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弃军而走
未几,五十几名骑士驱赶俘虏返回。
营外小溪边上,卫固坐在上游处,反复清洗,依旧洗不净血腥气。
他早已换了一身新衣服,但只要呼吸,鼻腔内就是让他犯呕的腥气。
裴秀坐在旁边的石块上很是无语,原本卫固也不需要参战。
战斗结束处决伤员时,卫固抓矛捅死了个匈奴人……这都很正常,等营中解首完毕,驱赶俘虏搬运死尸到山脚坟湾埋葬时,卫固撑不住了。
吐的稀里哗啦,脸色蜡白。
溪河不远处,五匹腿脚受伤的马匹正被屠宰、分解。
再往下游,溪流两边就是清洗血渍、衣物的虎贲,最远处,才是清洗斩获首级的范围。
卫固神态虚弱,看着渐渐入营的郡北骑士:“阿秀,他们抓了多少人?”
“约六七十人,不知斩首几人。”
裴秀略好奇问:“兄长也历经生死之事,怎么今日如此不堪?”
“是赵阿季。”
卫固向后仰躺在两三寸长的草地,眯眼看天穹:“死在他剑下,状若猪狗、菜蔬。最初时还不以为然,然后闭上眼时就浮现在眼前,再也忘不掉。”
他有些怕了,侧头看裴秀:“阿秀,你说天子东迁,弘农虎贲悉数阵亡于东涧,该是何等惨烈?”
“兄长,人终有一死。我等世食汉禄,又正值壮年,且无家室妻小所累,正该为国效死,以全臣节。”
裴秀语气低沉,卫固双手撑地坐起来,面色如土:“我不是惧死,而是不想死的潦草。”
说着,他扭头去看百余步外,那里是洗净的匈奴人首级。
稍后还要进行检首,每个首级书写斩获者名字,然后让虎贲与俘虏辨认。
昨夜不存在恶意割取伙伴首级冒领功勋的可能性,但程序就是这么个程序。
这些都有县吏负责,被俘虏、击斩的除了匈奴人,还有被掳的良民,但这些良民若是认出来,就要记录在册。
通告家人一回事,追究责任又是另一回事。
对卫固来说,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不是主将,不需要亲自检首。
而负责检首的王植也跑了,派人去绛邑请求药材,绛邑不开门。
然后王植就亲自带人叫门讨药去了,一去不返。
昨夜的战果,显然已将王植吓着了。
可能是天亮后越想越怕,索性跑了。
这么强的虎贲,也是他王植可以掌握的?
匈奴人的报复,白波诸将的火并,都不是王植能承受的。
所以卫固猜测王植路上遭遇匈奴败兵追杀,不得不暂时逃亡、躲避。
要么就是单纯的怕事,乘机出营观望形势变化。
大概等局势明朗,王植才会归营。
卫固的状态不佳,还需要休缓一段时间,裴秀只能返营。
回营路上,裴秀骑着马,忍不住自嘲:“取胜尚是如此,更不敢想落败会是何等模样。”
毌丘兴听了只是出于礼貌跟着笑了笑,他也没想到,一顿早饭吃完,王植竟然会失踪。
这场战斗的战果太过丰厚,流传出去后,会引发难以预测的变化。
匈奴人那里不好预测,但白波诸将很好推论,他们一定会行动果断,重拳出击!
当风险足够大的时候,王植不想当这个官秩千石的司马,卫固也精神受创无法履行稽核功勋的功曹职责。
军营内,刚刚返回的荚童驱马到闻喜队营区,将一颗头颅抛给走出来的赵基:“赵屯将,可知这是谁?”
赵基抓住辫子发鬏就给荚童抛过去:“与我无关,刚洗了手,不想弄脏。”
荚童探出血手牢牢抓着手里头颅,得意做笑:“这是匈奴左大当户刘贺都,虽不是名王,但也强劲,麾下部众不下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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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基这才仔细去看,果然是一颗老头。
荚童这才抬腿一跃下马,将老头递来:“我也不瞒赵屯将,这颗头颅对我有害无益,希望赵屯将能收下。”
跟随荚童来的十几个郡北豪强子弟似乎都有心理准备,不觉得突兀。
赵基反问:“文贞兄可知我昨夜斩获多少?”
“刚听人说了。”
荚童敛笑:“屯将收下此物,我等才敢相信屯将为人。”
“好,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赵基伸出双手接住,转手抛给边上的杨吉:“去清洗干净,头上的金饰分你一半。”
“不敢。卑职这就去。”
杨吉双手举着老头仔细端详,眼睛放光:“这可是匈奴小王的头!”
见他这样子,赵基一笑:“明年这时候,我的头比这颗老头值钱!”
杨吉不知该怎么接话,就对荚童俯身算是行礼,就绕过几个下马的骑士,快步去营外溪流边上。
其他骑士也多牵马返回营地,荚童跟着赵基进入小营区。
营房内,荚童解下头盔,接住赵基端来的稀米粥一口饮尽,就见赵基将剩下半罐米粥端来放到脚前。
荚童是真饿了,索性拿着木勺,抱起陶罐大口吃粥。
吃的七七八八,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抚着腹部鼓起的皮甲:“痛快啊!我前后斩首三级,不曾想屯将十倍于我。”
感慨完毕,荚童就说:“追击溃兵时,我遭遇了另一队匈奴,似乎是铁弗匈奴,也就百余人,他们夺船而走,并未与我交战。”
铁弗匈奴,也就是女婿匈奴,比杂种匈奴地位稍高一些。
他又说:“归来时见紫金山有三四十匈奴骑士绕山梁而走,可见昨夜凶险。相里暴说他下面人见王植带人向南去了,营中事务紧迫,赵屯将当早做决断。否则各县虎贲,有一哄而散的可能。”
赵基皱眉:“王植跑了?”
“我等新编虎贲,初阵一战俘斩四百余,又有屯将这样的英雄,他果断逃亡,反而不失为英杰。”
荚童开始陈述自己的观点:“屯将愿讨伐匈奴,那我能说服乡党,留营效力。相里暴、敬文卿这二人,我也能游说,我们这汾水三队,就是二百余壮士。”
其实他也想走,可昨夜战损比实在太漂亮了。
真就这么散伙,怕以后想起来懊悔,也怕回去被父兄责备。
还有一个不太好明说的原因,他怕得罪赵基。
这可是一拳打死乡人的人,昨夜又杀了那么匈奴,以后成为一方雄豪只是个时间问题。
交恶简单,陌生关系相互结交也不难,最难的是交恶后改善关系。
见赵基沉思,荚童也就倚靠墙壁休缓体力。
这时候裴秀、毌丘兴进来,见到荚童后明显一愣,裴秀就说:“王植失踪,卫仲坚派人侦查,绛邑城门至今封闭。”
“七哥,文贞兄说王植率部曲向南去了。”
“他弃军而走?”
裴秀惊愕,当即问荚童:“还有谁知晓?”
荚童一笑:“追敌的骑士基本都知晓,现在营内想必也传遍了。”
“王植奸贼,胆敢坏朝廷大事!”
裴秀怒极,咬牙瞪目想要责备荚童,却见荚童那懒散神情,就泄气:“如今营中生变在即,该如何是好?”
荚童不言语,扭头斜眼看赵基侧脸。
赵基想也不想:“我等矢志匡扶社稷,岂可因一人而乱心丧志?”
紧接着赵基就说:“聚集各曹,列位屯长、队官与部分县吏集议,我要看看谁要走。”
这下裴秀也渐渐有了底气,先开会。
只要有个可行的计划,就能再坚持几天时间。
有赵基在,没人敢掀桌子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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