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类父
“怎了?学堂的老师还教不了你?”
刘裕为儿女挑选的老师,都是远近闻名的大贤,不存在师德有缺与才学不足的问题。
“并非是老师的原因,孩儿只是觉得,学习那些圣人所撰之书,甚是无用。”
刘义符还是逐渐适应下来,回答时语气平缓,不再如先前那般带有颤音。
“无用?圣人之所以为圣,用为父解释与你听吗?”
刘义符身为长子,性格喜好,刘裕都再清楚不过,他本以为是浪子回头,现在来看,好像也只是为讨的自己欢心,脸色不由一沉。
“若孔子在世,看到当今天下是这般模样,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这番话,他早就想说了,这父子兄弟相残,食人肉,扒人皮的世道,读圣贤书,钻研学问,才是真的无用功。
就如同应试教育一般,教导大家要遵守道义,做一个君子,但面对当下的处境时却根本不切实际。
在这个时代,“君子”不是动手,不是动嘴,而是动刀,这也是为什么太学落寞至今,晋廷不愿重兴学业的原因。
刘义隆坐在末处,停止咀嚼嘴中的菜饭,大为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兄长。
刘义符见众人模样,又继续说道。
“读书人常说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可长安洛阳仍由杂胡所鸠居,天下未曾一统,又何谈治天下?父亲要孩儿念那些无用之书,儿更愿到军中历练!”
正堂内安静到落针可闻,刘裕将筷子缓缓放下。
灰黑参半的长须开始抖动,脸上褶皱收缩,开怀大笑道。
“类我!车兵类我呐!!”
宴席过后,五十有三的“老朽”面呈酡红,脚步悬浮的在两名仆人的搀扶下回了后院。
……………
乌鸦落在屋檐上,黑斑的瞳孔一开一合,不知在看着什么。
空中灰雾散去,弯月高挂,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缝,使地上的黑影在光晕下显得高大了些。
屋内,烛火明亮。
“娘真的…真…………”
张氏握着巾帕,正擦拭着湿润的眼眶,颇有种贫苦人家苦日子熬到头的作态。
晚宴上的一席话,让刘裕笑的合不拢嘴,口中时常说道复兴有望、此子类我的一番话。
整个郡公府邸内,从上到下,时时传着林中有麒麟出没,世子坠马毫发无伤,反而开了慧,乃是祥瑞所致。
虽然刘裕不信鬼神之说,但刘义符的“蜕变”,让他不得不信了那么一分。
装完逼过后的刘义符觉得好像有些说大了,面对张氏的喜极而泣,他正色安慰道。
“孩儿不喜读书,看母亲日夜操心,不敢再贪玩,可儿又喜爱马与弓,所以想让父亲带儿参军。”
“符儿你记住,男儿想驰骋沙场建立功业无错,但切万要小心,刀剑无眼,你有这份上进心,娘便无忧了!”
说完,张氏搂着刘义符,一只手在其背上缓缓的拍着。
刘惠媛看到这幕,轻轻的哼了一声,一对铜铃般的眼珠瞥向旁侧,似是受到些许打击。
往日里大哥常常受娘亲训诫,而她就待在一旁施以“颜色”,煽风点火。
可有时候,打骂是一种偏见的表现。
正当刘惠媛情绪低落时,有力的臂膀将她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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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符看着只能到够到自己胸腔的妹妹,心有怜惜,他前世也是有个顽童般的弟弟,大不及小的观念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母子三人温存了会,张氏松开二人,醒了醒鼻,柔声说道。
“天色不早了,符儿,先回屋歇息吧。”
张氏留下了刘惠媛,随后又唤来芩芸与两名仆从,服侍刘义符回屋就寝。
晚宴之事不胫而走,即使众多人不在现场,可郡公府就这般大,刘义符惊人之语被添油加醋般不断传开。
从“不愿读无用书,只愿投身于军中”到“世子得祥瑞庇佑,为还于旧都,欲身先士卒随父北伐”。
筹码北伐的诏书还未彻底颁布到各地,这位往来只会享乐的世子竟有这般觉悟,是谁都会感到诧异。
芩芸得知这则喜闻时,霎时惊喜万分,特别是在旁人亲自演示。
“我与你说,世子当时咵的站起身来,直对郎主……”
与她同年的侍女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芩芸,夫人唤你去侍奉世子。”
“好,我这就来。”
芩芸突然觉得,世子开慧不似往昔“纯真”,但却更有些男子气概了。
身旁的婢女见状,打住了“表演”。
芩芸走在狭窄的石板路上,抬头望着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潮红,摇了摇头后,步伐快了些。
青色的裙摆随着微风摆动,路过的仆从侍婢与其擦肩而过后,传来细小的议论声。
大宅院就是这般,争位夺利的小动作向来不少,哪有多少真心朋友。
再次回到先前的院落,芩芸不敢放纵,两只手握于腹前,低着头进了院门。
木门打开,一只黑履迈过门槛,笔挺的身姿浮现。
站在院门处的两名悍妇见芩芸来了,面色都柔和了许多。
此刻,娇小的身影也仿佛顷刻高挑起来。
“走吧。”
刘义符若无其事的唤道。
“哦…是。”
仆从站在刘义符两侧,为其举着灯,芩芸则是站在他的身后。
“你们先退下吧。”
见张氏派人的仆从要跟着进院,刘义符脸色不悦道。
“这…夫人让奴……”
“我喜欢清净,母亲命你们护院,值守在院门外便是了。”
仆从无理反驳,也不敢反驳,陪着笑,将院门合上。
刘义符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可他不喜欢受到监视,前世废寝忘食的做题,就是为了挣脱出“牢笼”。
“芸儿这就去为世子准备热水。”
芩芸心中庆幸,她没有被同视为外人赶出院门。
可她恕不知,刘义符正是看中其守口如瓶,绝对不是看脸!
芩芸没有将自己的异样告知张氏,更没有推卸。
用人,首先看德行,哪怕是庸人,在这个时代,只要不与墙头草一样随权利摆动,都算是九九成稀罕物。
“嗯。”
刚一转身要去浴室准备的芩芸,突然被刘义符一声喊住。
“下次还这般,我可就不管你了。”
芩芸愣了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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