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6章 家舅陈行
“欢儿,快过来,见过你舅舅。”
在他看到陈大娘子和中年的时候,陈大娘子自然也看到了他,当即伸手招呼。
何欢顺从的走上前,向中年施礼,却没说话。
陈大娘子有些不高兴了,在我兄弟面前你给我端架子,你怕是不知道谁才是他的血脉至亲,“叫人呐!”
何欢有些为难,叫不出口。
他对舅舅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身上,那个不远千里,坐着大巴,护着他,去找打工的爹娘,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也要让他吃好喝好的汉子身上。
而眼前这个四方脸,川字眉心,带着几分威严,衣着华丽的中年,跟对方对不上号,所以他叫不出口。
“算了,阿姊,别难为孩子。自从何氏出了事以后,您就断绝了我们两家的往来,我们有心帮帮您,也被您拒之门外。
娘说你是怕何氏在遭遇什么波折,牵连到家里。
可我知道,您是要强,是不想被家里那些人笑话。
这次要不是为了欢儿,您只怕还是不肯登门吧?”
中年拍着陈大娘子的手安抚,说到最后,眼眶里有水气在弥漫。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更别提像是中年这种一看就明显身居高位的人。
能让他差点落泪,足可见他跟陈大娘子之前的姊弟情很深,也足可见他简单的几句话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故事。
陈大娘子也被说伤感了,眼中含着泪道:“我当初出嫁的时候,名动义乌,家里更是给我凑足了出嫁的嫁妆。
那绵延三四里的嫁妆,在咱们义乌是头一份,即便是在你姊夫县里也是头一份。
纵然是在繁花似锦的开封城,那也是数得上号的。
爹娘将半数的家底掏给我了,我却没守住,反倒让人抄了去,我还有什么颜面回家啊?”
陈大娘子说到最后,泪流满面。
中年也忍不住落泪了,“您就算不回家,也该让欢儿来家里看看啊。不然欢儿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认不出我这个舅舅,叫不出一声舅舅。”
陈大娘子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这事或许是她做得不对,但她明显不后悔。
这大概就是她的自尊心在作祟。
想想也是,她出嫁的时候,三里红妆,娘家也给面子,拿出了半个家底给她做嫁妆,当时估计整个义乌的女人都羡慕她、嫉妒她。
她后来落魄了,再回去,哪那些女人当时有多羡慕她、嫉妒她,就有多嘲笑她、讥讽她。
听中年的意思,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那她肯定不回去,不接受那些嘲笑和讥讽。
“您知不知道,爹娘念叨您念叨了多久,您又知不知道,我们两个做舅舅的,想看一眼外甥,还得趴到您何氏私塾门房外面的窗户上偷看?
在得知欢儿丢了以后,爹娘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娘一个劲的说她苦命的囡囡。
我们带着府上的人全临安城的搜寻,还不敢大张旗鼓,生怕您知道了,说我们多管闲事。
欢儿第一次带着两个僧人到临安城的时候,府上的人就发现了,告知给了我。
我立马差人过来报信,得知欢儿要雇佣马车以后,我又让府上的人扮成车夫跟着。
得知欢儿要做什么以后,我立马带人就往城外赶,但是当时城门已经落锁,我就鼓动临安书院里的人叫开了城门,跟着出了城。
等到赶到地方的时候,恰巧碰见那些学子在净云庵撒欢,事后还要跑去烧了班荆馆,多亏我带人拦下。
在拦下他们以后,我才知道欢儿去了另一处地方,又带着人往另一处地方赶。
赶到地方以后,才发现雷洪他们已经带人在收拾收尾了,看雷洪虽然愤怒,但却不急不躁,我就知道欢儿平安无事了。”
中年缓缓地说着。
陈大娘子却听的非常的动容,难以置信的看着中年。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兄弟背着她做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何欢也有些动容。
难怪那个车夫那么勇,赶跟着他们闯贼窝,还敢拿着扁担跟贼人互搏。
他当时就觉得那个车夫是个人才,可以一用。
却没料到,对方居然是个己方的内奸啊。
还有,中年能为了维护姐姐的自尊心,以及外甥的安全,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是厉害的让人没话说。
中年真的可以说是将做弟弟、以及做舅舅的责任做到了底。
“你,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陈大娘子哽咽着,看着自己的弟弟问。
中年摸了一把泪,苦笑着道:“那也得见了您才能说啊?”
可是您连见都不见啊。
何欢看得出来,中年应该还想说这句话,只是考虑到姐姐的情绪,没有说出口。
“是阿姊错了,是阿姊错了……”
陈大娘子好强,但却明事理,在得知弟弟做了这么多以后,没有再坚决的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反倒向中年承认起了错误。
中年眼中含着泪笑道:“您错了有什么用,您得补偿爹娘,补偿我们,以后每隔几日,您得带着欢儿回去坐坐。
您今日突然上门,您看爹娘有多高兴,让人准备的全是你爱吃的,怕您不高兴,他们几次看向您得身侧,都愣是没敢说出一句‘为什么没带欢儿’。
若不是您念着欢儿的前程,一定要回来,爹娘说什么也得留您住一旬才成。”
陈大娘子听到这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哭又笑的道:“我知道,我知道,爹平日里那么要强,那么倔强,今日愣是没跟我说一句硬话,一直都摆着笑脸。”
中年哭笑不得。
何欢看出了中年为何会哭笑不得。
有亲陈大娘子是真敢断,断的还那么决绝。
陈父再生猛的人也得软,不然陈大娘子再断亲,他就见不上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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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往后一定得常回去,最好每次回去都多住几日。”
中年假装威胁。
陈大娘子一个劲的猛点头,“好好好……”
“进屋再说吧。”
何欢提醒,大家都在门口唠家常,又哭又笑的,万一被人撞见了,还以为有什么毛病呢。
陈大娘子也醒悟了过来,忙道:“对对对,到正厅坐下说话。”
中年也没客气,跟着陈大娘子到了正厅。
然后陈大娘子吩咐人上茶,陪着中年叙话。
李二大娘子得到消息以后,也带着何庆和何乐前来拜见。
中年明显早有准备,给何庆拿了个玉扳指,给何乐拿了个玉鱼挂饰。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大外甥,啥也没给。
不过何欢也不计较,赶明到了中年府上,他见啥拿啥,中年也不好说什么,指不定中年府上的老祖宗还会让他多拿点。
入夜以后。
陈大娘子吩咐人准备了一桌酒菜,招呼着李二大娘子、何庆、何乐,还有何欢陪着中年吃了一顿。
何庆明显是挨过毒打,所以在饭桌上规矩了许多。
酒足饭饱以后,陈大娘子安排中年住下,中年则带走了自己的大外甥。
路上。
中年就毫不客气的开始上手上脚。
一会儿摸摸何欢脑袋,一会儿量一量何欢肩头。
像是糟蹋自家养的小狗。
何欢很抵触,但清楚不能反抗,只能听之任之。
临了了,中年还一脸不满足的道:“你还是小时候讨人喜爱一点,可惜我没能抱上。”
这大概是中年永远的伤。
小时候没能抱一抱大外甥,长大了就不好抱了。
何欢陪着笑脸没说话。
在没了解对方脾性之前,他不打算说太多话。
而且在长辈面前,尤其是传统的长辈面前,装乖巧远比当话痨更讨喜。
传统的长辈,就喜欢乖巧懂事听话的孩子。
“行了,别跟我装了,你能凭借着三言两语,就忽悠着临安书院的学子去帮你卖命,肯定不是什么乖巧的人。”
到了住的客房,还没做,中年就一边环视着屋内的摆设,一边戏谑的说。
得。
被人家看穿了,那就没必要装了。
当即,何欢笑道:“我这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吗?”
中年大大咧咧的往坐凳上一坐,调笑道:“跟临安书院的学子就有话说,跟我这个舅舅就没话说了?”
有。
灌江口二郎神力劈桃山救母和刘沉香力劈华山救母,你想先听哪一个?
虽然套路都一样,过程就跟复刻的一样,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揍舅舅。
不过,这话何欢没办法说出口,人家是前身的舅舅,不是他舅舅,大家又是第一次见面,上来就讲这么费舅舅的故事,中年听了估计会头大。
“行,既然你不说,那我来问,你来答。”
中年突然收起笑脸,严肃的道:“听你娘说,你要做文官?”
何欢毫不犹豫的点头。
中年又道:“为什么?”
何欢笑道:“没有太大的风险,不用拿命去换前程,俸禄多,事还少,隔三差五还有休沐。”
中年略微一愣,有些绷不住了,狐疑道:“就没想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言外之意就是,就没有主宰一国,匡扶社稷的志向?
何欢没有明确的作答,而是反问道:“您觉得是该想,还是不该想?”
这将直接决定他以后对待中年的态度。
如果中年要他做大宋忠臣的话,那么对不起,他只能做一个何沉香或者何戬了。
中年目光深深的盯着何欢看了许久,压迫感十足,还有威势,应该是长期做官养出来的,很吓人。
但何欢一点儿也不怕,谁让中年入门的时候,就已经在前身母亲面前把份掉完了呢。
现在唬不住他。
“好,臭小子,有这句话,那你这个官就做的。”
中年突然一拍大腿,称赞道:“我还以为你被临安书院的那帮学子给蛊惑了呢,看来你是真的想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
那你说说,你准备怎么做这个官?”
何欢不确定的道:“你觉得呢?”
中年哈哈一笑道:“臭小子,真机灵,那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做这个官。”
何欢做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中年嘿嘿笑道:“首先就应该迎合上官,放任下官,遇到事了让下官去做,下官做不了了,就去找上官,反正自己不做。
遇到有人送钱,下官能办的收,下官不能办的不收。
遇到推脱不掉的人送钱,那就将钱收了送给上官。
遇到麻烦推给下官,下官扛不住就推给上官,上官得罪不起那就将事死死地按在下官头上。
反正自己不惹麻烦。
遇到大事就装病,遇到小事就咳嗽,反正自己不担事。
遇到功劳上官五成你三成,剩下的两成匀给手底下的人,这样大家都有功劳。
遇到浮财也是如此。
最重要的是,上官尤其是得罪不起的人交代下来的事情,要尽心竭力的去办,办不办得成无所谓,得让上官看到你出力了。”
何欢双眼瞬间就亮了,哎呦妈呀,这绝对是亲舅舅。
“敢问您现在身居何职?”
何欢恭敬的问。
这么懂做官,官职应该不会太低。
中年微微坐正了道:“监察御史兼太常寺少卿陈行!”
何欢双眼更亮了。
好家伙,好家伙,家父张二河,家舅陈行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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