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歌者,再见虎皮碌碌忙
和我一样清白的兄弟，于午夜修行揭竿而起。
万人景仰，万人传说，云里长啸，大袖飘飘。
在流年的仙梦里忘却今宵，操我三尺剑，击我壮情鼓！
大道啊！
除去罗裳我有倾国的春光，扯来虎皮我是举鼎的霸王。
——《虎皮歌，灯霞宗三亲传弟子作》
墨奈急问：“这是谁给你的！？”
陈猫猫族兄见掌门如此，也慌了：“我没见着……就脑后被砸了一下，还有人在我耳朵边说话，让把东西给掌门带来，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墨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沉着脸赏了他一块灵石，垂下的右手握成拳，将虎皮死死捏住。
皮毛并非凡物，而来自低阶蛮兽【虎皮怪猞】，是当初师父特意买来给他师兄弟三人练手的。
三兄弟打杀怪猞，吃兽肉喝大酒，深夜作歌，天亮击剑，是最开心快乐的一日。
作为人生第一次击杀蛮兽，三兄弟一人割了一块作为纪念，也约定日后分开，可以此为信物，这【虎皮猞猁】的兽皮并不蕴含灵意，看着就如老虎的皮毛一般，是混淆视听的好东西。
那时，他们只是少年。
再见虎皮，墨奈唏嘘，也有不安，之前虽日夜诅咒老三老四，到了当下，他也慌了。
“如果是老三，就是被阖水盟赶出来的，别的还好，别是来要债的就行，如果是老四……他妈的最好不要是他。”
直到深夜，一个人影踩着枯焦的树叶，幽幽从林中走出，轻轻道了一声。
“师兄。”
是老四。
残月的残光，照见的亮处，四师弟风涛涛衣衫褴褛，裸露的臂膀上还缠了裹伤的布条。
风吹过来，墨奈闻见伤口的血腥和药香。
“老四？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啊。”
墨奈呆住了，风度翩翩、仙姿佚貌、我宗的全部未来，风涛涛，竟然落魄到如同凡乞一般？
他五味杂陈，既不敢相信，又开心，又沮丧，又活该，又担心。
早该想到的，若是老四筑基成功，一朵【白莲花】早开他脸上了。
只是不敢想。
风涛涛沉默半晌，慢慢将一路经历道来，也无甚奇怪，他的筑基机缘落在东离川与蛮荒之地【雾港】接壤的地方，那边是十足的野地，蛮兽凶狠不说，鬼气、雾霭、沼泽极多，少有练气修士踏足。
风涛涛破境之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期间被几个散修偷袭骚扰，还引了一群等同于筑基期的蛮兽过来，风涛涛筑基失败，还差一点走火入魔。
修士之间开了生死斗，自然会斩草除根，几个散修在身后穷追猛打，其中一个对西离川很熟，风涛涛逃命时把所有法器丹符全用光，才堪堪甩掉他们，现在只剩一个本命器。
风涛涛不是话多之人，许多生死边缘也轻描淡的带过，墨奈知道师父偷偷给老四的东西最多，把他逼到这个份上，说明是九死一生的事了。
“我恢复了几分修为才敢现身找你，唉。”风涛涛沮丧垂头，双手捧着丹药小瓶，浑身脏兮兮，如一头受伤的小兽。
师父给老四的东西最多，把他逼到这个份上，说明当时确实九死一生。
“没事，你天赋高，又年轻，还有机会，”墨奈劝慰，“那间小室给你留着呢，现在改了暗道，不过我将你筑基的消息放出去了，所以暗道更好……”
事已至此，人没事是最重要的，墨奈脑子里已经构建了一整套老四作为影子掌门的蓝图，将自己寻本命破境、灵鱼大鳖的宗门营生，正是滔滔不绝的阐释。
“师兄……我，我想去阖水盟，看看大宗门对我这类资质有没有好对策。”
“哪有什么良策，不过一而再，再而……”
风涛涛无比黯淡的眼中带着一丝挣扎光亮，让他后续的话说不下去。
“罢了！”墨奈一咬牙，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灵石，“这三阶灵石你拿着，当作路费，就这，也等于宗门十之三四的资产，法器什么的你沿路买吧。”
接着墨奈开始帮老四盘算路线，弯弯绕绕画了草图，说明势力关系，再把一沓符箓、干净道袍和虎皮卷儿，塞到他怀里。
“师兄，我今夜就启程走了。”
“嘿嘿，你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孤拐得狠，去到那边，就带个话来，别心疼老三灵石知道么。”
墨奈扶着风涛涛站起来，帮他整理完全不需要整理的破烂袍子。
两兄弟望着天边残月，等待夜深，彼此唏嘘。
不过半年，二人身份似乎天旋地转。
“师兄，那我走了。”风涛涛嗓子都跟着黯淡，不知什么时候这精气神才修得回来，贾谷钰也有筑基失败的经历，许多时刻都能感受她的失落失望。
看着风涛涛如风中残柳，墨奈又咬咬牙，递出一块阵牌：“老四你记好，这湖心岛永远是你家，我们的家。”
“师兄……”风涛涛背对着他，身体止不住的抽动。
修士很少哭，磨砺道心，从断绝情欲开始。
老四终是没有回头，驾着他的莲花法器腾离地面三丈，朝着残月飞了出去，同时几声哗啦啦的响声，隐有光亮的小东西落地。
“小畜生，你不是说只剩本命器的么！”墨奈暗骂。
自私的老四，故意穿得邋遢博同情，多大的人了，还玩小时候的显才情、扮清高、装可怜。
他早就看破，不说而已。
是七八枚玉简。墨奈一一贴在额头查看，如心中所料，这是师父手中的仅剩的灯霞宗传承功法，起码有两个是可以修到金丹期的道门正宗心法。
自私的老四哦，定是故意穿得邋遢来骗取自己同情，多大的人了，还留着小时候那套，在师父师兄这里显才情、扮清高、装可怜，墨奈早就看破，不说而已。
自私的师父哦，墨奈仰天长叹，手里稍有点灵石就打发出去了，赶紧回宗喊王砾起来做制匣工人，真是苦命夭寿。
墨奈自知不是城府深的人，如果不平复心情，极有可能泄露风涛涛筑基失败的事，毕竟他曾是墨奈心中一大宗门保障，门人平时不提老四，心中想法怕是和墨奈一样。
独处时，墨奈仔细看了老四归还的功法玉简，修炼的内功心法有三套，虽不是草真人真传，也是她的后辈，元婴修士所有，套套都可做宗门传承。
修炼功法有五套，淬体、身法、御术什么的，他没功夫细看，怕遇见合适的忍不住修炼，一并都放在储物袋里，以后找到合适的谎话才能公之于众。
唉，小畜生哦。
堕红尘亦死
行大道亦死
我便来了
我精赤膀子来了
兄弟们，若我够血性
若我是汉子
来
和我结拜
——《虎皮歌，灯霞宗三亲传弟子作》
老四筑基失败的事，墨奈连贾谷钰都不敢说，平复了几日，他才敢现身湖边观鱼。
“叮！”
又有客到，这次真是吴正、余升了。
作为头两位造访山门的修士，墨奈将两个老散修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第一站参观新建的村落，这时段最是热闹。
半年的万里奔赴，四村之间交友、接亲的都有，到处的串门，你家添了什么回村后我家也要……村口的铁匠手艺，村尾的野菜香甜，叽叽喳喳一顿，再带点回去。
得益于墨奈的安排，说是四村，无非十里地的距离，只村民还蒙在鼓里。
墨奈自鸣得意，吴正和余升的看法却尽不相同，房子建得太好，一旦宗门壮大，搬到别处，就都浪费了。
结论是墨掌门志向不大。
当然，面上是宾主尽欢的。
第二站是山门，又未砸灵石，又没传承，连只品阶仙鹤都没有，客人嘴上夸好，一路盘算，结论是遂心宗很穷，非常穷。
try{ggauto();} catch(ex){}
当然，面上是赞不绝口的。
第三站是灵田，也是双方最关心的，灵植师的能力，关乎同去蛮荒采摘后的收益。
四块灵田，【灵参】、【宝芝】是新种下的，才出新芽，【乌精草】过膝，长势喜人，唯独两株【叹月果】勉勉强强。
结论，史禾是缺乏经验的一阶灵植师，去蛮荒没必要刻意寻找二阶灵草，也可以少担风险。
当然，面上是信心十足的。
第四站，是宗门坐着喝茶，余升等了许久，也未有美婢现身，就一个资历、年纪比他还老的客卿作陪。
和坊间流传的不同，遂心宗掌门在自己诉说的遣家驿故事里，更卑微、更苦情，也更心向大道。
结论，墨奈气运大于本事。
当然，面上是拍案叫绝的。
续了两道新茶，正假装听得入神，就到了第五站。
“不好了掌门不好了掌门……”何昆一进来就胡言乱语，“大鳖又来了，吞了咱们一个鱼篓。”
“哈哈哈哈哈，来得好！”墨奈霍然起身，对两个老散修一拱手：“来我一趟遂心宗，也没什么好招呼的，这就随我等一同杀鳖去吧！”
结论：狗贼一个！
当然，面上是慨然应允的。
但真和【丹皮鳖】打起来，两个散修就知道，墨奈是给他俩送礼来的——遂心宗上下配合默契，又多两个练气大圆满协助，一只蛮兽如何在话下？
事毕之后，墨奈果然当面讲了鳖甲鳖肉的行价，说卖出之后分两成给他们，，作为散修的他们，怎么可能拒绝。
余升因为一直避战，尤为的不好意思，夜里摆庆功宴时话十分多，把此生所学的马屁功夫全使了出来，和遂心宗那个叫王凡的一道，几乎把墨奈捧到天上去了。
深夜里，遂心宗的人在宗门大殿议事，大约在商讨掌门的蛮荒之行，他和余升宿在一个漂亮的小院，也在讨论。
“小吴，你怎么看？”余升问他。
“如果墨道友决定去影垣，就当着他门人的面问他，是逛逛，还是真的如我们平常一样，总是得要个保证的，生死有命的事，到时怨不得我们。”这话余升不问，他明天也要和墨奈说的。
“我没问这个，我是问这宗门如何？你有意思吗？”烛火下，余升显得更老了，老头子还有二三十年寿元，可惜没有在大仙坊打混的能力。
“我肯定是先要筑基的，再等几年，若是仍无契机，说不得就是硬闯了……你那边可以了么？”他虽是这样说，真正到了那时候，怕还是不敢的。
“唉，我也只能等那孩子的……我还怕你那边有变化，丢下我一个人，这个遂心宗，只一个胖小子有点前景，其余的乱本命一碰就碎……只要哪天被他们骗出【执中令旗】，就是灭顶之灾。”
“把话说得这么重，不就是怕我撂下他么？这老头，什么都好，就是想得太多，胆子太小。”吴正心道。
不过这些年，余升能在西离川这弹丸之地活下来，还逃脱三次灭门之灾，也是仰仗胆小这一能力，而且他与自己又是半师半友的关系，怎么可能放手不管呢？
这墨奈自有【活到死】保命，虽然狡猾，却也不是恶徒，看他门人待他，就知他威望不错，据说门里还有个师弟在外筑基……
种种相加，其实算是不错的栖身之所，余升典型的胆小心大，吴正不知道怎么回应自己的老朋友，只得在烛火下沉默。
后窗的秋风吹进来，回首望去，遂心宗大殿还是灯火通明，定是墨奈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
遂心宗大殿，掌门之位上的墨奈正在训话。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我是和人签了天道盟约的，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阿昆啊，你故意跟余道友贴那么近，叫人家怎么拽你？你是大人了，要懂得明辨是非，真咬一口怎么办，我是没灵石治你的。”
“还有陈猫猫，你这孩子，怎么也跟着瞎胡闹？知道大鳖要喷毒液，也不提醒吴正一下？”
吴、余来之前，宗门已将捕杀大鳖的行动演练了数次，只要何昆、陈猫猫稍微提醒，也不会出现这些纰漏。
所以原因只有一个，尽可能的阻碍墨奈去蛮荒，出鬼点子的王凡直挺挺跪在大殿中央，理直气壮、大义凛然、法不责众全挂在脸上。
“这事就算了。我宗离蛮荒这么近，不去找点营生门路像什么话，我有本命护体……”
贾谷钰打断墨奈的话说：“哎哟我的掌门，快别吹你本命判词了，那玩意儿可以听，不能用的。也不是不能去，好歹等你师弟回来，寻契机顶多也就半年，日子也差不多了。”
“客卿大人，山门真要出事，多一个筑基修士也顶不了什么用。而且……”墨奈顿了顿，“嘿嘿，老四的尿性，他怕是早就筑了基在哪里逍遥快活呢。越是我师弟在外，宗门反而越安全，真要来搞事，肯定一网打尽呀。你们的心，我知道了，蛮荒是肯定要去的，不去看看我心不甘，毕竟宗门大计。”
见墨奈如此坚持，众人也没什么办法，之前杀鳖时候也看到两个散修斗法模样，，什么时候能打，什么时候逃命，是看家的本事，谨慎到了胆小的地步，墨奈随他俩去蛮荒，只要不进蛮荒深处、遇到高阶蛮兽，问题不大。
大家转而商量在蛮荒如何应对，只是包括贾谷钰在内的全部修士，都没什么经验，最后只得纷纷拿出储物袋中的法器，让墨奈带上防身。
墨奈看着地上一堆的低阶法器、符箓，消耗型的都没剩几次好用，防御的法器要么崭新，要么极破损，攻击法器加起来怕都换不回一把二阶【飞剑】，遂心宗底子太薄了啊。
这帮从深山里被师父挖出来的修士，哪里有机会搏到好物件呢？即便机遇了古早修士遗址，也是被其他人屠戮的份儿。
一屋子修士，此生最大危机也就是登岛时与钵盂散修遭遇的那一回，掌门要去蛮荒当然惊恐，相比之下，捕鱼养猪这种营生才符合他们要求。
可这是修真界，眼前的平静只能是暂时的，一旦有高修再掀腥风血雨，眼下的遂心宗必被人浑水摸鱼。
老四筑基失败也有这个原因，师父把大家保护得有点过分了，如果老四不那么自负，清空储物袋请几个筑基修士护法，决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只是这些墨奈全都不能说，只能自己出去看看，碰壁也好，撞墙也罢，所有事只能由他这个掌门起头。
“诸君看看吧，不说把宗门做大做强，哪怕给谁添个一阶上品的法器，我也得往蛮荒跑跑，三金丹都要不了我的命，我觉得问题不大。”
贾谷钰看了地上东西也有点伤心加头疼，讲句“破落户”真不算骂人，她叹了口气，将墨奈才还给她的【青银印】丢了过去，又从储物袋里极不情愿的拿出一套护身小阵的阵盘。
“这套【浮土幻林阵】你拿去研习，当初在蛮荒救过我和老头子几回，对蛮兽用处大些。”
墨奈也不矫情，将大印和阵盘收下，还挑了史禾的一张【遁木盾】，这个法器有个特殊的【借力】效果，即修士持盾被击中后，会向后倒飞，只要不是被打得粉碎，对方力道越大飞得越远。
“就这些吧，再多我也没法力使唤……”墨奈看了看地下这堆破烂，又拿出执中令旗，放到燕柒手上。
“万不得已，不要使用，但该用就用。”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倍觉伤感，见她还想把旗子送回来，他瞪圆了眼睛，也不说话，逼视燕柒。
燕柒见状，默默将令旗放回储物袋，又掏出舒海给的几瓶丹药，往墨奈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嗬！敢跟掌门甩脸子！”墨奈一边嘲讽燕柒，一边抓着王凡领子将他拽起来，“行了，你也别惺惺作态了。别以为这样我就让你代理掌门，老夫不在家的时候，你和史禾把宗门给我弄好看点！”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qiwenxue.com。奇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