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166.缘由问心
小姑娘低垂的面上褪去了往日常挂着娇软笑意，紧绷着的面容上满是肃色。
这老和尚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么谁是当局者？谁又是所谓的旁观之人？
楚曦只觉自己心绪沉沉，像是有块石头堵住了她的心口一般，令她难耐沉重。
她的眉宇更是携带着几分忧色，紧紧拢起。
这老和尚究竟想说些什么？
“大师所言何意，楚曦不明白。”
她并未对眼前之人，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方才那句“人中龙凤”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她若再是隐瞒，可不止是做无用之功那么简单，那便是闹笑话了。
不过，楚曦也极是想知道，这老和尚常年身处这人迹罕至的云山之巅，如此又是如何知晓她的身份的？
不过，极快地，小姑娘便心中恍然，也许，这老和尚便与她的师傅一般，会些占卜之术，从而通晓天下之事？
“有时身不动，不代表心眼不动，只要心中清澈如明镜，如此，便是身处囚牢之中也可明了天下事之推移。”
像是知道小姑娘心中所思一般，仍旧不动如山的老和尚，缓言而道。
楚曦杏眸微闪，并未再搭话，而是直接言语一转，换了话题。
“我的师傅曾告诉过我，一切梦见皆是虚幻，可是他却并未告诉过我，我缘何会梦见那些瞧着分外真实的事由。”
“世间之人万千，缘何梦见这些东西的人是我，又或者其实世间之人均会梦见，不单是我一人？”
其实，当年师傅是有提到一句，他说，相由心生，万相皆法。
可是她并不是很明白，当年师傅说这句话，究竟是有何意。
小姑娘微垂眼睑，言语微顿，“不知，大师能否为楚曦解惑。”
这殿中弥漫着香火之气，洗涤着进殿之人身上裹挟的思绪。
但是这香火之气，却并不能抚平楚曦心中的不安与忐忑。
然而，她并未看到的是，方才便在她说出“梦见”二字时。
背对着她，枯坐于蒲团之上的老和尚，猝然睁开了他那闭合已久的双眼。
那双眼睛是万帆过尽后的沉寂，带着身处红尘之人没有的清明平静。
但是，除此之外，那双眼眸之中还盛着无奈，悲悯与虽是浅淡却是真实存在着的悲痛。
不过，那双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在睁开片刻之后，又缓缓地合拢，复了原状。
仿佛方才刹那的变化不过是幻觉一般。
唯一能证实那刹那变化曾经存在的，怕是只有，来自那老和尚心间的那声轻轻的叹息。
大殿之中又恢复了方才的沉寂，久久，便在楚曦等得不耐想要出言之时，那老和尚的声音终于再次在这殿宇中响起。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皆有法皆如梦如幻泡影。”
“所谓梦见，不过是心有所系无法安宁，若小施主当真想要知道，自己缘何会梦见那些事由，便不该寻我来讨得答案。”
“嗯？大师所言何意？”
楚曦微愣，不由地微抬起眼眸，望向那岿然不动的身影。
莫非……
莫非这老和尚也不知晓，所以才如此说来糊弄于她？不该寻他找答案，那么她又该去寻何人呢？
“小施主该问的，是自己的心。”
老和尚的话语仍旧缓慢，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悠然惬意。
心？
楚曦不由错愕地微瞪杏眸，他让她去问自己的心？
这老和尚的意思是，她所梦见的均是她自己心里所想所念的？
不，不，这不对！
若真是如此，先前梦见的什么小花小草之类的都好说。
可是，那片虚空，与那躺在虚空之中的女子又作何解释？
而且，她总是又一股子没由来的感觉，每回梦见那虚空，她都觉得自己会离开。
身不由己地离开，去到一个常人难以再见的地方去，而且，还是那种一去不复返的离去。
先前还好，但是自她开始梦见虚空开始，这股子感觉便愈发地强烈，像是在她的灵魂深处有什么在催促着她一般。
“楚曦素来听人说，得道高僧能瞧出一个人的命格前途，大师能否为楚曦透露一二？”
小姑娘觉得自己的这番言语，说得那是格外地艰难，只因她惧了。
是的，她害怕这老和尚接下来说的话语，并不是她所想要听到的，也畏惧若真是如此，她又该如何去应对。
倘若她真有一日身不由己地离去，那疼爱于她的阿翁，外祖父母，舅舅舅母，大兄表兄他们该怎么办？
还有……
还有她的大师兄该怎么办？
“一条细线若是长久紧绷，小施主觉得，最终这细线会如何呢？”
“线绷绳断。”
小姑娘回答地分外沉重，往昔常在其言语之中裹挟的娇俏，与此时此刻荡然无存。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甚是沉重，像是被人捆了一块有千斤中的石头，扔下无底悬崖一般，不断地下沉，没有尽头。
她想，这老和尚的言语之意，是在劝她放下。
“可有法子规避？”
小姑娘的言语中带着颤音，她等待着那人的回答，然而回答于她的是风吹经幡之声与大殿久久的沉寂。
“当真是，避无可避么……”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这老和尚是在告诉她，只有放下心中繁复的思绪与那一直萦绕于她心头的执念，做到心神不动，才可活得长久么？
“呵——”
小姑娘似悲似叹，又带着浓浓释然之意的轻笑之声，在这本就显得静寂非常地殿宇之中显得格外地明晰。
若要绳松才可活长久……
那她怕还真是没有救了，要她放下心中执念，松下所有心神，那不可能！
既便这条路荆棘丛生注定艰难，既便她可能会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
但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无论如何，即便是爬，她也必须要爬完。
因为她输不起！
一直静默着的老和尚，在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这声笑音之后，心中还是不住地微叹。
他知道，想要这小姑娘放下心中一直以来的执念，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
每个人既然能够出生于世，便自然会有自己必须去完成的使命。
而小姑娘心中久存的那执念，又何尝不是她所必须要完成的使命呢？
只是……
他只要想起将来，这小姑娘该面对是什么，便不由地心生恻隐。
这小姑娘将来所要面对的事由，实在是太过艰难悲苦，但，他又能如何呢？
不过只能在心中默念一句，他人有他人的缘法，尽他所能，让将来要发生之事再往后延一延罢了。
其他再多的，他也做不了。
“小施主将来所行之路必然艰难万分，更是可能在这条路上失去所有，小施主可当真是想好了要走这条道路么？”
“是，既便再是艰难又如何，失去再多又如何，只要能达成楚曦心中所愿，即便是让楚曦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小姑娘回答的言语十分地干脆利落，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决然。
“这世间之事讲究的向来都是舍得二字，小施主若想要得到，便必然要有所舍弃。”
“有时候，当断则断不断则乱，更甚，有时仅仅是那一念之差也会让小施主所布棋局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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