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杜岳生

公兴俱乐部位于上海法租界霞飞路，是一栋三层的法式洋房，原来是一位法国富商的居所，六年前，法国富商投机失败，不得已卖掉了这栋洋房抵债。

而接手这栋洋房的，正是时任法租界巡捕房华巡总探长的黄锦荣。

黄锦荣把这栋洋房改造成了豪华赌场，取名为公兴俱乐部。

公兴俱乐部中，不仅赌博的花样众多，麻将、牌九、骰盅、挖花，总有一样会勾起你的赌性，而且服务还周到，一个个身穿白衬衣、黑马甲的服务生，不时地给你送上酒水饮料和香烟，甚至你饿了，还有西式的三明治、汉堡可以享用，星期六的晚上，更会提供免费的牛排和洋酒。

所以，公兴俱乐部的生意，没法儿不火爆，别说华人中的达官贵人和有钱的老板、买办、大班们了。就是法租界的洋人，也会时常过来赌上几手，试试手气。

尤其是，三年前，黄老板的门徒杜岳生接管了公兴俱乐部之后，引进了俄罗斯轮盘、梭哈、21点等西洋的新式玩儿法，还换了一群裙子连大腿都盖不住的姑娘来服务，更是大斗拆白党，杜绝了“剥猪猡”的现象，赌徒们再也不用担心，晚上出了赌场，会被一棒子打到，落个钱财与衣物两者皆空的惨状。

于是，公兴俱乐部的生意更加地火爆了，每天各个赌台都挤得满满当当，大洋哗啦啦地往里流淌，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就在冉洪坐着客轮，第一天晚上停靠在万州过夜时，正逢星期六，公兴俱乐部人满为患，二楼的栏杆旁，杜岳生斜靠着栏杆，吸着洋人的大雪茄，一脸满足地望着他的发财宝地。

从十六铺码头边一个小小水果铺卖水果的“水果阿生”，到一步步奋斗成长为黄老板麾下最为重视的门徒杜爷，他用了整整十三年的时间。

老实说，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人生际遇。

杜岳生出身寒微，三岁丧母，五岁丧父，十五岁为生活所迫，离开家乡川沙高桥（现上海浦东），到上海十六铺码头，做了一个水果铺的学徒工。

学徒工没有收入，而他又极度嗜赌，常常当了衣服，到路边的小赌摊儿去赌博，结果就是常常输得只剩下底裤，无奈，只好对水果铺下手，每天偷偷从营业款中拿个几十个铜元，日积月累，竟然达到了三四十块大洋。

老板王国生早就发现了他的劣迹，却心地善良，一直不愿戳破，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才请他另谋高就，就是这样，也从未口出恶言。

杜岳生虽然又穷又嗜好赌博，但为人十分仗义，做事也聪明伶俐，这期间幸运地结识了几个他的贵人。

一个是“套签子福生”，大名陈世昌，以摆小赌摊儿为生，杜岳生因为赌博与他相识，一来二去，二人熟络起来。

陈福生看着不起眼，实际还有点儿来头，他是青帮通字辈的大哥，看中了杜岳生的伶俐仗义，便收他做了青帮悟字辈门徒。

另一个贵人，名叫黄振亿，绰号“饭桶阿三”，听这绰号就知道，是个典型的上海滩上的小瘪三，但奇怪的是，他就很欣赏杜岳生，认为他非人下之人，更巧合的是，黄振亿有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正是黄锦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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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杜岳生离开水果铺、走投无路之际，黄振亿闪亮登场，介绍他进了八仙桥同孚里的黄公馆，成为了黄锦荣的手下。

是金子，早晚会发光，是锥子，迟早要出头。

初时的杜岳生，只是在黄公馆打杂，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也没个露脸的机会。

但杜月生毫不气馁，平时细心地观察黄公馆的每一个人，努力弄清他们的喜好，思考遇到各种事体该如何应对。

机会永远青睐有准备的人。

有一次，黄锦荣的夫人桂生姐生了一场大病，黄锦荣安排杜岳生服侍。

杜岳生连续几天睡在门外，尽心尽力地服侍桂生姐，让她大为感动。

这日，桂生姐大病初愈，安排杜岳生跑一趟老共舞台，去取舞台孝敬的“盘子钱”，就是舞台销售水果的利润。

杜岳生出门，正好碰见黄锦荣，黄锦荣询问他的去向，他巧妙地应付了过去，并很快如数带回了盘子钱。

此事获得了桂生姐的高度评价，认为他不仅做事认真，而且拎得清，知道不能引起黄家的家中矛盾。

从此，杜岳生进入了桂生姐的视野。

另有一次，夜晚八九点钟，同孚里黄公馆的大部分人随黄老板外出，家里的下人只剩下几个保镖和杜岳生等几个人，突然有负责运送烟土的人急报，运送的烟土，在法租界内丢了一大包，杜岳生自告奋勇，独自一人，带了把手枪和匕首，在桂生姐等人惊异的目光中，出门寻找烟土。

杜岳生分析，偷了烟土的人，必然不敢在法租界久留，而华界的上海县城夜晚四门紧闭，此人只有前往英租借躲避追查，遂迅速赶往法租界与英租借的交汇处，果然抓到了偷烟土的人。

在将烟土和窃贼带回黄公馆后，杜岳生又主动为窃贼求情，免去了他的死罪。

这件事，进一步引起了桂生姐、乃至黄锦荣的好感，认为杜岳生做事肯动脑筋，有办法，且为人仗义，值得重用。

但桂生姐为慎重起见，又设置了一次对杜岳生的深入考察。

桂生姐带着杜岳生，在公兴俱乐部豪赌了一场，赢了2400多块大洋，并把这2400多块大洋换成纸币，一并送给了杜岳生。

当天晚上，杜岳生抱着价值2400多块大洋的纸币，回到黄公馆自己所住的厦子间，欣喜万分，浑然不觉，这是对他的重大考验。

第二天一早，杜岳生抱着钱，直奔十六铺码头。

先是找到水果铺的老板王国生，在道歉之后，送了他200块钱，王国生极力推辞，杜岳生还是坚持给他，以感谢他过去的关照和宽容。

其次，给了师傅陈世昌和黄振亿各200块钱，感谢他们过去的帮助。

这天，杜岳生广撒钱财，对过去稍微帮助过他的人，对水果铺周边的邻居，都是30、50的给，不到一天时间，就送出去了1300多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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