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人心与战场
笔直的两条线?
苏云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顾君玮,却见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脸上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便心里了然,估计这一点,他早便知晓了。
也是,被火灼烧过的地面必然会留下痕迹,他去现场查看的时候不可能留意不到。
只是看到事后的痕迹是一回事,亲眼看到那两条火苗是另一回事,从苏娘的表情来看,那两条火苗在黑夜的映照下,必定十分突兀诡异。
苏娘后进行审讯的,是厨房的两个粗使丫头,两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龄。
第一个上来的丫头名为小喜,长了张鹅蛋脸,还颇为标致,看到顾君玮顿时红了脸,微微低头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回答问题时却常常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上首的男子。
她说自己那天早上起晚了,正匆忙赶去厨房的时候,忽然看到在微白的天光下,厨房的方向飘起一缕缕白烟,顿时觉得不对劲,没到厨房便跑出了醉宵阁。
也幸好醉宵阁本身建得气派,自己有独立一个院子,四周都有围墙,那天又没有刮风,火势才没有蔓延到两旁的建筑上。
顾君玮眼神微凉地看着底下不住偷眼看她的女子,淡淡道:“如你所说,你发现醉宵阁起火的时候,火势应该还不严重,你却自己跑了出来,没想过去唤醒其他人?”
醉宵阁的奴仆统一住在东边的厢房,离最开始起火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若是她当时返回去叫人,那些奴仆也许不会在睡梦中便丢了性命。
小喜顿时白了一张脸,也不敢再偷看了,突然拼命磕起头来,嘴里嚷嚷着,“顾卿饶命,顾卿饶命!”
眼看她再磕下去,额头就要破了,顾君玮微微蹙眉,挥手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接下来的粗使丫头叫小萍,长得瘦瘦小小的,人也怯懦,侍卫带她上来的时候,她一脸惶恐地拼命缩着身子,仿佛这样便能离那个侍卫远一点。
进门时,她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旁边的侍卫作势要扶,她突然惊叫一声,“别碰我!”
然后,竟猛地跳了起来,那麻利的动作一改先前缩手缩脚的样子,只是起身后,便又缩起身子,远离了那个侍卫。
审讯期间,她也一直是瑟瑟缩缩的。她说起火前她一直和范娘在一起,帮她处理早膳要用到的食材,没去过别的地方。
其他问题,她要么是摇头,要么是怯怯懦懦地答一句“不知道”,看得苏云都肝疼了。
而且由始至终,她都是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堂上的人一眼。
问完小萍,就该到最后一个人,那晚在大堂当值的丁三了。
许是因为他是那晚唯一一个一整晚都在醉宵阁的人,先前几个人的话中,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他的身影。
侍卫带着小萍下去的时候,另一个侍卫也带着丁三上来了,只见他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长得高高瘦瘦的,皮肤很黑,就如之前受审的每个人一般,他一脸茫然无措地走了进来,有点不安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慢慢地经过了依然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萍。
苏云看着,回想着之前审讯的情况,突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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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案子,果然另有内情!
坐在上首的顾君玮似有所觉般,低头看了看右下方的女子,看到她挺直的背,嘴角不自觉地微扬。
这时候,站在他身旁的青莱有点懊恼地低声道:“郎君,这审案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这么多人的话听下来,我怎么看谁都很可疑?”
以前在军中,哪需要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只想着怎么把敌人消灭便是了,即便是审讯,也哪有这么麻烦的?能抓到审讯房里的人十有八九是有问题的,各种酷刑轮番上一遍,哪里怕他不招?
顾君玮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青莱,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战场上的刀枪,而是人心。”
战场上的刀枪,再危险,都是光明正大地冲着你来,但人心上的刀枪,看不见摸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在你背后插上一刀。
青莱顿时有点急了,“郎君,你的意思是,你也看不透那些人吗?”
那可怎么办?虽然他心里是无比信任郎君的,但不得不说,审案这事情不是他家郎君擅长的,谁都知道圣上把郎君调到这个位置上,是不怀好意,只是他们也无从选择。
“急什么?”顾君玮嘴角微扬,凤眸微垂,扫了一眼右下角的女子,带了点叹息道:“自是有人能看透。”
青莱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端坐在下首的女子,心里有点不敢置信。
郎君说的,难道是少夫人?
他昨晚虽然一直守在书房外面,但书房隔音效果很不错,他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但房里人具体在说什么,他是听不到的,是以也是早上才知道,郎君竟然要带着少夫人一起去审案。
只是想起昨天少夫人对那个叫六娘的女子似乎颇为上心,便觉得可能是她央求了郎君带她一起过来看看情况。
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青莱心里一时更加茫然了几分,郎君对少夫人,到底是怎么一个态度?
苏云自是不知道上面主仆二人的心思,就如之前一般,看着侍卫把丁三带到他们面前,然后听顾君玮对他的审问。
丁三说,那晚有一桌来喝酒的客人一直不愿意离去,他忙得一步都离不开,只在那几个客人大吵大闹似乎要做出些什么的时候,跑了厨房一回看有没有人能帮忙,因为那时候已经是寅正一刻了,除了寄希望于要起早给客人准备早膳的厨房里的人,基本上很难再找到其他醒着的人,而他也很幸运地遇到了早到的范娘。
苏云低头默默算着这些天才熟悉起来的时间计算方式,寅正一刻,便是凌晨4:15分左右,火是寅时末,也就是4:45分左右烧起来的,犯人往地上撒了那么多酒,靠近柴房的人不可能闻不到那股酒味。
而厨房虽与柴房在一条直线上,但其实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是以在厨房的人有可能闻不到那股酒味,但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柴房。
但范娘说她先前去柴房搬柴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苏云的神情猛地一沉,也就是说,要么,是范娘在说谎,要么,犯人便是在范娘离开柴房后,到起火前这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设下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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