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岁狐王
用他比较能理解的故事来讲，大概是这样的：
从前有六个黑老大，本事不小，各有地盘，彼此之间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关系还算过得去。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湖上一下冒出了个新人。
这新人是个社交恐怖分子，刚一出道就四处串门，没多久就和六个黑老大混熟了。因为自身本事不小，大伙儿也愿意交这个朋友，酒桌上你一句大哥我一句贤弟，相处得颇为融洽。
直到有一天，这新人考上了公务员。六个黑老大虽说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但也没说什么。结果一扭头的功夫，新人不干了。据说是因为在单位里被领导穿小鞋，安排了个不好的岗位，所以一怒之下就重新当了黑老大。
这下大伙儿可就高兴了！在酒桌上兴高采烈，胡吹大气。直到那新人一拍桌子，说心里不痛快，要立旗子，和单位对着干。
其他六个黑老大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气氛哄到那了，二话不说也跟着立了旗子，拜了把子。
新人那叫一个高兴，他这下有兄弟了！结果后来酒醒了，单位来人了，新人拎着棒子就冲了出去，扭头一看。
卧槽！我兄弟呢？我那六个大兄弟呢？
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就都很熟悉了。
所以说这事其实和兄弟义气之类的东西都不沾边，大家都是成熟的社会人，都知道什么叫爱黄金不爱兄弟，只有孙悟空一个头磕地上就真敢信兄弟，结果让人关了几百年有期徒刑，连一个来看他的都没有，这才回过味来。
不过对这六个兄弟，孙悟空心里多少还是念点旧情的。但孙履真就不一样了，他坑起这几个伯父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六伯父，我师父真的很挂念你们。闲暇之余总是对我说起你们的故事。”孙履真颇为感慨地说道。
禺狨王抿了一下嘴，端起酒杯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转过头来严肃地说道：“你莫要觉得我等不义，你那师父发起性子来做事全然不顾后果。若是别的事情，能帮的我们一定帮，但他当时做的事太大了，我们如何敢扯上半点干系？”
孙履真点点头，笑着说道：“小侄明白。”
“你最好是真的明白。好好学他的本事，莫要学他的性子，自然前途无量。”禺狨王面无表情地一摆手，周围清风散去，嘈杂的声音再次涌来。
“等此间事了，我便带你去拜见大哥，到时候千万记得，谨言慎行。”
孙履真在心里松了口气，来这的目的总算是达成了。
心里一松，倒是有闲心打量此处。
左右一看，发现这地方布置得当真不错，四周有松篁交翠，席间有桃李争艳，向前望去，又有层层殿阁，迭迭廊房。抬首便见巍巍万道彩云遮，俯首又见艳艳千条红雾绕。让人不由得赞叹一声：
“真TM有钱！”
孙履真看得啧啧称奇，暗道长安城的皇宫也就那么回事了，扭头便向禺狨王求证：“六伯父，此地主人何在？”
禺狨王一边吃着瓜果一边低声说道：“此地主人是只积年的老狐狸，自号万岁狐王，听说当真已有一万多岁。神通手段不弱，又长袖善舞，平日里喜爱结亲访友，神人妖三界都有他的旧识，再加上生财有道，这才挣得了积雷山的这份家业。”
“这老狐狸人脉颇广，你认识认识没有坏处，不过有一件事要千万小心。”
禺狨王面容一肃，声音又低了三分，让孙履真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得见。
“我记得往年这老狐狸是个貔貅性子，与人结交时大手大脚也就罢了，平日里却是半分闲钱不出。可近几年不知怎的，花钱如流水一般，每年都要找好几个借口宴请四方宾客。如此舍财，必有图谋，若是那老狐狸要请你做什么事，千万不要答应。”
听了禺狨王的话，孙履真的眼神却有点古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只万岁狐王大限将至，等到数十年后西游时期，就已经撒手西去了，只留下个女儿玉面公主和百万的家私。
在古代，这种情况往往会引起一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活动。
简单点说就是在主人死后，无儿无女或者只有女儿没有儿子，那他生前遗留的土地财产，会被亲戚族人或者有威望的乡绅全部变卖，换成银子，然后用这笔钱摆上流水席，宴请每家每户。宴席多则持续几个月，少则也会吃上几天，直到吃光吃尽这家人的所有积蓄。
这种活动，俗称‘吃绝户’！
当然了，并不一定非要吃的，这里就是举个例子。大部分情况下其实是所有人一拥而上，把所有土地财产之类的东西全部瓜分，再漏一点出去给同乡封口。
放到西游世界观里，大概就是老狐王一死，他所有的亲戚朋友就全部云集于此，然后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把整个积雷山全都搬空，顺手再把玉面公主也一起搬回去。
不过也不知道是老狐王死前交代，还是玉面公主聪明，倒贴家私给自己找了个有本事的赘婿。这才避免了后续可能发生的悲剧。
那个赘婿就是平天大圣牛魔王！
不过西游记毕竟是神魔世界观，到底是牛魔王被财色迷得入了赘，还是万岁狐王将万贯家财和女儿拱手相送，只为求平天大圣庇护，倒也是难说的很。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反正最后导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牛魔王抛家舍业搬到了积雷山，和铁扇仙两地分居，铁扇仙难以接受，就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了儿子红孩儿身上，结果儿子被孙悟空送去给观音菩萨当了善财童子，入了灵山的编制，成了大领导身边的秘书。
铁扇仙接受不了老公儿子全都不在身边的事实，恨上了孙悟空，直接导致后来牛魔王被诸天神佛联合孙悟空围剿，不得不皈依灵山。
而玉面公主则死得相当草率，被猪八戒一耙子就筑死了。
想到这里，孙履真不由得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看向了此地的其他人。
能坐在这宴席上位的，除了禺狨王之外只有寥寥数位，一个个浑身的妖气，定是妖魔无疑。从他们看向禺狨王的眼神来判断，想必就算不如这位驱神大圣，相差的也并不远。
孙履真倒是不怕他们对自己产生敌意，毕竟他一个人类，一身的清气，任谁在不知道跟脚的情况下都会觉得这至少是个神仙预备役，和在场所有妖魔都不是一路人。既然都不是同行，那肯定就没什么解不开的仇怨。要是一般没脑子的妖怪可能还想尝一尝神仙肉是什么滋味，但在座的几个都不至于为这百来斤肉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禺狨王，他压根就没掩饰过自己道门出身的身份，倒是不用担心露馅。
真正让孙履真好奇的是，牛魔王这时候不会已经坐在这里了吧？
他可和孙悟空、二郎神一样，也是七十二变的高手。
很可惜，孙履真没有火眼金睛这类技能，自带的法眼在没见过牛魔王的情况下也看不出来什么，倒是那眼神引起了一些误会，惹得几个妖魔回瞪了过来。
孙履真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赔了个笑脸，正要开口试探几句。
就在这时，前方竹树中突然传来一阵馥郁芳香。
这香气沁人心脾，回味悠长。在座诸多妖魔只是闻了一下，便觉得浑身轻快，有飘飘欲仙之感，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只有禺狨王一闻这味道，脸色顿时黑得像块煤炭，一只手掐了个三清印，招来清风护体，一只手扯了孙履真一把，口中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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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不知羞的老狐狸！”
孙履真虽然表面随意，可实际上身处妖怪窝，心里那根弦一直绷着，周围气氛刚一起变化，便下意识地进入了警戒状态，暂时封闭了鼻窍，倒是没被那香气影响，此时有些疑惑地问道：“六伯父，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狐女香。”禺狨王啐了一口，没好气地说道：“用积雷山的香料，在狐女胸前搓出来的。哼！一群腌臜东西！再香的味道也遮不住那股子骚味！”
孙履真嘴角一抽，心说有钱人会玩也就算了，没想到有钱的妖精也这么会玩。
两人还在这里嘀嘀咕咕的，前方楼阁后面，连天的竹林左右一分，一队身姿妖娆，眉眼妩媚的狐女打着灯笼，撒着花瓣，一步一摇，婀娜生姿地簇拥着一位老者穿行而来。
这老者衣着华丽，头戴金丝玉质莲花冠，身穿大红蟒纹对襟袍，腰挂虎头錾金飞龙带，脚踏四方金纹鱼龙靴。身边狐女更是打扮得珠光宝气，粉红的衣衫、翡翠的挂饰、错金的步摇、錾花的头带，闪得人眼前发亮，脑子发昏，竟都忘了这些狐女长得什么模样。
孙履真都被这富贵逼人的气场给震慑住了，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变出来的打扮，心说果然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老者走到众多宾客前方，笑呵呵地挨个招呼，面容亲和，眼神慈祥。一举一动虽已显出老态，但岁月非但没有带走他的魅力，反而留下了陈年美酒般的醇香，单单只是站在这里，都能引得一些女妖脸颊泛红，眼露桃花。
帅哥到老也是帅哥，有钱的帅哥更是如此。
然而在座之中，还是有人不买账。
“老狐王，这是什么意思？”禺狨王一把将孙履真扯到身后，表情不善地看着万岁狐王。
“驱神大圣肯赏面前来，积雷山上下蓬荜生辉啊。”万岁狐王先是笑着恭维了一句，随后才解释道：“不敢欺瞒大圣，老狐年老体弱，精弛身慢，怠慢了宾客。担心在场宾客饮多了酒，等乏了神，却还未见我这老妖出面招待，惹得心里不快。这才放出狐女香，一来是请宾客们品鉴一番今年这香的成色，二来也是给宾客们提神助兴。同时也算我这老狐狸聊表歉意。却不想，竟怠慢了大圣。老狐狸我在这里赔礼了。”
说完这些话，万岁狐王竟真的弯腰行了一礼。
听万岁狐王这么说，本就被众多狐女和这香气迷得头昏脑涨的妖魔自然不会多想，就连禺狨王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直到这时，万岁狐王才看向禺狨王身旁的孙履真，一双细长的狐狸眼不禁一亮，笑着问道：“这位上仙倒是面生的很。不知姓甚名谁？在哪座仙山潜修？”
孙履真手持法宝，身穿道袍，一身清气。第一眼望过去，便是高门大户出身的名家子弟。老狐王自然不会怠慢。
还未等孙履真说话，禺狨王便一挥手，有些不耐地说道：“这是我一个晚辈，此前一直在南瞻部洲清修，今日随我来见见世面。”
孙履真心领神会，行了一礼道：“晚辈道号通天，拜见万岁狐王。”
出门在外，小号很重要！
孙履真早在出发之前就准备好了小号的名字，毕竟众所周知，《封神演义》是《西游记》后的跟风作之一，通天教主更是从人设到诗词都抄了孙悟空。
四舍五入一下，通天教主是孙悟空的徒弟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在场几只妖怪倒是没觉得这名号耳熟，最多也就是觉得这名号有些过于嚣张，不像散仙之流，倒像是他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妖魔。
通天，这道号就是比起齐天、平天来也差不到哪去。
老狐王表情不变，也没让气氛冷下来，直接笑着说道：“好道号！上仙志气凌云，倒是让我这老狐狸好生羡慕。”
“大王客气，不敢称上仙，大王叫我一声居士便是。”孙履真脸上笑容不变，目光在老狐王身边几个狐女的身上扫了一圈，虽是个个贵气逼人，但却没发现疑似玉面公主的狐狸精。
想想也是，《西游记》到底是古代文学，类比下来，玉面公主有点像是古代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哪有出来抛头露面的道理？
哪怕这老狐王疑似选婿，也不可能直接大大方方地把女儿拉出来。
这年头，青楼选花魁才那么干。
老狐王此时也把注意力从孙履真身上移开，笑着和驱神大神招呼道：“听闻大圣爱好杯中之物，正好今日山上百年前封存的几坛美酒开封。大圣既然来了，不如随我到后山品鉴一番，看看我手下这些狐女的手艺如何？”
“如此说来，倒是凑巧了。”禺狨王笑了一笑，一摆手刚要说些什么，老狐王便小声说道：“不瞒大圣，老狐今日迟来另有缘故，有一位故人在后山等您许久了。”
禺狨王的动作一下顿住，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隐约有些不善地看着万岁狐王。
“我在西牛贺州可没有几个故人。”禺狨王声音低沉地说道。
与毛茸茸的外表完全不同，禺狨王的声音沉重浓厚，当他压低声音的时候，那仿佛从幽冥地狱而来的粗糙声线足能吓得小儿止啼。
万岁狐王也有些紧张，但仍笑着说道：“老夫哪里敢欺瞒大圣，大圣只需随我一去便知。”
禺狨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语气生硬地说道：“那就带路吧。”
万岁狐王松了口气，正要引路，就听见禺狨王又说了一句：“通天，你随我一路。”
“小侄明白。”孙履真笑着应道，转身冲着万岁狐王点了点头。
万岁狐王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说什么，留下众多狐女招待宾客，自己带着禺狨王与孙履真跨过中堂大门，向竹林深处走去。
禺狨王带着孙履真，刻意慢了几步，落在后头。
孙履真倒是还有闲情打量周围的景致，却听见禺狨王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学到了老七几成本事？”
孙履真看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笑着说道：“大概七八成吧。”
“好！足够了。”
禺狨王一下挺起脊背，快步上前，走到了万岁狐王身边。
穿过浓密的竹荫，便是摩云洞洞口所在。几人穿过洞口，身后自有守门小妖封闭房门。
禺狨王自是艺高人胆大，孙履真更不必多说，二人倒也不怕这老狐狸动什么歪心思，随着他踏入摩云洞深处，这才发现此地别有洞天。
正是树林森密，崖削崚嶒，壁上有碧绿的薜萝，林间有馨香的兰蕙。又有清泉流水、密林修竹。抬头一看有烟笼日月，仔细一瞧又是雾隐霞光。更有龙吟虎啸，鹤唳莺鸣，此起彼伏。就连脚下都是青石铺地，无一处缝隙，竟好似是用一整块青石生生塑成的。
这地方，若不说是一处狐狸窝，谁见了都要说是神仙洞。
万岁狐王似乎也是有心炫耀，带着二人兜了一圈，这才遣散了周围狐女小妖，独自带着二人来到书房门前。
推开大门，只见一位魁梧大汉坐在房中，身穿一套锦绣常服，形容威武，口若血盆，齿排铜板，一双眼光如明镜，两道眉艳似红霓。端的是威风凛凛，器宇轩昂。
正是四海有名称混世，西方大力号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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