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他低声问:乔苑林,你
周围不断有街坊经过, 瞧热闹的?,打招呼的?,梁承通通视若无睹, 他?凝滞地看着乔苑林,将剪刀攥得?轻微变形。
过去许久,他?从牙关挤出一句:“你什么意思??”
乔苑林回答得?很轻:“你明白。”
这份“明白”揣在梁承的?怀里无从发泄。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无能为力,挥拳砸在电线杆上, 擦破的?指关节冒出血珠, 让疼痛来维持清醒。
“那好。”梁承说出答案,“我告诉你, 不行。”
乔苑林可怜极了,似乎那个咄咄『逼』人坦白嫉妒的?不是?他?, 握着剪刀施行暴力的?也不是?他?,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
梁承说:“你多大了?”
“十六。”乔苑林下意识道, 而后才仓皇改口,“不是?, 十七岁。”
梁承干脆利落地说:“不管你十六还是?十七, 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儿。你听着, 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说完,梁承掉头走了, 背后只余临街的?嘈杂,乔苑林被抛在原地,听不见也看不到?一星半点了。
大步走了十来米, 梁承踩到?地上落的?一张纸,很干净,他?弯腰捡起来, 展开是?一张脑电图的?报告单。
患者姓名,乔苑林,而每一处波动的?峰值都手写着他?的?名字。
梁承闭了闭眼睛,转回身,乔苑林紧抿着唇珠僵立在那儿,头顶浓云艳烈得?像一丛火,寸寸低垂,灼烧吞噬着少年的?身躯。
梁承奔过去,抓住乔苑林的?手拖回家,楼梯黯淡,他?在拐角处松开手。
都哑巴了,陷入难堪的?僵局,乔苑林的?大眼睛麻木地张着,抢下报告单藏在背后。
门锁响了,王芮之急急走入玄关,她记得?卷闸门落着呢,谁给掀开了?
楼中死寂,老太太径直进店内查看,被满地狼藉所惊,折回来在楼梯下一抬头,又?叫昏暗中的?两人吓了一跳。
“苑林?”王芮之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开的?门?”
梁承侧身挡住受伤的?手,说:“是?我开的?。”
王芮之狐疑道:“那些胸针怎么回事?”
梁承说:“我好奇,不小心?打翻了。”
这场面实在诡异,可惜黑黢黢的?瞧不清楚,王芮之问:“宝儿,你怎么不说话?”
乔苑林绷着嘴角,稍一松动恐怕要撇到?下巴去,他?一声不吭地上了楼。
“这孩子……”王芮之经验老到?,“小梁,你们又?闹矛盾了?”
梁承没撒谎,只说,怨我。他?上楼走到?乔苑林的?房间外,一扇门相隔,他?透视不出乔苑林背地里的?状态。
坐着,趴着,又?蒙在被子里?
好歹是?个男子汉,不至于哭,梁承暗自揣摩,今天的?事该怨谁,口无遮拦的?应小琼算一个,郑宴东算一个。
推卸一遭,他?终究是?罪魁祸首。
或许是?他?小题大做了,乔苑林不过是?青春期闹着玩儿的?,可能连『性』取向都没搞明白,在荷尔蒙的?驱策下发了一顿疯。一定是?。
梁承不嫌脏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背,无言地笑,就算乔苑林真中意男的?,德心?那么多家境好、『性』格好的?同龄人,怎么会对?他?这种人动心?。
将同一屋檐下的?消磨当温存,把相伴的?玩耍数落当撩拨,其?实是?情窦初开在作祟,未必撼动了真心?。
夜『色』没冲淡白天的?热气?,梁承对?着门说:“空调遥控在床头柜抽屉里,用的?话自己拿。”
摩托车轰鸣驶远,乔苑林被梁承残酷拒绝,再冷静放置,仿佛精神病人遇见高超的?医生,任由摆布甘愿放弃反抗。
整个午后,他?擦过胸针上每一粒珠子时都在做心?理准备,他?要说出来,梁承咒骂也好,厌恶也罢,就算揍他?一拳也无妨。
可那一拳砸的?不是?他?,却?砸碎了全部的?心?理建设。他?手足无措,照样伤心?,后悔是?不是?太过冲动,如果好好剖白梁承的?答案也许会不一样?
从头到?尾,梁承始终没有明确否认过喜欢男生。说他?小屁孩儿,年长四岁就那么了不起吗?
乔苑林不甘心?,不死心?,真切的?心?动是?一张网,托着他?,就不用惧怕回跌。
他?老僧入定地盘坐在床上,颠三倒四地想,深入浅出地想,直到?大脑累成一团浆糊。一切憧憬都是?海市蜃楼,唯一确认的?是?他?留有一线余地,梁承却?板上钉钉地拒绝了他?。
手机响,田宇打来,问:“苑神,明天有空吗?”
乔苑林缓缓回过神:“什么事?”
田宇嫌他?嗓子粗,怕他?感冒,说:“这学期你帮我写的?活动日志太优秀了,明天有部科幻大片上映,我请你去呗。”
乔苑林道:“没心?情,我失恋了。”
“你好科幻,谈恋爱了吗就失恋?明天给我讲讲,我帮你挽救一下。”
乔苑林挂线点开梁承的?头像,最终什么也没发关掉了手机。
夜市人『潮』如织,梁承本?想去大排档揍应小琼一顿,又?觉徒劳,前半夜在湖畔吹风,后半夜窝在面包车上眯了一觉。
摩托车没油了,他?清晨开金杯回去,停在吴记早餐的?道牙子边上,海蛎饼刚出锅,不知道爱吃的?人起床了没有。
睡一觉应该乖了吧,梁承仰靠椅背,双眼半阖,他?发现乔苑林的?柔软和单纯只是?表象,内核倔如剪刀的?钢刃,许多糟心?事他?可以不皱一下眉『毛』,昨天却?结结实实感到?了心?惊。
梁承在驾驶位上整理头绪,狭长的?眼尾扫到?巷口,乔苑林慢吞吞地出现了,停在电线杆下抚『摸』他?拳头砸过的?位置。
“傻子。”他?无奈轻嗤。
乔苑林垂头丧气?地走到?街边,叫一辆出租车走了。
没背包,说明不是?搬回家?梁承停好车走回旗袍店,邓丽君在唱歌,王芮之在挑选部分破损的?胸针。
他?说:“损失我赔。”
王芮之笑:“苑林跟我说了,是?他?打翻的?,你别?护着他?了。”
“那也是?因为——”梁承说到?一半,“他?还说什么了?”
王芮之昨天就瞧出猫腻,说:“年轻气?盛发生口角是?平常事,消气?也快。这不,他?出门跟同学看电影去了。”
梁承稍微放心?,这时王芮之拿起手机问他?,微信收到?的?照片怎么保存到?相册里。他?踱到?桌旁垂眸,屏幕上方的?备注是?“小囡”,王芮之戳开刚收到?的?一张照片。
简单的?生活照,素颜,短发,梁承看着女?人的?脸,有些怔忡。
王芮之喜忧参半,林成碧升职了,但要调动去邻市,以后恐怕回家更少。走之前同事办欢送会,要她做件旗袍穿,发照片参考近日的?发型和胖瘦。
她说:“这是?我女?儿,苑林的?妈妈。”
梁承告诉王芮之如何?保存,然后迟钝地问:“你女?儿是?记者?”
王芮之说:“是?啊,苑林告诉你的?吧。”
梁承进入二楼浴室,扎低身体?扑了几把冷水,手掌抹过镜子,一道斑驳水痕扭曲了他?的?五官。是?啊,乔苑林立志当记者,背过“新闻编辑部”的?包,曾说母亲姓林。
竟然是?林成碧。
他?抽下『毛』巾盖在脸上,视野变黑,一些遥远的?画面穷凶极恶地追来,让他?忘不掉、躲不开。
“我是?电视台的?新闻记者,林成碧。”
“希望你能接受采访,我还会再来的?。”
“事发当时,你有一瞬间的?思?考过后果吗?”
……
电影散场,灯亮起的?瞬间观众陷入对?剧情的?热论,乔苑林捧着几乎没吃的?爆米花,完全不记得?看了些什么。
他?跟田宇在商场闲逛,去运动区看篮球服,田宇试穿,他?坐在店里沙发上等,机械地夸每一件都不错。
他?的?眼皮时不时跳动,大概是?没睡好,喝一杯美式提神也全无效果。
田宇忍不住问他?,这状态莫非真的?失恋了?他?用玩笑敷衍过去,却?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
乔苑林心?不在焉地蹉跎了几个钟头,天『色』乌青像是?要下雨,他?打车回家,快要长林街时让司机多绕一圈。
他?怕梁承回来了,也怕没回来。
怕梁承不理他?,又?怕当作无事发生般与他?相处。
怕梁承再一次申明拒绝,更怕委婉地说他?只是?房东、弟弟和学生。
乔苑林不由得?后悔,他?好不容易和梁承变得?熟悉、亲近,却?按捺不住地将关系弄僵。可又?抱着一丝侥幸,盼望梁承哪怕会有微微一秒钟的?动摇。
在巷口下车,今天有街坊搬家,倾倒了一大堆垃圾和废旧家具,乔苑林看见小乐蹲在垃圾桶旁边翻一只箱子。
他?出声阻止:“小乐,脏不脏,快停下。”
小乐挑出一个消防车模型,高兴道:“看!还能玩儿!”
乔苑林说:“那是?垃圾。”
“对?他?们来说是?垃圾,可我不觉得?呀,我喜欢。”小乐有自己的?理解,抱着消防车跑回了家。
乔苑林难以辩驳,怔怔地望着这一片生活废料,一只玩偶娃娃孤单地躺在垃圾桶盖子上,衣服脏兮兮的?,蓝眼珠望着他?。
乔苑林从侧门回去,挂钩上有梁承的?钥匙,他?轻手轻脚地上楼,那么静,大卧室的?门没关,他?在墙边偷偷地望进去。
屋里没人,而一直锁着的?书桌抽屉是?拉开的?。
乔苑林疑『惑』地转身,他?的?房门虚掩着,伸手推开,梁承竟然安宁地坐在床边。
梁承闻到?一股酸臭气?,抬眸看见乔苑林提着一只破旧的?玩偶娃娃,一大一小都闪烁着怯生生的?目光。
他?问:“哪来的??”
“我在垃圾桶捡的?。”乔苑林回答。
梁承没有起伏地说:“很脏,扔出去。”
“我会洗干净。”乔苑林将玩偶娃娃放在床头柜上,擦擦手,“他?以后是?我的?了。”
梁承说:“你知不知道上面有多少细菌?”
乔苑林说:“我只知道,他?也是?没人喜欢的?小屁孩儿。”
梁承紧绷的?面目陡然松动,勾起一点唇角,恹恹地笑,看来昨天他?说得?还不够清楚。
乔苑林在他?膝前蹲下,姿态臣服,乖顺得?惹人可怜,实则一如既往地执拗:“你嫌我小,我会长大的?,你对?我没兴趣,我也不会强求。但你不能控制我的?感觉。”
没搞清楚状况就表明心?意,成功了叫为爱堵上一腔孤勇,失败了只能算自作多情,乔苑林都明白,也愿意承担。
梁承从此讨厌他?,或不理他?,是?对?方的?自由,他?执『迷』不悟还是?死心?,也是?他?的?自由。
乔苑林说:“我不会『骚』扰你,不会再说让你困扰的?话,就像以前一样,我每天能看到?你就满足了。”
梁承托住乔苑林的?下巴,抬起来,三年前稚拙的?脸,重逢后喜怒嗔怨日日在他?眼前晃的?脸,此刻透着不惧撞破南墙的?“痴”。
他?低声问:“乔苑林,你真的?喜欢我?”
乔苑林小心?翼翼地雀跃,在他?掌心?点头。
梁承说:“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乔苑林剖开真心?:“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你辍学,孤身一个人漂泊……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我都不在乎。”
“是?么,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梁承拉起乔苑林,拿上那只玩偶娃娃,不由分说地往外走,稀薄的?日光被乌云遮蔽,天空已经发黑。
“哥,我们去哪?”乔苑林被塞进金杯的?副驾驶,不安地问。
梁承没有回答,发动面包车掉头向西,给足了油朝远方疾驰,没多久,闷雷压抑,闪电颤抖着将天空劈裂。
雨点噼噼啪啪打湿了玻璃窗,乔苑林盯着雨刷,从左扫到?右,在渐渐滂沱的?雨中显得?疲惫不堪。
他?看不清路标,不知道梁承要带他?去哪,只一路朝西,裹挟着匆忙披落的?夜幕。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车也消失了,金杯在偏僻的?国道上飞奔,忽急忽慢的?雨,重合了乔苑林惴惴的?心?率。
梁承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眉心?至下颌蜿蜒着一道陡峭的?线条,像光,也可能是?骨骼,叫人不敢细看。
他?们穿过偌大的?平海市区,到?了郊外,茫茫黑夜望不到?高楼和民房,双排路灯照着空寂无边的?马路。
乔苑林愈发忐忑,煎熬地度过近三小时车程,四周空旷,一大片规整而集中的?建筑出现在视野里。
梁承终于踩下刹车,雨也停了。
乔苑林曾问他?从哪来的?,他?回答城西,现在已经到?了。
挡风玻璃上的?水一行行往下流,乔苑林望向不远处紧闭的?大门,威严,肃穆,沉闷,他?睁大双眼,被门边的?大字如钢钉一般钉在座椅中,动弹不得?。
——城西第?二监狱。
梁承也望过去,安稳的?生活对?他?来说果然太奢侈了,这段日子就像描摹出的?镜花水月,不容深究,否则随时会败『露』。
那不如他?亲自割开一道口子,还能落个坦『荡』潇洒。
他?的?神情蒙着一层锋利的?冰霜,底下藏着被百般□□后依旧高傲的?自尊,里子面子,内心?和躯壳,全撂在这儿给乔苑林过目。
梁承重复道:“都不在乎么?”
乔苑林怔愣着。
梁承又?说:“哪怕,我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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