繁华是练气修士的第一道难关。
而且大仙坊人情世故也多,只要愿意,天天有灵酒局可吃,既有无穷大的买卖可以酒后商议,还能得知许多不为人知的八卦逸事。
那种以人上人自居的姿态墨奈十分清楚,当初如不是洪九指再三提醒,墨奈可能早就迷失在喝大灵酒、吹大牛皮的夜夜笙歌中。
宗门只宋旗、王凡两人庶务能力不错,而从当初只王砾、宋旗建议将宗门建在赤石峰就知道,宋旗也是心向大道之人。
王砾既然可以制匣,那他营造事务一结束,就要回宗继续忙碌,甚至未来是制匣的主力。
四村修士里,陈家村的猫猫,本命【羽翰垂纶竿】最利捕鱼,还是宗门修真的好苗子,史家村的何昆在御兽,以及史禾这个灵植师。
反观宋家村,燕柒特立独行,隐有执法一职,如若把王凡送去大仙坊,宗门庶务大全肯定由宋旗掌握,届时宋家村的地位肯定比其他三村高出许多。
张吾澜在临走时专门提醒墨奈,要注意四村平衡,四村修士之间出了问题墨奈或许可以压制,但四村村民之间一定会产生巨大而难以调和的矛盾,波及子子孙孙。
这种影响,三五年或许无碍,但时间一长,鸡犬升天的宋家后辈一定露出高人一等的势头,到时候一块良田、一次灌溉的争夺,再死三两个后生,两村世仇就结下了。
“掌门。”宋旗不亢不卑地走来,手上的干泥巴都没洗。
墨奈望着眼前这个黑瘦汉子,心中许多情绪翻涌,平心而论,他是欣赏宋旗的,性格沉稳,才干、修为都不错。
只是过去宋旗一直以张吾澜为尊,自己又有推辞掌门的心思,隐隐将宋旗当做争夺庶务的竞争对手,别说结交,两人就没独处过。
“唉,王砾可以制匣。”墨奈叹道。
宋旗完全没料想二人谈的是这件事,很是愣了会儿神思考其中的关节,“唉,那这渔佬只能师弟我来做了。”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几乎一点就透,如若面前的是王凡,墨奈怕是先解释后安慰,说不得还得哄哄,以免影响其斗志、心境。
只是宋旗太知分寸,一直让墨奈不好用插科打诨那一套来亲近,师兄弟彼此有的是尊重和惺惺相惜。
“只是苦了你了,这并非我的本意,我遂心宗除了猫猫,就是你最有希望筑基。”
墨奈率先一屁股坐到池塘边柔软湿润的土地上,不敢与宋旗对视,只看微风拂过水面。
宋旗也慢慢蹲下,在水边把手洗过两遍,挨着墨奈坐下:“我属意张师兄,是因为他庶务一道极为出色,所以我想他做掌门,我多少能有时间修行。这皆因少时就被师父、张师兄定在庶务一角,让我起了逆反。后来有了遂心宗,看掌门师兄劳心劳力,我就明白师父他老人家老说的大道艰难是什么意思了,人人身前都套了一张网,如果不是天之骄子,世间哪里都无安生修行一说。”
“那是……我十岁出头看修真话本,别说手臂里埋了大逆不道的通天灵宝,就是有个变废为宝的法子,一路猥琐猥琐修到结婴,也不差嘛。”墨奈畅想道。
“那是……我少时看修真话本,别说手臂里埋了【通天灵宝】这种大逆不道的本命了,就想着给我路上捡个逆天的瓶瓶罐罐吧,一路打打杀杀修到结婴化神,此生足矣。”墨奈畅想道。
“嘿,那还是师兄想得灵性。我是想着生到大宗门去,哪怕是庶出的废物,遇见个和师父差不多的老爷爷,当然要比师父厉害百倍,九十九倍都不够,然后……”
两人回忆着少年散修时的趣闻,再无掌门与属下之隔,只有师兄师弟的畅谈,墨奈也把自己三年在大仙坊趣事见闻讲了一些,只希望对宋旗有一二帮助。
谈到口干,墨奈还掏出四枚偷出来的【青书果】与宋旗分吃,二人对这甄家自种的灵果都十分熟,吃的哈哈大笑。
“老宋,你能这么为宗门考虑,我非常感动,真的,我在遣家驿两个月,每天夜里都把那无字碑拿出来摸一摸,苦寻了十几年哪,这日日夜夜怎么过来的,可要等下去,天天还担心萨家、露家会不会突然出幺蛾子,一枚【大火球】把我烧了……”
“掌门气运,是我宗门之福,这也是宋某肺腑。”
墨奈也说得动情起来:“我也不许诺什么下任掌门之类的狠话,你且去定君仙坊,把这个铺子撑起来,有赔有赚另说,只要走上正轨,我一定找人替你,你再回宗时,保证留你足够时间修行!”
宋旗苦笑道:“掌门莫说大话,我既想通,道心也就无碍,我等修士,要灵地要丹符,要顾及后辈传承,都是争来抢来的。早年间西离川还有两族打了七次大战的,甄志勇是筑基修士,不一样来我山门叨扰一分半股?少年的山中修行,不过是修真界的虚妄清宁罢了,宗门就这几个修士,我能做的一定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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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个份上,二人若不抱头痛哭,就得墨奈开些玩笑松弛气氛了,偏偏宋旗不是这样的人,二人唯有在清风明月下行个对礼,就此分开。
墨奈又在池边呆了一会儿,心想刚才这种对话太少见了。师徒四人时他多是受气包角色,同张吾澜耍赖多,与风涛涛摆谱却不被承认,在世间只会和散修、凡人这等一样如意的交流交往,也是常耍无赖来遮掩自身尴尬、羞愧。
今夜与宋旗像朋友一样,平等无碍的聊天说话,几乎是没有的,这种些许相知、些许距离的感觉,很好。
回味之后,墨奈才驾了葫芦,直接从水上行到池塘对岸,朝看不真切的树下轻声问道:“睡了么?”
树下盘坐的燕柒侧了侧头,没理他。
自觉没趣的墨奈又道:“去和贾老太讲一声,正直三更,来访道真。”
燕柒哪里会陪他逗趣,直问:“在哪里找你。”
墨奈左右看看,闷声闷气地说:“就在这!哼,都是些不省心的,什么都要我说。”
《遂心宗秘闻》有录:建村初,池塘边,榕树下,初代掌门初展本命。
接近三更,墨奈凝神,唇边微动,【土遁术】之后,他身体缓缓下沉,渐渐消失。
所谓【土木形骸】,是要墨奈隐入地下,并将本命物持在胸口进入同参,每一步都不难,只难保证效果,因为这完全就是装死。
或等死。
本修真界的保命法子极多,不说替命玉佩,坊市里大把的【百里简】、【千里纽】、【万里符】。
都逃不脱,还有跟脚可用,比如我是吕家搭档,遂心宗掌门,始祖是知常观出身,你们不能这么把我杀了……速度快过这辈子,怕也能活命。
总比刨坑把自己埋了要好。
“!!!!”
心中的四更已响,墨奈神识从【无字剑碑】分出一丝猜疑:
燕柒与贾老太不是早就发现自己,然后邀了门人,就在坟头喝酒,等一个笑话?
“这什么狗屁天赋,完全不知外界情况啊。”
可埋都埋了,此刻钻出去诈尸,就真给人看笑话了。
“!!!!!”
他再不耐玩这无聊游戏,放开心神默吟法决,人已回到地面。
夜色幽暗,清风徐徐,树影摇曳,不远处的陈史村口还亮着几盏大灯笼,四下无人。
细查脚边,嗯,没有鸡骨头和翻倒的酒瓶。
正疑惑贾老太踪迹,一个鱼篓从天而降,树后旋出【化影环】,一扣一缠,死死将墨奈罩在原地。
“这!这两个女修竟还在蹲守!”
墨奈大喝一声,想要挣脱。
可怜他一个练气五层的修士,哪里是贾、燕联手之敌,白白彰显了气势,还在原地。
树后走出贾谷钰:“我俩既说了找不到,你自己出来就好,哪要人守到天亮的道理?”
“我……我堂堂掌门,你二人先把我放了再说!”墨奈黑口黑面呵斥,只可惜被罩着,谁都看不见。
“你少来哦,我老太婆都活了百年了,你堂堂掌门不知道尊老?访道真么,就这么访才对。”贾谷钰慢条斯理地笑说,燕柒也没有松绑的意思。
墨奈叹一口气,就在鱼篓里瓮声瓮气说了一通自己本命天赋。
“嘶,你这天赋要说无用吧,我还真没寻到你的所在,要说有用吧,真有危险,你这算十死无生的法子。”
墨奈眼前一亮,看见贾谷钰脸上的担忧。
能看他演示本命又知悉关键,就是他在世间最信任的人了,有这表情也正常。
以百息为限,三人又试了几次,只要墨奈在土中恪守心神,就无法被发现,放开神识,立马被揪出来。
墨奈还不相信:“你俩不会联合起来哄我吧。”
贾谷钰正色道:“事关你的生死,我老太婆能瞎说的吗?你这天赋太诡异了,以后除非生死之交,不可知晓。”
见她郑重其事,墨奈感动但嘴硬:“哎哟知道了知道了,也不用我每诈尸一回你就念叨一次吧。”
燕柒只问了一句:“神识既不可离体,那可以想别的么?”
墨奈想了想说:“倒有杂念,但心神本命环绕,只能思索相关的,比如我在五更破土,就是依照凡俗的‘阎王要你三更死’,是生死有命的定数在权衡,大多数时候都在同参,心中丝丝悲哀,觉着这天地泥土、田野河树……种种皆是坟墓,我又能去得哪里?”
说到这里,墨奈痴了一痴,又喃喃自语起来:“曾想,吾辈修真,不过为了大道、天命、气运,一次次、一息息的葬送……”
这时候,他体表草木色的法力微闪,他周围点点灵光正在汇聚,他体内气海的灵力池子也正在突破桎梏。
哦,好像要破境了。
贾谷钰还在愣神,燕柒已经打出一张二阶五行防御罩,把墨奈结结实实围进去,又拿出法器,在外守护。
见到燕柒如此慌乱,贾谷钰暗叹一声,说道:“这里灵气不够的,你赶紧载着这家伙回山门,我就在后面……怎么就在这时候,慢一点会死吗?”
贾谷钰朝村口打一道示警法术,修真之事变数太多,虽在自家宗内,多喊几个是几个。
怎么感觉贾老太是在伺候孕妇?
此时晨光正好,斜照燕柒浅笑,她身后坐着凝神的墨奈,远远向椅子山飞去。
一只白鸟从草间探出,在茂密翠绿的田野中,鸣了一声,分不清是唱是哀。
(大事记「争命」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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