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于陛下
甄岚云是长公主,皇帝和她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宠她至极,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谁要是娶了她,那简直就是娶了‘飞黄腾达’四个字。
想娶的人不在少数,甄岚云却一个也不想嫁,这么多人想娶娶不到,说她眼高于顶的流言根本不用传播,自己就流传开了。
但现在。
她在偏偏选在退朝的时候,在群臣的眼皮子底下,向皇帝请求赐婚,这明显是一副恨嫁、在逼迫皇帝的的模样啊!
于是编排甄岚云的人又开始编排皇帝——
‘不是一个肚子里面出来的到底不一样!’
‘太后待他不薄,自己妹妹的婚事如此不伤心,看把人家长公主逼成什么样子了?’
‘平时的仁厚是装给天下人看的吧?’
诸如此类的流言,迅速在蜀都蔓延开。
非议天子是死罪,但法不责众,人人都这样说,甄昊总不能全都拉出去砍了吧?
再说,人家也不是傻的,肯定是自己关起门来悄悄说啊,你又没逮到现形。
甄岚云皇极殿求赐婚的第二日,太后懿旨——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兹闻大将军黎良品德出众,哀家与帝躬闻之甚悦。长公主明惠年龄当适,适嫁之时,当择贤婿与配。与大将军可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赐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择良辰完婚。
公主的婚事,应由皇帝赐婚,太后此举越俎代庖,更是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但皇帝一直保持沉默,应该算是默认,时日一久,事情的热度降下去,也就没有多少人再揪住不放了。
甄岚云的婚事定在三个月后,但其实婚期原本是定在个半个月后。
长公主出嫁,排场那是相当大的,半个月根本就来不及操办,众人嗟叹这长公主是当真恨嫁了,后来是皇帝出面,把婚期延后了三个月。
他说:“岚云的婚事,不该如此草率。”
甄岚云态度冷淡,在后来的三个月,每日天亮就出宫,天黑才回来,不许任何宫里人跟着,否则就翻脸,甄昊痛苦不已,一日复一日,三个月就过去了。
大婚当天,从宫门到大将军府,数里红妆,甄岚云的嫁妆从宫门口抬出去,第一担已经到了将军府,最后一担还没出宫门口。
婚礼是太后主持的,皇帝没有去,却在礼成时,送来一道圣旨——封大将军黎良为一字并肩王,封号武成。
宾客们眼睛都红了。
果然!
谁娶了明惠长公主,果然是娶了‘飞黄腾达’四个字。
大家都以为黎良位极人臣,已经没有再升官的空间了,没想到娶了一个甄岚云,直接就封了王。
还是一字并肩王!
赚了啊!赚大了啊!
之后的三年,相安无事,只是黎良在外征战的时间越来越长,而蜀国的疆土,一扩再扩,甄岚云偶尔进宫,只在太后哪里待一会儿,坐不了多久就走了。
三年,从前想见就见的人,甄昊只再见过两次,每次她都止步在他一丈之外,规规矩矩的行一个礼,喊一声‘皇兄。’再也没喊过他的名字。
就连每年年宴,她都称病不来。
下半年,黎良离京两月,甄岚云检查出三月身孕。
太后喜得眉开眼笑,东西流水一样送去王府,甄岚云吃了一盏她送的燕窝后,流产了。
太后怒不可遏,连声大骂‘孽子!’以风雨之势奔去御书房,关上门把甄昊骂得一文不值,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经太后手送出宫,给甄岚云的东西,除了甄昊,没有人敢做手脚。
他不急不缓,静静听太后骂完,才说,“是朕做的,太后就当是明惠,帮太后抵了朕母妃的命吧。”
太后听闻,脸上血色瞬间尽褪,喃喃道:“你……你……”
甄昊缓缓勾起嘴角,眼中皆是恨意荡满,“是啊,朕知道。”
——
当年周美人的死,就是太后做的。
她没有儿子,将来不论哪个皇子做了皇帝,她虽然还是太后,却不是唯一的太后。
皇子也有生母。
无子傍身,皇帝是别人的儿子,宫中还有一个太后,她容得下别人,别人未必容得下她。
稳坐后位数十年,手不可能是干净的,太后现甄岚云和甄昊走得很近,甄昊很信任她,和她感情很好,如果将他养到自己名下,甄岚云会是维系她们母子感情的纽带,而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
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周美人就这样被碾死了。
后来太后对甄昊很好,也算是补偿了他。
她自以为做得万无一失,为什么被现了?!
甄昊从上方踱步下来,围着太后转了两圈,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周美人不死,哀家哪来这么一个好皇儿。”
“……太后娘娘,当时朕在门外,可是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
太后脸色愈的白。
这句话是她曾经说过的!
可那是在自己宫里,不过是随口一句感叹,和大宫女闲扯了几句陈年旧事!
而且,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甄昊残忍的笑着,“太后取了朕母妃一命,朕取岚云孩儿一名,因果循环,公平得很。”
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儿子了,太后忍不住后退两步,好半天,她神色悲愤,“你就是还没放下你的龌龊心思!我说这话已时隔数年,数年前你为何不报复?偏偏这么多年后,要对岚云的孩儿下手?”
好半天,她艰难的说,“你冲着我来……那是,你的皇侄啊……”
甄昊轻蔑道,“冲着你来?……不,你的命不值钱,”
“不过,倒是被你说对了,朕就是还存着那份龌龊心思,看不得岚云跟别人双宿双栖,为别人生儿育女。”
他缓缓凑近太后的脸,直到只剩一臂距离,“要生,也是为朕生,到时候,该叫太后娘娘皇祖母,还是皇外祖母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后浑身颤抖,头上的金钗互相碰撞,出清脆的响,“畜牲!你就是个畜牲!”
三日后,甄岚云勉强能下地,拖着小月的身体进宫,当胸刺了甄昊一剑,但由于虚弱,力气不大,只划伤了他的皮肉。
甄昊疯癫抓住她的手,“哈哈,朕的后位尚悬空,等着皇妹来坐呢!”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有真的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两月后,黎良班师回朝,甄岚云隐瞒下了这件事,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滑倒了。
她只能瞒下来。
甄昊对她生了天杀心思,她没有刻意跟黎良提过,几年前他才封了武成王,皇帝要杀他的孩子,总要有一个理由。
她能怎么说?
黎良虽然在甄岚云面前害羞,但的确是个实打实的铁血汉子。
如果让他知道真相,他怎么受得了?
届时是让他揭竿造反,还是让他忍下杀子之仇?
黎良并未疑心,相安无事的过了两月,两月后,太后病逝。
甄岚云疯了一样,当天闯进宫,把太后从棺材里拉出来,仔仔细细的检查。
她是在宫里长大的,知道宫中的肮脏和阴暗,太后今年不过五十,保养得很好,身体也跟健康,不可能毫无预兆的病逝。
宫妃互相争斗,争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太后身为皇帝的母亲,宫里的人讨好还来不及,怎么会、怎么敢对她动手?
还是只有一个人敢——甄昊。
如她所想,太后是被毒死的,口里甚至还有乌黑的血没有仔细清理过。
甄昊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看着她掰开太后嘴后,疯狂、哭泣,然后脸上爬起怨毒的憎恨。
她抱着太后的尸体,满脸泪,撕心裂肺的咆哮,“甄昊!”
时隔三年,这是第一次在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却已经是带了无尽恨意的嘶吼了。
他说:“来人,封棺,把长公主送回王府。”
太后下葬的时候,甄岚云最后一眼都没看到——被皇帝禁足在府。
终于,她扛不住了,对黎良道了前因后果。
甄昊连太后都敢杀,下一步,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果然,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禁卫军就在王府里搜出了叛国文书。
不是黎良叛国,是甄岚云叛国。
虽然这个理由很扯,任谁想不出明惠长公主叛国的原因,但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他们想跳进黄河洗一洗,甄昊都给他们把黄河的水抽干了。
赐死甄岚云的毒酒还没下来,调黎良去边关镇守的圣旨就下来了。
次日宫里会来人送毒酒,黎良的调遣令却就在今天。
他是不会走的。
可抗旨不遵是死罪。
那日,黎良脱了一身战甲,封存了随身佩剑,将一府奴仆散尽,空荡荡的王府,只剩了他和甄岚云。
甄昊一直关注这边的动向,等觉黎良的意图时,脸青得让贴身太监双腿都软——
黎良想很甄岚云生同床,死同棺。
当晚,甄昊夜至王府,呆了一个时辰才走。
第二天,送毒酒的太监回宫禀报,甄岚云死了,王府已经吊起白幡,操办丧事,三日后丧。
这是甄昊给她的恩典,让她葬入黎氏的坟地。
漫漫三日过,甄岚云的棺材下葬,坟地的人走完,甄昊就带着人从一旁的草地里钻出来,刨坟掘墓。
可是等把人挖出来,该用的手段都用尽了,她还是没有醒来,他几乎疯了。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让甄岚云死是假,他要的是她这个人,可是他又不能失去黎良这只臂膀。
那夜去王府,明明已经跟他们说清了利弊,掰清楚了得失。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离开的黎良出现在他面前,木然的对他说,“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她喝了真的毒酒。”
赐给甄岚云的药,是伪毒药,能让她陷入一种无脉搏无呼吸的假死状态,等黎良将她下葬,他再将她刨出来,带回皇宫,藏起来。
黎良痛苦万分,绝不同意,可是他没办法,他送走的满府老小奴仆,全都被甄昊抓回来,包括他十一岁的侄女儿。
黎良没有爹娘,和一母同胞的妹妹生活,可是生小侄女儿的时候,妹妹难产血崩,死了,她的丈夫也在两年后病死,小侄女儿托付给他。
他自己可以死,小侄女儿不能死。
甄岚云不想让他为难,加上不肯受此大辱,自己喝了真毒酒。
黎良比甄昊好不到哪里去,艰难道:“岚云说,希望你能放过黎家,臣往后……忠于陛下。”
甄昊恶狠狠的看向他——如果不是这个人,一切都还好好的,现在他却说‘往后忠于陛下’?
难道不该吗?
他穿上蜀国的官服,本来就该忠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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