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白鸟,各种算计各种乱
“这……”甄志勇三白眼转一转,就把其中关窍想了清楚,墨奈当他的面搞这一出,无非是让他把遂心宗令旗失而复得的消息传出去,“哈哈,这确实不是喜事,但是大喜事!恭喜墨掌门!这个把月啊,我一直担心老弟,连修炼都不甚安心呢,你既得了清河门的旗子,那他家呢?”
这事也只能求舒海稍微拖拖时间,毕竟她还要借着灭杀清河门给执中院立威,墨奈既要继续和甄志勇交好,就必须全盘托出。
他轻描淡写道:“我家全须全尾,他家当然阖家欢乐咯。”
“啊!”甄志勇这才真正吃了一惊,“死光了?”
“死光了,”墨奈点点头,“清河门藏在萨家的族人,已经上路去遣家驿了。”
甄志勇一边听墨奈讲那遭遇,一边朝嘴里夹菜,很不是滋味,原本以为墨奈没了后台,自己不仅能把全套的【水注坤极经】要回来,还可以借之前“两厘的宫坊股份”那笔烂账,要一些好处,如今看墨奈自信神色,怕是什么都得不到。
而且这厮,越看越神采奕奕,能躲过筑基修士夺舍,是有几分本事的,要不是提前知晓他是个杂灵根乱本命,说一声筑基有望都不为过的。
两人又一阵相互吹捧夸赞后,甄志勇又问:“那,那个那雷灵根女修,真死了?”
墨奈满不在乎夹口菜吃:“没呢,就在我后山呆着……甄前辈要不去看看?”
甄志勇还真侧着脑袋朝后殿方向看了几眼,听到后半句,摆摆手:“不去,你后山有熊。”
正在互相诈唬,两个修士大喇喇入了大殿,其中少女先甜甜喊了声“掌门”,才发现墨奈正待客,正是才从蛮荒回来的廉方、史香片。
“又出去野啦?总让大伙儿担心怎么成?”墨奈虽在责备,却一点儿训斥语气没有,挥手喊了史香片过去,大大方方塞了个储物袋到她手里,“给你娘买的,她嫁人之前不好见人,你给她。”
“那我替我娘谢谢掌门啦!”史香片大大方方,又朝甄志勇拜了拜,这才离开。
看着渐渐成人的后辈,墨奈老怀甚慰的挥挥手,一旁听命的王凡双手托了一整套书放在甄志勇手边。
甄志勇翻一翻书,惊道:“【水注坤极经】?!”
“是啊,”墨奈夹一口菜,“甄前辈不一直想要么?我原本是怕封家那孩子筑基后记起‘胎之迷’,才不敢全套给您的……”
“对呀,定君山顶我也和老弟你诉过苦,哎呀墨老弟哟,老哥哥我的心事你一直挂怀,我是真有点老泪纵横了。”他擦擦干涸的三白眼,粗犷的手掌再在护心毛上一抹。
“谁说不是呢,我觉得这孩子与甄前辈……”
“不!从今儿起,墨老弟再喊我前辈,我就翻脸了哈!”甄志勇举杯和墨奈碰一下,“老弟你接着说。”
“好,这孩子与甄老哥有缘,又养得和亲儿子无异,我再有碍他大道的意思,就说不过去了,如今王砾、荷花也已身死,唉……馥儿,过来。”
现任清河门掌门,还是个丫头片子的贾馥,又被洪九指牵手拉了过来,不等墨奈吩咐,自己乖巧跪下,给甄志勇磕头。
“水灵根、土灵根全在,何如?”墨奈介绍。
甄志勇一拍大腿:“妙啊!”
胎之谜么,也不是人人破境时都遇得到,有的修士就快成就元婴,也只记得自己被转手卖掉时一句模糊不清的说话。
难道入了元婴,知道身边一大家子全是灭族仇人就能痛下杀手?
甄志勇之前在定君山顶的抱怨,实为试探墨奈会不会斩草除根——封家人又不是他三白眼杀的。
如今“罪魁祸首”王砾、荷花亡故,如若再和贾馥作一对儿同修封家功法的师兄妹,青梅竹马直至道侣,就算把过去之事全想起来,也要掂量后果。
贾馥与封家灭亡关系不大,又是名义上的【执中令旗】拥有者,双方结亲倒是甄志勇占得便宜大些,当然,前提是遂心宗能屹立不倒。
三白眼又开始不停的转,思考得失、盘算厉害,要是答应下来,以后想明着占墨奈便宜就不可能了,不说帮他挡刀,起码要扯着嗓子在外头帮他家说和说和,眼巴前就有陈大声的事,要他去平衡一二。
墨奈看甄志勇还在思考,又一挥手,从后殿走出三个女子,年纪大些的美妇柳叶吊梢眉,苗条风骚,后一个笑出虎牙卧蚕、手持大烟锅子,但裹着伤,最后头一个浑身都包裹在一件灰色披风里,脸庞瘦切,眼睛极大。
甄志勇心里有事,只朝三个女子各看了一眼,也就和中间那个没大没小的丫头打过照面,但好几年没见,其余两人都很陌生。
刀疤糙汉看到阡寻,彻底放心,他去露仙宗山门外站了两天,连个搭理他的人都没有,也不知墨奈用了什么手段,这丫头竟心有灵犀的回了。
“介绍一下,”墨奈指着美妇说,“我家阿昆的妾室,风娘子,现在管着山门里的凡人琐碎,你那孩子该喊她一声姑姑。”
甄志勇瞳仁骤然放大。
“问甄大仙师好,”风娘子福了福,神情略带关切的问:“贵子可还安好?”
这女子聪颖懂事,甄志勇好奇道:“那孩子挺好,你……不恨?”
风娘子眼梢一翘:“千里搭凉棚,这世间哪有不散的宴席?这来龙去脉小女子是清楚的,也晓得我家掌门并无伤虎的心,奈何?都是命数呀……妾之身心,如今在我家阿昆身上,只盼活着的好好活着。”
“嗯,确实,只有活着的修士才能修行。”甄志勇仔细端详风娘子相貌,和自家那宝贝的便宜儿子眉宇间有几分相似,不由得说:“娘子和犬子那亡故的母亲倒是像的。”
“哈哈哈哈,”墨奈走到二人中间,“她就是丽娘的远方亲戚,一家人怎么可能不像?到时候孩子来了,认个亲。”
可恶,又被这小人算计到了,甄志勇心里暗骂,不过这也是好事,本就有人说宝贝儿子不像他,正好用这女子堵那些狗嘴。
风娘子微微一笑,行个礼,自觉退去后殿。
“这个丫头,志勇老哥该面熟的,”墨奈又指郑阡寻,“顽劣无比,这几年一直是露仙宗在帮着教育,要筑基,闹着要回来,露掌门好人哪,亲自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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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寻一撇嘴,但忍住了。
“才回几天?你这又和谁打架了?”墨奈也不知道阡寻受伤的事。
“没事了?没事我去修炼去了,”阡寻跟刀疤糙汉点了个头就走,“和陈猫猫打的,哼,他斗法还想让着老娘,活该!喻大匠,不忙了来寻我!”
墨奈急了:“他受伤了?”
“没!有!”
那到底谁活该?
墨奈叹口气,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一阶上品的茶丸,丢在空茶盅里用灵力慢慢化开,一声不吭,就等甄志勇自己琢磨剩下那女孩身份。
“那这第三个是……”
甄志勇倒吸一口凉气,这出来的女子一个赛一个不简单,这最后一个?墨奈显然在买关子,放在几年前,早就两下捅进去再说!如今么……
他分出一缕神识去探,先是被那有【收敛】属性的披风拦了一拦,但这低阶法器哪抵得过筑基修士认真查看?
那缕神识轻巧越过披风,顺利感应到对方灵力强弱,不过低阶练气的存在,索性再把神识一卷,朝对方识海侵去……
一片漆黑空间里亮起一道电弧,甄志勇的那缕神识在明暗间似乎看到一袭散发淡蓝电光的长袍,再有“啪”的一声在自己识海深处响起,痛得甄志勇龇牙咧嘴,那缕神识也烟消云散。
“嘶!”甄志勇既痛又怕,“你说在你家,还真在啊!”
这小姑娘掀起西离川几十年最大风波,他墨奈一个练气修士竟敢偷偷藏匿,是说他好大狗胆还是勇气可嘉呢?
“甄老哥喝茶,这个专养识海,”墨奈递上那被化开的茶丸,又朝他眨眨眼,“小姑娘是我三师弟远亲,舒院使见过的。”
甄志勇点点头,也不多问,舒海帮遂心宗灭了拜家不说,还帮他瞒下这等异灵根修士,可见两人确实不清不楚的,墨奈和执中院关系,也是陈大声没敢第一时间欺上门来的原因,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是登门拜访。
“老弟藏了这多后手,真是把老哥哥我瞒得好苦,”甄志勇再不犹豫,“那没得说,半个月后,我把我家大小子带过来,两家先亲近亲近!”
“哈哈哈……甄老哥痛快人儿!”
“哈哈哈……”
遂心宗大殿,响起一阵又一阵掏心窝子的爽朗笑声,在后殿假装找何昆说话的史香片,看看赤石峰上飞起落下的阡寻,周裳恰好从身边走过,她看看一旁痴笑看着自己的廉方,不由得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
“老哥慢走!”大阵外,墨奈朝甄志勇亲切挥手,二人同时转身、同时变脸,牙舟远去,墨奈钻回大阵。
回了大堂,刀疤糙汉讲了鲁家堡那边情况,萨家灭亡一事还未彻底尘埃落定,有用的消息不多,有关遂心宗的,自然是因失势而被虎视眈眈。
“没事,”墨奈知道他急匆匆来找自己的目的,安慰道,“等老甄、舒院使把消息散出去,他们会消停的!”
刀疤糙汉一点都不怀疑:“当然!我在鲁家堡和那几个老友也说了,谁要是对咱家有想法,先过我这一关,我一锤子……”
墨奈耐心听他吹嘘完再问:“你和一香有过门的仪式么?”
想起定君仙坊的流言蜚语,刀疤糙汉痛苦的摇摇头。
“那成!”墨奈拍他肩膀,“你和一香、阿昆和风娘子、彭砂和史美人,咱们这次一气化三清,凑个好事成三双!顺道把老哥你入宗仪式也办了!如何?”
墨奈此举是安众人的心,也让刀疤糙汉彻底断了分行李回定君大仙坊苟活的心思,糙汉点点头,除了觉得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三对儿“新人”不那么像话之外,也没什么,独自站在墨奈身边发了会呆,招呼也不打的走去后山找阡寻,看看露仙宗有没有给为她筑基之后备好新法器。
大殿空荡荡,他发了会儿呆,似乎发呆容易传染似的,忽地想起还没和阡寻交代,让她好好整治吕家那个后生修士,随后还要回趟自家院子和两位娘子道歉,这些年渐渐着魔,如今清明,知道往昔的床笫之戏于她二人,多了苦楚,是应该补偿的。
还有廉方、史香片,这些年一直在湖对面和个年轻散修胡混,如今女孩子大了,也该收收心好好在家修炼,以及这俩师生关系渐生情愫,怕也是孽缘,麻烦。
以及西离川局势、露仙宗隐隐的恶意、举水宫坊那间铺子如何营生、自己还设计杀了金丹修士的女儿……
全是囫囵解不开的烦心事啊。
墨奈慢慢行在后山,盛夏了,贾老太与史禾种下的花草开得如火如荼,也是奇了,这么些年,也就他们当初选的植被品类能在山门种活,其他的,哪怕再好养活在此区域也是个死路。
走啊走,走啊走,对修士而言,椅子山就这点大,归途总在墓园,老师父的墓,大师兄的衣冠冢,老太太的,史禾的,以及合葬的王砾荷花……
站在老东西的墓前看一看,这次没什么要说的,也不想诉苦了,继续向前走,到了湖边,这个地方,万摇脂算是对他表露过心迹,只是被他佯装不知遮掩过去。
真是狠心哪。要是那时咬咬牙,把那看着长大的孩子娶了,又哪会有被谭家掳走的事呢?那自己呢?是否入魔更深?
这一生啊,就像捧着药罐子行走的病人,修为是越来越高了,情绪也愈发老练,还有每日必达的琐碎,真是让人分神,何时才能清净无为的修真?是否有朝一日真可以离群索居,天南海北的去,还是说,这就是修真,无人得已脱逃?
如果这就是修真,不如说这就是命。
墨奈叹口气,望向湖中央,那只白鸟正在浅水区看自己抬起的红色蹠骨,大翅膀扑扇,自己看过这白鸟许多次了,今日看见的,是否是当日那只呢?
痴痴看着白鸟,那鸟也望向他,眼睑抬起时似有眷念,忽地放下翅膀,啾啾啾三声,平静倒在水里,死了。
他仍看着那处,仿佛看着某种宿命,仿佛白鸟未死,白鸟在他眼里越来越白,也越来越模糊。
他知道,自己要破境了,但无一丝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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