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化外刀(十三)
太岁琴疯狂地抽着奚平真元——幸亏筑基时身在偷了半个南矿无渡海底, 身上真元没有亏空,不然还真经不起么抽。
紧接着,身上水龙珠光华一闪, 峡江一艘渡轮上, 一个风尘仆仆“中年文士”和须发皆白“老仆”同时感觉到了什么。
“老仆”轻声说道:“主上,交世子那枚纸人情况不太对。”
“中年文士”——正是戴上了林炽灵相面具周楹——头一次感觉那颗稀世罕见水龙珠能不够, 当年水龙一族崽子没有某人那么能作。
余家湾赵家秘境,混在侍卫中赵檎丹约莫花了两三息功夫才回过神来,能地, 她捏了一道符咒在手。
符咒没成型, 便一只手扣住拍散了。魏诚响嘴唇几乎没动, 传音到赵檎丹耳朵里:“你干什么?”
赵檎丹根没顾上看旁边有什么人,一挣。
她不知道此时台上代她受灵相黥刑人是谁,也不知道将那人推上去背后势有什么目……但她知道, 不会有人自愿受种生死不得超脱罪, 而那该是她命运。
那根三尺纹印刺仿佛传说中女儿红, 是她出生那天埋下,上面记着赵家锦衣玉食二十年供养账, 她账。
魏诚响:“赵姐!”
赵檎丹激灵一下, 悚然回头,只那一口道破她身份陌生侍卫压低声音说道:“你既脱身,还回来做什么?别想不开!”
赵檎丹:“你是什么人?”
魏诚响心道说来话长了, 会儿此地有几个“赵檎丹”她都未必掰扯得清,便干脆信口忽悠道:“我家太岁机缘巧合说了此,不齿赵家所作所为,也惜赵姐人才,命我等暗中相助。”
到如今, 赵檎丹早不信自己是什么“人才”了,些来路不明邪祟不知图她什么,不惜拿自己手下人填火坑,又是什么好东了?
赵檎丹当即冷笑道:“抬举了,我眼下身无长物,也不认得什么‘太岁’。但我赵檎丹纵然什么都不是,也求个来去干净,不着别人我挡刀。自今往后,我与赵家恩断,不想管你闲,别逼我当着赵余两家修士面叫嚷出你来,我闪开!”
魏诚响愣了愣。
赵檎丹一道灵气掀开她,而此时,那大言不惭说“能定住她”太岁毫无反应。
魏诚响忙道:“赵姐别急,那不是活人,是个纸人!”
赵檎丹:“……”
她看起来难道像个傻子?
魏诚响胡说八道:“你看,那纹印刺都卡住了!”
赵檎丹虽然一点也不信,还是下意识地顺着她话往台上看了一眼。
魏诚响趁机将一道昏睡符咒按进了她后心。
大姐没什么江湖经验,心里又正激愤,声都没吭一声就遭了暗算。魏诚响迅速灵气撑住她往下滑倒身体,又在她身上贴了张掩人耳目潜行符咒。
两道符咒出手,她就不厚实家底又薄了几分,魏诚响心疼得眼角微抽,顺手从赵檎丹身上摸了几颗灵石补上了自己损失,才看向那瘆人祭祖台。
哎?她眨眨眼,那纹印刺怎么还真卡住了?
奚平会儿总算知道灵相纹印为什么纹上就擦不掉了,纹印刺强行拦下,怒不遏,那歹毒尖刺似乎将整个正午最暴虐骄阳之火引了下来,快要将不知死活筑基烤化了。
坏菜,心道,才是“自作孽不活”呢。
那蒙着眼“赵筑基”虽然看不穿奚平存在,却能感觉到纹印刺凝滞。然而一刻,也许是想起了那明媚姑娘六年来渝州天机阁染颜色,也许是真起了一点惜才之心,手持纹印刺筑基迟疑了。
对方片刻心软了奚平喘息机会,越到危机时,脑子转得越快,奚平心里瞬间浮现出所有关于“龙凤呈祥”纹印——知道么死扛不是办法,一个是扛不住,再一个,那纹印刺一定要纹在灵相上,无端受阻,对方回过神来肯定觉得不对劲。
电光石火间,奚平忽然想到,为每个人灵相都不一样,灵相纹印必须像铭文一样,根据对象做不同调整。也就是说,每一个纹印对应灵相是唯一。
先前检查赵檎丹八字灵感之类就是为了核对灵相,以免出岔子,并不是存心折辱她。
灵相……灵相唯一……对了!
时,正午乾坤不等人,纹印刺一停,积聚火气登时顺着纹印刺“流”到了“赵筑基”手上,筑基双手烫得“滋啦”直响,冒气烟来。
“赵筑基”终于回过神来,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
“丹丹,”几不闻道,“赵家欠你。”
说完,双手灵气暴涨,猛地将纹印刺往前递去。
奚平手快出了残影,一边艰难地挡着那纹印刺,一边迅速太岁琴在破法镯中复制出了另外两个一模一样赵檎丹神识,同时在破法镯和纸人灵台上搭建了一对传送法阵,直接以自己快要干涸真元激发。
一分神,那纹印刺刹那间穿透了护盾。
奚平直接自己神识替纸人挡了一下,眼前一黑。
紧接着,两个赵檎丹神识顺着法阵钻进了同一个纸人体内。
复制神识彼此毫无差别,认了赵檎丹为主纸人没有丝毫排斥。三个神识站成了一个三角,奚平受伤神识难以为继,直接从纸人身上消散了。
滚回破法镯中,真身一口血吐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纹印刺停在了三个赵檎丹神识中间,三角刚好是一个非常稳定结构,三个一模一样神识以一模一样道牵拉着它。纹印刺大概也是头一遭遇到种情况,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了。
卡了一会儿,纹印刺和纸人做出了相似“判断”——世上不存在毫厘不差神识,“三个神识”同属一人……只是形状比较奇特。
纹印刺在三个围成一圈神识之间转腾挪起来,片刻后,一个图腾一样凤凰纹印成型,悬在了纸人三个神识中间。
然后那纹印刺从尾端开始,化作一片碎光,冲进了那凤凰纹印中。
礼成。
纸人赵檎丹光洁无暇肌肤上,刺青似纹印一闪,旋即没入那雪白瓜子脸上。
“赵筑基”松了口大气,后脊经冷汗浸透了。
垂下眼,低头看着赵檎丹白出了纸样脸,强按住自己表情,冷静地命侍女将姐带下去好好休息。那筑基一转头,对上众多或惊骇、或隐隐期盼着什么面孔,忽然好生腻歪,察觉到自己气息翻涌,有道心不稳先兆,便一拱手,扬长而去。
筑基一,奚平立刻强提了口气,探手将多余两个神识和那悬在当中灵相纹印一把抄了。
纸人软绵绵地倒在了侍女手里。
在场修士仍在惨叫余韵里,面上不显,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别扭,都没吭声。唯有赵族长什么都不见凡人神色如常,那笑呵呵表情也像黵面,纹在了脸上似。
奚平真元耗竭,身经脉剧痛,甚至没顾上仔细看世上第一枚从人身上成功剥离下来灵相纹印,只将那东往破法镯里一扔,伸手一摸,身上连一颗碧章也没有!
破法镯里倒是攒着灵石,奚平头上压着十万白灵亏空,硬是没舍得。就么片刻犹豫,太岁琴凭空消散,干脆将神识弹了出去,奚平连剑也御不稳,一身是血地从云端栽了下去。
就在时,一道白影电光似闪过,循着水龙珠而来白令一把接住。
紧接着,陶县上空浓雾里倏地凝结出人形,周楹从雾里现身,瞳孔微微一缩。
“三哥……”奚平两眼聚了半晌焦,才看清来人,有气无地攥住了袖子,中间手指脱,又滑了下去。
周楹一把扣住血迹未干手腕,什么也没仔细问,只面无表情道:“伤哪了,是谁?”
奚平艰难地抽了口气:“是贫、贫穷。”
周楹:“……”
“三哥……嘶……我又没钱了,点灵……三哥!”
“白令,”周楹将奚平爪子丢回去,摸出块丝绢擦手,“把我扔下去。”
白令叹了口气,伸手拂过奚平眉心。奚平没有挣扎,放心地在手里晕了过去。
赵家秘境里,余家几个下聘观礼隐晦地交换了几个眼神。
此番到赵家来余家人中,领头是族长长孙,丙皇孙亲舅。“亲舅”没有贸然吭声,先将目光投向了身边一个侍卫模样青年男子。
众人才发现,身边跟着个白衣、容长脸青年男子,长得颇为清秀,嘴角含笑,眉心却有一道褶皱。白衣侍卫好像贴了潜行符似,要不是“亲舅”一眼,周围一片修士凡人都没注意到有么个人。
白衣侍卫一现身,赵家修士灵感便同时触动——侍卫修为绝不止开窍期!
连族长长孙都对恭恭敬敬,低声问道:“您看呢?”
白衣侍卫收回目送“赵檎丹”视线,在自己眉心掐了一下,褶皱更深了,随后惜字如金地对旁边余家人一点头:“礼成。”
有了句话,余家人才相信凤印完成了,一帮言行粗鄙暴发户瞬间活络起来。
“好啊,以后大家就都是亲戚了!”
“喜,大喜!”
那白衣侍卫喉咙微微一动,似乎咽下了什么东,含笑旁观片刻,水雾似,又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平日里明察秋毫人精视线自动失了焦,连方才灵感触动修士也忘了人存在,无知无觉地簇拥着“亲舅”了。
“亲舅”大声在赵家秘境里指点江山:“你秘境,仙是仙,就是太保守啊,按说技术都是从东边来,怎么此间照明还都是明珠鲛油?玩意奢华归奢华,它不实啊!改日我送你一批蒸汽灯,保证晚上亮得跟白日里一样。”
说着,又吹嘘起自家镀月金厂,养活了多少工人、“要不是宛楚生了龃龉,腾云蛟延迟,家现在不止十万白灵”云云。
宴席流水似摆了起来,下人将余家礼拆卸下来,丰收蚁群似搬。
仓库里,一个降格仙器烧着煤油和灵石,正自动印着长长礼单。
鼓乐声起,觥筹交错,到处都喜气洋洋,唯独没人记得祭坛上烈日灼身仙子。
“前辈,太岁前辈……”
魏诚响试着在心里叫了几声,没回音,帮男人一到关键时候就不靠谱。
她犹豫了一下,没敢靠近余家人。
余家人言行粗鄙,大多是凡人,方才有什么东触动了她灵感,警告她不要靠近。魏诚响不是冒失性子,果断从了直觉,捞起赵檎丹。
算了,大姐在不安,先把人送出去再说。
魏诚响读书不见得过目不忘,但记路很厉害,尤擅眼观六路耳八方——人追杀出来领——拖着个大活人,她毫无障碍地顺着原路返回,轻松避开了巡逻侍卫。
就在她快要脱离赵家秘境时候,突然,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魏诚响一把扣住几枚骰子:“谁!”
话音刚落,她眼前一花,像是落进了别人芥子里,周围都是雾气,一个身量颀长白衣人踱步出来,温文尔雅地朝她一笑。
以魏诚响敏锐,竟没能察觉此人靠近。
是个筑基……不,比寻常筑基修为更高……
“姑娘好啊。”那白衣人一口叫破她身份。
魏诚响目光落在身上绣余家家徽上,心里一突。她会儿带着陆吾面具,虽然不是林大师亲手那批,但也曾在野狐乡里从一升灵高手眼皮底下蒙混过关过,对方怎么看出她来?
“在下名唤‘余尝’,是余家一条看门狗,此番奉命随行观礼,以防赵家舍不得嫡系女儿,偷偷做什么手脚。”白衣人笑道,“不料目睹了一场奇迹,竟真有人能偷梁换柱,临场盗灵相纹印。”
“前辈,”魏诚响僵着后脊梁骨,徒劳地在心里喊了几声“太岁”,“穿帮了!”
太岁入土了似,一声不吭。
那白衣人却一偏头,眯起眼:“唔,原来位高人叫‘太岁’?”
魏诚响:“……”
人到底何方神圣,怎么能见灵台传音?
“不紧张,我没有恶意,暂时也不算将此时告诉别人……”白衣人说到,突然按住胸口咳出口血来,却好像只是吐出了一颗牙上沾菜叶,擦完手,面不改色地续上自己话音,“灵相黵面发作,失礼了——我只想见一见位高人,顺便与谈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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