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阶段 9】永恒的告别
-你真打算就这样坐着，等死吗？
艾施站在德米安面前冷冷地吐出这句话，直直地盯着他。
德米安怔住了。这句话……他不陌生。
是的，这曾经发生过。可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完全想不起来？
-所以呢？你想要甩手放弃，然后漂亮地离开？！
可这段对话……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不！
艾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会继续战斗！我会不断谋划和奋斗到最后一刻！
德米安拼命想要回忆些什么，可任凭他如何竭力追寻，那些散落的记忆片段始终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它们模糊得像一场走错了方向的梦境，似乎离得越近，就越难分辨。
-如果你真这么想放弃和死！那你现在就用这把刀刺穿你的喉咙！
德米安的脑海一片混乱，仿佛一场暴风骤雨正在撕裂他的理智。
“够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扑过来，牢牢抱住了他。
“别听，德米安！”
范颤抖着双手，捂住了德米安的耳朵。
“你只是太累了，太累了……所以才会听到这些毫无意义的声音。别担心，我在这儿，我一直都在。”
“范……”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直到生命的尽头，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们一起走下去，好吗？”
德米安的目光定格在范那温柔而坚定的眼神上，可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艾施身上。
艾施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嘴唇微微翕动，说着什么。
尽管范的手紧紧捂住他的耳朵，隔绝了声音，然而德米安还是清楚地读懂了艾施的口型——
“……成为我的扳机？”
扳机？
德米安一愣，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他是在说枪的扳机吗？可他从未碰过枪——
“嗯？”
德米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布满皱纹、干枯得像枯木的手中，正逐渐凝聚出一把长枪般的武器。
这种感觉莫名熟悉，仿佛这把枪曾经伴随他走过了漫长岁月。
他抬起头，却发现艾施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就连跟随他们儿子的孙辈也一并蒸发，宛如镜花水月般消逝无踪。
德米安深吸一口气，扶着床边踉跄起身。多年来被病痛折磨的双腿，竟在这一刻焕发出久违的力量；佝偻已久的脊背也在刺痛中渐渐挺直。刹那间，他感到自己重新拥有了自由行动的能力——这种自由，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不要，亲爱的！”
范惊慌失措地叫住他，伸手想将他拉回去。但德米安轻轻推开范的手，坚定地站了起来。
就在他跨出房门的瞬间——
一阵如沙潮退却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整个世界开始坍塌。
他们共同度过晚年的宅邸顷刻间分崩离析，碎片如被狂风卷起，朝着天空翻飞而去。
站在已经支离破碎的宅院门口，德米安俯视着他生活了一生的这座城市。
世界正在破碎。
城市就像拼图一般分裂开来，有些沉入地底，有些则飘向苍穹。
德米安忽然明白了。
原来……
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不！你不能走，德米安！”
一个急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德米安回头望去。
是范。
她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时光已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可在德米安眼里，她依然是最美的人。此刻的范，泪流满面。
“你不是说过，再也不去冒险了吗？！”
“……”
“别回去了！那地方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
“等待你的，是地狱啊！德米安，求求你了，别走！”
德米安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苦涩却温柔的笑容。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对不起，范。我曾以为自己能安然地和你一起老去……但我不能。”
“为什么？那不是你的梦想吗？在这里，你明明可以过得很幸福！”
“因为我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之印。”
那是范留下的遗嘱。
-德米安，答应我一件事。
那是他们逃出孤儿院的黎明。
那是他们初吻时许下的承诺。
-让我们用眼睛，尽情地看尽这个广阔的世界吧。
我记得。
我从未忘记。
“这个地方或许很幸福，但真正的你，并不想这样活下去。”
“……”
“所以，我必须走了。”
德米安踉跄着，用魔枪支撑着自己，缓缓站稳。
“因为我曾答应过你。”
德米安对着范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要用这双眼睛，看尽这个世界。”
随后，年迈的德米安毫不犹豫地转身，迈步走向前方，
踏入那个即将崩塌的世界。
呼——
当德米安走过城市中心时，破碎的世界化作尘土，四散飞扬。
那座曾经和范手牵手走过的剧院。
那家他们从未能尝遍菜单上所有美食的餐厅。
那座他们奋斗一生的商会大楼。
每个周末都会去的公园，那片秋日节庆中他跪下求婚的广场，还有他们蜜月开始的半地下室房间……
一切都化作尘埃，悄然消失。
每走一步，年老的德米安逐渐变得年轻。
那条通向他们半地下家门的陈旧楼梯。
他们曾共同使用过的杯子，范每周一都会插上新鲜花卉的花瓶，墙上标记着儿子成长的身高线，他们并肩躺在床上，低声细语的那张床……
回忆，
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年轻许多的德米安没有流泪。
他毅然决然地摧毁了那个曾让他感到幸福的梦，他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坚定地向前前行。
***
当德米安恢复意识时，天已破晓，那是他们从孤儿院逃离的那一天。
年轻的德米安和范再次站在山顶。
“别走……你不能走……”
范哭得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捂住脸。
“范。”
德米安轻声叫着，看着他深爱的女孩。
“逃出来之后，我们选择了做雇佣兵。对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来说，这份工作几乎是唯一的出路。而且，它也正合适我们的目标——四处漂泊、冒险，探索这个世界。”
“……”
“你很快就以卓越的剑术声名鹊起，而我虽然没有你的天赋，但我成了治疗师，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
“那些年，我们经历了无数的苦难。年幼的我们被大人轻视，经常被人欺骗。我们几乎命丧当场，伤痕累累，疼痛不断，眼泪流尽，心力交瘁……”
范的眼睛因泪水而模糊，她凝视着德米安，德米安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经过三年的生死考验，我们终于在这个世界上占据了一席之地。那时，我们不过才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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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米安的眼神微微颤抖，回想起那段痛苦的记忆。
“那是在十字路口以南的前线基地，我们被一群黑色巨蛛包围。在那场战斗中……你被黑蜘蛛的利爪刺中，死在了我面前。”
他的声音哽咽，仿佛随时要吐血一般，他艰难地挤出这些话。
“你为了救我，死了。”
“……所以你是说，你想回到那段痛苦的现实中吗？”
范哭喊着，声音几乎是撕心裂肺。
“如果你从这场梦中醒来，等待你的将是一个噩梦般的地狱！一个充满怪物和死亡的活地狱！你真的想回到那里吗？”
“……我和你做雇佣兵的那三年，真的让我喘不过气来。”
那真的是只有三年的雇佣兵生涯吗？
连我在孤儿院的时光，也都是如此煎熬。
“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一直都是地狱。”
从未有过一次。
从未有过哪一刻，这个世界不是地狱。
“……但是，范，你笑了。”
德米安回忆起那时的伙伴。
无论是在哪种最恶劣的情况下。
即便是在最绝望的时候，
即便是弯曲着身子在为生存而挣扎的时候，
范依然笑了。
“那种假笑，嗤笑。还有那些有些奇怪的笑。即使在最可怕的日子里，你也会那样笑着。”
你从未回避过这可怕的现实，而是用笑容去面对它。
范选择了面对这份地狱，而不是逃避。
“正因为如此，我也能笑出来。因为你能勇敢地笑出来，我也能找到呼吸的机会。”
德米安的面庞看上去随时都会泪如雨下，但他没有哭出来，而是强忍着笑容。
“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喜欢你，范。”
他没有流泪，而是强迫自己微笑。
“……你救了我，然后，死在我面前。我的命，是你给的。”
范呆呆地看着德米安。
“我无法假装你为我所做的一切牺牲。你为了我而死的事实。因为，我的生命，早已被你许下的承诺所束缚。”
德米安紧紧握住自己颤抖的双拳。
“曾经，我以为逃避能带给我快乐，但现在我明白，违背你对我的承诺，带来的痛苦远比那份短暂的快乐更深。”
“……”
“所以，我决定要去探险，去这片地狱般的世界尽头。不论未来将有多少可怕或痛苦的时刻，我再也不会选择逃避。”
德米安缓慢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范的肩膀，像是抓住了自己唯一的希望。然后，他将她轻轻地拉入怀中，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这无尽的黑暗里。
“我会回来的，范。直到世界的尽头。”
“……”
“即使我必须独自完成我们曾经一起开始的冒险。”
范的身体开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渐渐消融在这个世界的边缘。
德米安紧紧抱住她的身躯，那一瞬间，她变得越来越轻，然而他却将她抱得越紧。
“我真的很爱你。”
他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无尽的深情。
他努力记住那份再也无法触碰的珍贵感觉，轻声说道：
“再见。”
那是错觉吗？
当范紧紧抱住他时，她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纯洁的微笑。
那笑容，温暖又悲凉。如同晨曦中的曙光，短暂却深刻。
《是的……》
《你赢了，德米安。》
他似乎听见了范那特有的笑声，带着几分做作调皮的笑声。
《愿未来的路上，幸运常伴你左右。》
“……梦魇杀手。”
而在那片空旷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把洁白无瑕的魔枪.
***
德米安猛地睁开双眼，胸膛急促起伏。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十字路口的城墙上，怀中紧紧抱着一把枪。
那是魔枪——【黑皇后】。
可如今，它早已不复往日的模样。原本缠绕的黑暗气息彻底消失，枪身的漆黑枪管变成了耀眼的纯白。
德米安手握这把仿佛自带光辉的长枪，声音微微发颤：
“……好像睡了整整五十年。”
那是一场漫长而模糊的梦境，久久无法摆脱的沉睡。
耳边传来凌乱的喊声，他侧头望去——莉莉正满头大汗，站在神器旁指挥操作，炼金术士和红羽站在她身旁，协助操作。
轰！砰砰砰！
四面八方炮火连天，士兵们吼叫着开火，城墙之上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场面一片混乱。
德米安撑起疲惫的上半身，声音带着些许慵懒：
“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听见他的声音，莉莉猛地回过头，脸上挂着一抹熟悉的狡黠笑容，语气里带着调侃：
“睡得还舒服吧，德米安？！你知道吗？你可是整整昏迷了一个小时！”
“一小时？”
仅仅一个小时。
然而，这短短的时间却让德米安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经历了漫长的冬眠。。他低声咕哝着，借助魔枪的支撑站起身。
虽然身体依然僵硬，但内心却莫名轻快了几分。
站稳后，德米安放眼望向城墙之外。
巨蛇“耶梦加得”的庞大身躯，那庞大的身躯缓缓逼近，距离城墙不过几十米！
咝——！
那巨大的身影靠近城墙，恐怖的嘶吼震动着耳膜，尘土伴随着风暴在空气中激烈翻涌。
砰！砰砰砰砰！
城墙上的最后防线如雨般倾泻炮火，但那蛇般的巨兽却毫发无损。
远处，艾施和他的队员正忙碌于耶梦加得的头顶上，但他们的神情已然写满了挫败与不安——显然，计划出了差池。
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整个战场。
城墙上咬牙坚持的士兵，耶梦加得身上竭尽全力的英雄，每个人的脸上都只剩下无力与痛苦。
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德米安却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对莉莉说道：
“我要出去，把城门打开。”
“你说什么？”
莉莉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声音里满是惊愕和怒意：
“你没看到现在的局面吗？打开城门就是找死！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会阻止那条蛇。”
话音未落，德米安握紧手中的武器【黑皇后】，利刃在阳光下闪过寒光，响起清脆的铮鸣。
“相信我，莉莉。”
此刻，男孩的双眸中仿佛映着璀璨星河，那是一双属于年轻英雄的眼睛，一片坚定无惧。
莉莉怔住了。她紧盯着德米安看了片刻，嘴唇动了动，最后重重一跺脚，爆发出一声怒吼：
“该死的，赌一把就赌一把！要么成，要么全完！”
随即，她转身向城下喊道：
“把城门打开！立刻！”
....................
ps：（德米安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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