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大大枪
吉尔玛拉的底层市民，对砍头山下的血阵事件抱有一种又怂又期待的复杂情感。
各个阶层能平等参与的话题不多，“天黑请闭眼”恰恰是其中一个。
不提一大早被如约出现的‘祭品’撩到高潮的邻里街坊，以及故意压低声调的兴奋，一列吸引了无数有心人目光的装甲列车，此刻沐浴朝晖，喷吐烟雾，疾驰在前往巡逻线的路上。
装甲列车前后六节，除去最前面被机车推行的平车和编在中间的邮车外，其余车辆都被钢铁装甲严密包裹，车轮暴露在外面的部分不足三分之一。
朝阳投射在外表唯一还保留有玻璃窗的邮车内，袅袅热气从杯子里蒸腾飘散，李铁和一个栗色头发的年轻人，正在窗口前对坐喝茶。
距离结霜的日期越来越近，早晨的玻璃已经开始凝结露水，肉猫伸爪在另一处窗口不停滑落的露水上，拍出朵朵梅花。
映衬此刻车窗外消逝的风景，与其说是一场护卫铁路的武装巡逻，反倒更像一场惬意的旅行。
李铁：“若望先生，这节诱饵车厢还没完成内部改装，喝完这杯茶，我们还是转移到餐厅那里更好。”
年轻人彬彬有礼地回应道：“如果我是那些对邮车感兴趣的朋友，我会先迫使列车停车，如果友好的交流开始前一定要对车上的人开枪，瞄准司机会对行动更有利。”
“但是您说的有道理，百分之一的可能，就是百分之百的结果。”
年轻人伸手拉上一半窗帘，“如果不介意的话，接下来的时间里，您可以直接叫我雅克。”
“在塔尔萨，把‘若望先生’这个称呼套在我这个年纪的人身上，会让很多人感到不适应。”
李铁闻言莞尔：“私下里或许没关系，可总不能全车人都这样称呼，那就太不礼貌了，您说是吧，代表先生。”
联合矿业的随车代表雅克·若望耸耸肩，看着李铁转移话题：“您的机车非常特别，哪怕在布朗尼亚和黑森，我都没见过如此奇特的设计，尤其……在这种轻型铁路上，它还能跑的这么快。”
李铁放松地靠向椅背：“只是偶然获得了一些灵感，我在机车改装领域还算有些天分，加上我的驻地原本就是一家外国人开办的先进机车改装厂，就凑巧弄出了这辆机车，虽然烧了很多钱，但好在结果还算不错。”
毕竟是吉尔玛拉，识货的人很多，今早列车出站时，独特显眼的牵引机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雅克·若望就是对牵引机感兴趣的人之一，可除了车体上写着的“命运号”单词，以及三节棍一样的铰接车体，其他机械细节都被装甲板遮挡得严严实实。
昨夜刚刚完成升华蜕变的命运号，献祭了VII型后辈整车，所获得的改造效果立竿见影。
最显著的改变除了外形，就是几乎翻倍的速度。
刚刚当着雅克的面，李铁掏出怀表测速，五公里道标通过用时只有五分钟，运行时速从改造前的三十公里达到了六十公里，这已经是大部分标准轨列车的常规运行速度。
也意味着从巴耶赫利和库里雅博尔之间的巡逻线，将从单程十小时减半缩短至五小时，完全能做到当天往返。
这种效率表现，如果大规模运用在联合矿业的运输网络上，直接或间接催生的利润将会非常惊人。
雅克：“古登伯格先生留下的改装厂确实很专业，只可惜他花费了大量金钱和时间的作品不太容易被人接受，缺点和优点一样鲜明。”
李铁提起茶壶给雅克续茶：“代表先生，您似乎对机车设计也很擅长？”
雅克：“我在布朗尼亚学的是法律，自学机车设计只是出于兴趣。我叔叔觉得塔尔萨能让我发挥所长，但实际上，托这个姓氏的福，没人敢让我插手真正的事务。”
“不然的话，又有哪个大人物的子侄，会在巡逻列车上花费一个月的时间。”
“哪怕粮食安全对工厂和矿山再重要也不会。”
李铁不想跟着雅克吐槽联合矿业糟糕的管理状况，只是点点头，同样把视线投向窗外。
有猫头鹰在朝晖里滑行，循着田埂搜索刚刚逃脱的猎物。
铁路两旁的麦田虽然收割大半，但弯腰的麦秸已经承受不住秋风和麦穗的同时拉扯，开始出现零星的倒伏，倒伏的小麦收割起来会更加费劲，让本来就捉衣见肘的人力雪上加霜。
战争前线和吉尔玛拉的工厂如同吸水的海绵，吸干了这里绝大部分的青壮。
剩下的老弱妇孺，只能一边带着沉重的心情抢收，一边无助地看着最后的麦子被鸟雀争食，在地里发芽。
李铁看着田地里正用麦穗喂食老马的车夫：“我在皇后城到库里雅博尔那一带的麦田里，看到了很多的蒸汽机械。”
雅克：“情况不太一样。那一带的种植面积足够大，农民为了对抗地主，早就有结社的传统，对工厂敌意也不大，农忙的时候工厂也允许让工人串休帮忙，所以农社和工厂才能达成供销同盟。”
“这里的麦田看着很大一片，真正属于自耕农的没多少，还都是靠近铁路边的这种不太好的地方。”
“工厂和地主因为争夺劳动力的原因天生对立，吉尔玛拉和巴耶赫利的粮食供给又完全脱离了这一片，除非地主们自己开窍，否则情况只会越变越糟糕。”
“很多时候我甚至怀疑，破坏铁路的事情里，这些地主有没有掺上一脚。”
田埂上逡巡的猫头鹰终有斩获，双爪紧扣小小猎物的头背，在肉喵关注的目光里迅速远离。
装甲列车驶过田地与森林交界的疏林带，正式进入山区。当枯萎破败的向日葵花盘出现在车外时，列车拉响了通过汽笛，没多久一个补给站在窗外出现又被迅速抛远。
雅克：“你的列车已经连续两个补给站没有停车补充煤水了，真是令人惊讶。”
李铁：“满载情况下，它能连续行进三百公里。如果只是牵引战斗车厢和人员的轻载工况，起码四百公里以上。机车现在溢出的牵引力，更多是给以后更厚的装甲和更多的牵引车厢做储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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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请原谅我的冒昧，李，你有没有想过，转让这种机车的技术？”
李铁：“恕我直言，代表先生，如果您想提高联合矿业的运输效率的话，想要大规模更换新车并不现实，委托工厂进行改装的性价比也很低，这种车型的改装代价，是两辆变一辆，还不包括改装周期和改装费用。”
雅克：“工厂改装的性价比很低……这些工厂里应该不包括您的驻地车间吧？”
李铁：“不如我带您参观一下列车如何？”
雅克：“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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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十七连’的巡逻列车前往巴耶赫利的时候，一列来自首府裘瓦城的客运列车，带来了一批身份特殊的访客，而随同这批访客一起到来的协查通报，在吉尔玛拉掀起轩然大波。
孟铎港的罗森塔尔贸易公司在没有武装特许证的情况下，非法持有重型火力，在星期日凌晨袭击了裘瓦城的宪兵队，并造成了大量伤亡。
同时该公司在吉尔玛拉总督遇刺一案中具有重大嫌疑。
在通讯线遭到蓄意破坏的情况下，加纳利最高咨议机关和最高检查机关——大臣委员会紧急指派处理总督被刺案件的代表团，和宪兵总部派出的调查员，第一时间乘坐包厢来到了吉尔玛拉。
宪兵总部派人在情理之中，挑战宪兵队就是挑战皇帝，咬人的狗在咬人的途中惨遭撕咬，为了自己在皇帝面前的价值和脸面，不能双倍的咬回来就是失职。
至于大臣委员会派出的代表团……这边厢已经铺好餐巾，拿起刀叉的外国资本家们都清楚，名义上来处理地方要员被刺的恶性案件，实质是来维护家里剩余的蛋糕不被外人抢走。
虽然不情愿，但是宪兵队被袭击的这个理由实在无法辩驳。
哪怕加纳利皇帝已经跟这些外国资本家借了很多钱，连塔尔萨财政都抵押了出去，但身为大国皇帝的尊严不容亵渎，该让步的时候还得让步，这才是老银币们最熟悉的玩法。
只是让代表团和调查员们尴尬的是，吉尔玛拉的警察局停摆，总督卫队不堪一用，城防军抽不出人手，标铁护路军跟这边本来也不穿一条裤子。
依法行使皇帝陛下至高意志的大臣委员会代表团，在帝国工业重镇吉尔玛拉，竟然陷入了无人可以调用的境地。
甚至如果不去外国人开办的旅馆里接受无孔不入的监视，连食宿都要自理。
明明是远路而来讨论总督遇刺的，却被带来看乡下巫师糊弄人的血咒现场。
这还是加纳利的土地吗，还有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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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甲列车进山以后，速度就慢了下来。
不是命运号开不快，而是山里遇到的阻碍，远比预计的还要多。
李铁第一次从巴耶赫利前往吉尔玛拉是在十天前，那时候还仅限于袭击粮车和抢劫邮车的暴力案件，现在时不时从坡顶推下来的石头和从不远处拖拽而来的枯树，就摆明是在恶心人。
抵达巴耶赫利之前，唯一一次遭遇的险情，是在经过一处隧道时，列车开行一半，发现隧道内的铁轨上有石头，从而被迫停车。
此时列车一半在隧道内，一半在隧道外。
机枪车后面，李铁和雅克之前乘坐的诱饵邮车正好被卡在隧道之外，而机枪车则卡在隧道里，像一只大头朝下塞进漏斗架的公鸡，空有尖喙利爪却无处施展。
恰在这时，山坡上埋伏已久的劫匪也扣响了扳机。
能压过机车运行的轰鸣和巨大烟雾里，劫匪的抵近射击避开了铆钉工整的装甲炊事车和装甲守车，在唯一没有装甲的邮车车门上，开出一个头颅大小的洞口。
随后冲出掩蔽物的劫匪，手持五花八门的枪支，一边猫着腰向列车冲击，一边朝列车恐吓射击制造压力。
柿子挑软的捏，大部分枪弹集中在邮车的窗户上，少量给炊事车和守车装甲刮痧的子弹，无一例外，带着脆响和火花跳弹。
幸好突击队全员在炊事车餐厅里喝茶待命，邮车遭遇轰击时，从守车出口迅速下车，依靠堑壕战残酷筛选的勇气和过人反应，大型手枪和泵动式猎枪的速射压制，迅速歼灭了冲到近前的劫匪，其余跑到半路的乌合之众见势不妙，一哄而散。
当脸色发白的随车代表雅克，看着邮车上的大窟窿还在感叹命大时，搜索战场的亚措小队已经抬着一件夸张的武器走回列车。
那是一支完全按照单筒猎枪的形状，放大多倍的枪中巨兽。
放大倍数也不多，枪支竖立有两人多高，枪口大概不到三吋。
尽管尺寸如此夸张，已经两只脚都迈进小型火炮的门槛，但它确实还是一支枪，而且是民用版的枪。
有人叫它“野鸭终结者”，“水鸟天敌”，但它的正式称呼是平底船枪。
顾名思义，这种枪是专门架在不易搁浅的平底小船上用的，在河流湿地埋伏的水鸟猎人，一枪收获十几只野鸭都不好意思吱声的那种，因为正常收获是三四十只起。
随着“大枪”一起抬过来的，还有两具尸体，和另外几支尺寸正常的枪械。
亚措：“劫匪丢弃的枪械里有制式步枪和制式手枪，这两具尸体都有训练痕迹，皮带和靴子是加纳利去年配发前线的款式，其他人看起来更像凑数的农民。”
李铁：“是逃兵或者溃兵吗？”
亚措：“也可能是正常退役，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
德尔女士低头查看那杆大枪，有点唏嘘：“这么大的家伙可不好搬啊。”
李铁：“尼尔河湿地离此不远，这群人里，可能就有原来在尼尔河谋生的水鸟猎人。”
不知何时窜上另一侧山坡的肉猫，蹲踞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朝着李铁喵喵叫。
李铁心里一激灵，回手一挥，叫大家退后散开。
亚措带领突击兵从两侧远远绕行到岩石周围搜索，确定没有异常后，李铁才叫上突击工兵跟他一起上前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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