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兴弟
郡公府外,马车缓缓停下。
“娘,这是哪?”
“又不记得了?这可是你外祖家。”
身着锦衣的稚童一双细狭眼眸中透着灵动,白嫩小手上戴有一对玉环。
妇人下了车,牵着稚童入了府。
“兴弟?!”
萧氏正在院落中晒着太阳,看见院门处刘兴弟略显憔悴的面庞,心不由一酸。
“湛儿也来了,来,到外曾祖母这来。”
刘兴弟松开了徐湛之的手,后者直接小跑到萧氏身前,扑了过去。
“唉,湛儿长大了,曾祖母都快抱不动你了。”
仆从将拐杖接过后,低身站在一旁,神经紧绷着,深怕萧氏要抱不住徐湛之。
“祖母近来可好。”刘兴弟笑问道。
“好,你要是能多带湛儿和淳儿来看我,便更好了。”
要说刘义符这些孙子孙女,即使平日里不来北院看她,也常常相见。
东海徐氏,以前也算是望族。
刘兴弟嫁给了徐逵之,自然是要住在徐府。
由此一来,祖孙两人见面的机会便少了。
刘裕的结发发妻乃是臧氏,刘兴弟乃是臧氏所生,是两人唯一的子嗣,同样也是唯一的嫡子,嫡长女。
臧氏虽然没能为刘裕广开枝叶,但两人是在微末之中结下姻缘,用俗话来讲,那就是糟糠之妻不可忘。
相比于后来的张氏、孙氏、等一众妾室,都是在刘裕崭露头角之后才纳娶的。
当年的刘裕在京口,穷困潦倒,还好赌,周围人大都看不起他,而臧氏却义无反顾的嫁于他。
如此发妻,此生何求?
也正是刘兴弟出生后,刘裕幡然醒悟,知晓自己不能再堕落下去,遂离家去投了军。
刘兴弟出生那年,正好是淝水之战前,那时的京口由谢玄坐镇,谢玄挑选精壮之士组成北府军,刘裕正好被征召入内。
从此,他的路,才终于开始。
修齐治平。
刘裕没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倒是做到了。
要是以成家立业为典范,刘裕便是当今天下的榜首。
等到夫妻重会时,二人年纪都已经不小了,要是臧氏年轻十岁,尚能生育一子,世子之位是绝对轮不到刘义符的。
这不单是偏不偏爱的问题,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不可取,且长与幼指的是嫡子。
在张氏未被册封为郡公夫人前,刘义符虽是世子,但也改变不了他是庶子的事实。
刘裕掌权后,完美诠释了什么是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在闹市无人问。
一时间从前不肯雪中送炭的“亲戚”们都拼了老命地来锦上添花了。
阿谀奉承和送礼的数不胜数,而臧爱亲并不为这些所动,即使刘裕成了权臣,她也仍然过着俭朴的生活,那些想要成为“外戚”全都踏了空。
三人坐在院中,萧氏握着刘兴弟的手,宽慰道:“过去了便过去了,你也宽心些,前些日子,他还说了,要替你再寻一门夫婿。”
刘兴弟之夫,徐逵之为鲁轨所败,战死后,惹得刘裕想要亲自披甲登岸,此后,才有了谢晦以死劝谏一事。
战后,刘裕令心腹卫士督护丁旿为徐逵之收尸。
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本来就不擅言辞的丁旿,面对一身缟素的主公之女,对徐逵之身首异处之事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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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刘兴弟问一句,他才勉强答一句,刘兴弟掩面叹息:“丁督护啊!”多少伤心苦痛,尽在不言中。
不久之后,一曲著名的哀歌开始在建康、京口一带传唱,它以刘兴弟那一刻的哀叹而得名——《丁督护歌》。
如今,刘兴弟仍然是一身素衣襦裙,身上能够入眼的首饰,也就只有脖颈间的玉佩。
而其子徐湛之的一身则是截然不同,父女二人节俭,是因为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可徐逵之战死,对待外孙,刘裕毫不吝啬。
“祖母千万别这么说,孙儿都这到了这般年纪,湛儿也都懂事了,再嫁……”刘兴弟说着,略显苍白的脸色满是忧愁。
“年岁大些又怎了,你若是想,弱冠年纪的郎君也娶你…………”
萧氏对于刘兴弟三十出头便不再想婚嫁感到急切。
刘兴弟如今三十有二,若是不愿再嫁,往后数十年便都要守着寡。
刘兴弟虽不算十分貌美,但也算中上乘。
当然,要是比起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就不免有些失色。
在这个时候,改嫁是常事,士族寒门与平民百姓,都不会对改嫁或再娶抱有多少偏见。
“孙儿忘不了逵之,祖母还是放过孙儿吧,况且,徐家人待孙儿不薄,孙儿不愿再嫁。”刘兴弟本想找借口一带而过,可萧氏盼着她再嫁,只能吐露心声。
徐湛之靠在萧氏的怀中,他见娘亲的眼眶又红肿起来,便来到刘兴弟身旁,轻轻的拥着她。
“唉,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再劝了。”
萧氏一笔带过,与刘兴弟聊起了家常。
不一会,刘兴弟便提起了刘义符,询问道:“对了,车兵可还在府中?我听人说起,他如今在城中被人唤做小天师呢。”
“车兵这孩子懂事多了,可就是不太安分,这几日,他都在院中练字读书,每天啊,都会过来看看我。”
家中长辈总是这样,面对子孙被夸赞时,往往都是不愿多说,以谦辞应对,深怕其骄躁,萧氏也是如此。
刘兴弟见萧氏没露出以往的肃色,反是喜色,便知晓刘义符定然变化极大。
正说起刘义符,院外就浮现了人影。
“是…车士来了。”
来的不是刘义符,而是刘义真,自从那次晚宴过后,他们兄弟姐妹每日都要来北院向萧氏请安。
“祖母,阿姐。”
刘义真见两人在此,行礼都拘束了些,萧氏不用说,他心里是畏惧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萧氏。
而刘义真面对刘兴弟之所以会拘束,只是每当他喊刘兴弟阿姐的时候,心里就会感到别扭,毕竟这位姐姐与他的娘亲年纪相仿,也没他娘亲貌美。
“嗯,义真呐,怎么见了阿姐那么生分呢。”
“孙儿没有。”
“车士年纪小,祖母不用为难他了,湛儿,还不快唤你舅舅。”刘兴弟见祖孙两人话风不对,笑着说道。
“舅…舅舅。”
徐湛之唤刘义真舅舅时,口中也带着不情愿。
“舅舅,你是我外甥?”刘义真听他喊自己舅舅,觉得好玩。
“再唤一声让我…舅舅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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