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幸福的日子
沈烈剩下的三台梳棉机,在江春耕家里安装了一台,在东郭村招了六个人梳绒,一切都是按照沈烈这里的规矩来,胡金凤没事的时候,就过去帮忙盯着。
手头的下脚料梳完了后,就陆续用囤在彭天铭那里的那一批,那一批量不少,应该能分梳一段时间,而钢球二红他们几个,纠结了一番后,还是打算干,拿着沈烈借的本钱,跑过去内蒙古牧区继续搜集羊毛去了,量不多,但陆续能回来一些。
沈烈要买的小货车也终于到了,就放在老宅大门口,成为了松山村第一富户的标志。
冬麦肚子大了,许多事做起来不方便,家里的事基本不怎么干了,就没事过去老宅看看,闲的时候会调一些馅料,自己做做糕点,做出来五花八门的各种样式,自己尝着不错,给家里人吃,也都说好。
这些方子她全都记下来,等生完了后,打算开个糕点店,大干一场。
家里的家务,王二婶料理得井井有条,基本不用她自己操心,沈烈闲了的时候带她去陵城产检,小心翼翼地护着,又时常从上海首都买来各种好东西,用刘金燕的话说:“现在你这吃的用的,比陵城有钱的都不差!”
刘金燕说得确实是实话,冬麦现在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尖好的,之前不好戴的那个玉镯子,也终于戴上了,戴上后,衬着手脖子纤细好看,人人都夸贵气。
其实现在松山村,甚至于周围几个村,提起冬麦来,谁不夸一声有福气?
之前都说人家不能生孩子,觉得人家离婚后顶多是嫁一个带孩子的鳏夫,结果人家转眼嫁给了沈烈,当时结婚那会,还都觉得沈烈穷,现在呢,才一年的功夫,人家沈烈了大财,整个公社里,谁提起沈烈不竖起大拇指?听说社办工厂的老胡见了沈烈都是感激得不知道说啥,至于公社里别家安装梳绒机的,多多少少都求到人家头上过,请人家帮忙看看自家轴距,请人家帮忙看看刺辊怎么回事,怎么又卡毛了。
大事小事的,求到人家头上不知道多少,谁不夸沈烈有本事?
这么一来,哪个不羡慕冬麦,羡慕冬麦找了一个好女婿,羡慕冬麦是当富家太太的享福命。
“你说人家多能耐,听说人家肚子里还是双胎,一男一女!这福气简直了!”
村里说闲话的提起来,都羡慕得不知道说啥好。
而提起冬麦的时候,难免就有人提起林荣棠。
现在的林荣棠,前面一锅绒梳出来后,据说卖到了首都绒毯厂,也挣了一些钱,大家暗地里打听,据说是挣了两万块。
两万块当然也不少,一般人家这辈子都挣不到,所以人家也是万元户了,不过当然了,比起沈烈家差远了。
不过大家更纳闷的是,林荣棠家的孙红霞到现在肚子都没动静,大家都觉得“也是奇了怪了”,说他们家可能风水不好,哪个媳妇去他们家,都生不出来,说当初真不能怨人家冬麦,就怨林荣棠家风水不好!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孙红霞急得嘴上起泡。
其实现在林荣棠也挣了钱,挣了两万多呢,林荣棠带着她去陵城,给她买了衣服,也给她买了金项链,她按说应该知足了。
但是并没有,她反而更难过了!
她比不上冬麦啊,怎么都比不上,冬麦的吃穿都太好了,她怎么比!
特别是看到冬麦的玉镯子,简直是气得够呛。
在她的记忆里,好像沈烈曾经拿出来那玉镯子,她想着沈烈穷,就没当回事,随便扔那里了。
现在看到,人家都说那是好东西,简直是恨死了,这分明是冬麦抢了她的好东西,占了她的好位置啊!
她再想起来林荣棠说的,说沈烈和冬麦早就勾搭上了,这让她忍不住多想,也许沈烈当初和自己离婚那么痛快,就是看上了隔壁的冬麦!
这可真是不要脸!
她又想起来大家说林家风水不好,所以她怀不上,她其实不敢听这些话,怕啊,怕真得是这样。
白天的时候还好,还可以不去想,但是到了晚上,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些硬压下去的疑心,就开始咕嘟咕嘟往外冒,林荣棠的那些保障,听起来真是好,可好得又不像真的。
就这么煎熬着,眼看着过年了,孙红霞竟然瘦了下来,脸也白了,时不时发呕,开始的时候,王秀菊还高兴,说是不是你也怀上了,赶紧带着去了公社医院查,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王秀菊为了这个,还很没好气。
孙红霞整个人像是吃了黄连,苦得难受。
自从上次挣了两万多后,林荣棠尝到了甜头,孟雷东那里年前还得交一批货,所以他抢着想赶上那一批,如果能赶上,估计还能挣三四万。
所以现在林荣棠赶得特别急,有时候梳绒工忙,没法去,他就自己干,也让孙红霞干,还有一些开毛的事,孙红霞也得自己动手。
想起这些,孙红霞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晚上总是做噩梦。
这天她回去娘家,娘家把她一通骂,说她不争气,找了这么一个女婿,挣了钱也没给娘家一点甜头,说看看人家冬麦,找了沈烈,结果把娘家兄弟都给带起来了,再看看你,非和沈烈闹腾着离婚!
“要不是你闹离婚,沈烈就得帮你弟,现在扬眉吐气的就是咱家,哪轮得到她胡金凤,你啊你!”
“你女婿给我买的猪肉,我根本看不上,就那点东西,这得多抠门啊!老娘不稀罕!”
她娘简直是气得捶自己胸膛:“我心里气啊,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说你把这么好的一个女婿糟蹋没了!你看看人家冬麦,人家双胞胎都怀上了,你呢,你有啥啊!我嫁出去一个好闺女,就得那么几块猪肉吗?!”
孙红霞被她娘家一通骂,回来的时候人都是恍惚的。
明明林荣棠也挣到了钱,她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她跌跌撞撞就这么回家,心想,她得找林荣棠,找林荣棠问清楚,孩子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回到家,看到了林荣棠,看到他淡漠的样子,又有些忐忑,竟然不敢问了。
林荣棠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多少猜到了,当下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了,是累了吗?”
孙红霞睁大眼睛望着林荣棠,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那个结果,万一是最糟糕的,那她怎么接受?
林荣棠便笑了:“过来坐着,我给你说一个好消息!”
孙红霞其实心里觉得很没意思:“啥?”
林荣棠:“今天我过去陵城,孟雷东说,我们陵城将要评选一个农民致富的典型,万一评选上了,到时候人家陵城的小汽车开过来给咱庆祝,还会上电视,还要接受采访,到时候还有鞭炮,戴大红花,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他这一说,孙红霞便想起来了,好像去年隔壁公社有个万元户,人家就戴大红花了,当时她还特别羡慕。
不过——
孙红霞皱眉:“真得能行吗?要说致富,咱也不是头一份,人家凭啥选咱?”
林荣棠便笑了:“如果说现在最出风头的,当然是沈烈,不过沈烈肯定没戏了,听说他的材料被王书记递上去了,到了陵城,人家孟家直接想办法给他压下来,不让他上报,他没机会了,人家把我往上一顶,不就成了?”
听到能把沈烈给压下去,孙红霞愣了好一会,才说:“真的行吗?”
林荣棠:“行不行,你等着瞧吧。”
孙红霞:“不是说,那个王书记,还有苏闻州,都帮着沈烈吗?孟家老爷子犯了事,已经退了,他家还行吗?”
上次堵沈烈的路子没成,其实孙红霞对孟家已经犯嘀咕了。
林荣棠冷笑一声:“退是退了,但人家关系还在,你知道孟家老爷子的拜把兄弟是什么位置吗?人家那种拜把兄弟,都是同生共死过的,和现在可不一样,有人家在那里挺着,陵城谁见了人家,还不是得给个面子!再说,孟家在首都也有亲戚,钱,人家可不缺,一般人能一下子弄十几台梳绒机?”
孙红霞:“那就是说,到时候你能得表扬,戴大红花”
林荣棠点头:“是,孟家会帮我运作。”
孙红霞沉默地看着褥子的花纹,不说话。
林荣棠握起孙红霞的手:“等我得了这个表彰,到时候就能得到更多机会,咱们现在手里这一批卖了,肯定能挣好几万,满打满算,我们也能有七八万块钱,有七八万,你想要什么不好?再说,咱们到时候还能一起在电视里露脸,那得多风光。”
孙红霞便动心了:“今天我回娘家,我娘挺生气的,说上次你回去,只带那几块猪肉,她嫌少。”
林荣棠:“这有什么,我给你三百块钱,你随便买,想买什么买什么,带回去给你娘,花剩下的钱,你直接给你娘。”
三百块……
其实孙红霞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头。
林荣棠见此,便道:“现在我们还是要把挣的钱投进去做买卖,等卖了手里这一批挣了钱,给你再买一个玉镯子,肯定比冬麦的好,压过她去。”
孙红霞这才感觉心里好受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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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底的时候,公社里接到消息,传达到了村里,村支书便过去林家,让林荣棠写一份材料,就是关于自己如何发家致富的材料,附上一份思想报告送上去。
这消息一出,大家都稀罕,纷纷打听怎么回事,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陵城要选举“致富先进个人”,全陵城一共就一个名额,各公社里都得推举,现在村支书得到消息,得把林荣棠给推举上去。
“具体怎么评选的,咱也不知道,但是到了写思想报告和材料的地步,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村支书叹了口气,这么对大家伙说。
大家一听,也是纳闷了,如果要推选先进个人,凭啥不选沈烈,非要选林荣棠,论发财,林荣棠肯定不如沈烈,论能干,林荣棠也不如沈烈,凭啥啊?
大家伙纳闷的时候,王秀菊笑了。
自从之前沈烈发了大财,王秀菊在村里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尾巴一下子翘起来了,得意地到处说:“还能怎么着,我们家荣棠能干呗,人家评选这个先进,可不光是看钱,还是得看别的,我家荣棠怎么看怎么好,人家就选他呗!你们看,这材料都递送上去了,马上就能出结果了!”
“我听说,选上了先进后,能上电视,还得敲锣打鼓戴大红花,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上电视的,这下子可算是能看看了!”
大家其实心里还是纳闷,不信,可不信又能怎么样,人家确实要交材料了。
一时自然也有人来问沈烈,说凭什么让他林荣棠当先进,他哪里够格啊!
更有人问起来,说林荣棠是不是骗人的,问沈烈怎么没当。
沈烈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说一切都是评选出来的,人家上面选谁这个谁也说不好。
其实上次遇到王书记,王书记的意思是帮他争取,不过对这个,沈烈倒是没那么在意,反正挣到钱是实惠,这个先进,如果能当,那自然是好,不能当,他照样干他的生意,也不至于耽误了什么。
所以看王秀菊在村里蹦跶,到处显摆,也就没当回事,冬麦更是不在意,她家存折里躺着二十多万块,那都是花花的票子,也不指望非要得这个表彰。
钱才是真实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天,沈烈带着冬麦回了一趟娘家。
冬麦肚子也大起来,根据陵城那边医生的推算,再过三个月她就要生了。
按照传统,过年后还是得走一趟娘家,但是沈烈听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是马上就有大雪,估计得下几天,雪大了后,路就不好走了,到时候不一定怎么着。
沈烈便先带她回一趟娘家,买了牛肉羊肉还有果子糕点送过去,这样年后就省了跑那一趟。
过去娘家时,东郭村的听说沈烈和冬麦来了,都跑过来串门,想趁机寒暄寒暄,套个近乎,有的是想问问自己闺女能不能寻个梳绒女工的差,也有的想让冬麦给介绍对象:“听说你们那里梳绒工都挺挣钱的,找个会梳绒的小姑娘多好。”
现在沈烈家里两台梳绒机在转,江春耕这里也安置了一台,人人都知道沈烈是“梳绒大户”,大家都想凑近乎,好歹沾点光。
胡金凤现在笑得是合不拢嘴,现在小儿媳妇生了一个女儿,已经几个月了,长得白白胖胖的,二儿子在公社里打理饺子馆买卖,不至于发大财,但也算是东郭村的富户了,而江春耕呢,现在跟着沈烈干,前后分了两万块的现钱,关键是跑了几趟首都和上海后,见识多了,做事稳妥了,性子也细心了,那可真真是脱胎换骨了。
村里人谁不夸,夸说她是好福气,养了一个好女儿,带着两个儿子都跟着发财了。还说江春耕现在性子好了很多,不像以前脾气那么暴,简直是一头动不动尥蹶子的骡子,现在真是好了很多,没什么性子,做事也沉稳。
胡金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当然了,更满意的自然是冬麦这里。
沈烈这个女婿好啊,女婿能顶半个儿子,那简直是再满意没有了,而冬麦也怀上了,还是龙凤胎,一下子得两个。
满村哪个不稀罕,哪个不羡慕?胡金凤高兴得在村里张扬地笑,笑着说当初那个林家嫌弃我闺女不能生,非要离婚,现在好了,我闺女女婿发财了,我闺女肚子也大起来,一口气得两个,我看谁敢说我闺女不能生!
周围人还能说啥,只能是恭维着羡慕着,不得不说,人家冬麦有福气,人家冬麦肚子也争气,当初可真是冤透了!
胡金凤显摆够了,偶尔间也笑着问起来孙红霞娘,说你家闺女咋回事,咋还没动静呢。
松山村的传闻,就像长了翅膀,也传到了东郭村,村里闲着没事,说啥的都有,说来说去无非是觉得,可能林荣棠这个人身体不太好吧。
孙红霞娘那边自然是灰头土脸的,胡金凤对此很满意:“她气也没用,就算她家现在怀上,还能像咱冬麦一样一口气龙凤胎,我呸,她可没这福气,咱冬麦是有福气的人,命好,眼光好,也争气!”
然而扬眉吐气的胡金凤也有烦恼,她现在就是发愁江春耕的婚事。
家里现在挣钱了,人人都巴结,村里好几个媒婆都想给江春耕说媒,可是姑娘介绍了一个又一个,江春耕都推了,说是没那心思。
没那心思?
胡金凤有些无奈,私底下说了几回,又让沈烈去劝,可是沈烈自然不会去劝,反过来宽慰胡金凤,意思是江春耕现在有些见识,自己也有想法,贸然去劝,反而拧着性子来,怎么都不肯结婚了。
胡金凤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她心急啊。
这次冬麦回来,胡金凤好吃好喝地招待闺女和女婿,不过也时不时地叨叨这件事,意思是怎么也得让江春耕赶紧娶一个。
“满满这里,新媳妇愿意带着,就给新媳妇带,新媳妇不愿意,我带着也挺好的,再说满满是个懂事的孩子,也不会添麻烦,到时候娶了新媳妇,对方如果没生过,按照政策,还能再生一个,咱家就能有两个孩子,最好是生个闺女,那才叫圆满呢!”
冬麦无奈:“娘,哥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倔着呢,他早说了不想结婚,你劝他有啥用?再说他现在一心扑在梳绒上,挣了不少钱,那不是挺好都吗?”
胡金凤便叹气:“那也不能打着光棍过,还是得有个媳妇!”
说着间,她又提起来:“就那谢红妮,我听说她娘家又给她找了一个人家,收了人家彩礼,把她嫁过去了,其实那人家我看着实在是一般,快四十岁了,家里有两个孩子,媳妇生病死的。她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真听话,你说这不是卖闺女吗?”
冬麦听着,便不说话了。
其实这在农村,是很常见的事,现在各村子里总有一些男人打光棍的,三十岁娶不上媳妇,或者家里好几个孩子媳妇没了,这些男人不挑,也不在乎什么二婚不二婚的,反正有个媳妇就行。
一般这种人家,拼命地攒点钱,就为了娶个媳妇,估计谢红妮找到就是这种的。
其实当初她离婚了,周围说媒的,也是说这种啊。
到底是认识的人,听说这个,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又能怎么着,人这辈子就是这样,走错了一步,就没回头路了。
胡金凤叹了口气:“那天我赶集遇上她了,她和她男人卖红薯呢,见了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以为我没看到,我就装没看到呗!其实想想,就她娘家那样,也幸好离了,不然她娘家一挑拨,还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来,就是春耕这里,总是不想娶媳妇,该不会还想着她吧,我心里总觉得别扭!”
冬麦默了一会:“哥哥怎么想的,咱也不知道,但现在那边都已经另外嫁了,这是怎么着都不可能,反正娘也别提她那里的事,更别催他,等哥哥以后慢慢想开了,再说娶媳妇的事。”
胡金凤:“你说得是,这种事,真是急不得哪!”
吃过晌午饭后,外面竟然刮起了大风,院子里的鸡都咕咕地叫,扑闪着翅膀,躲角落里去,只零散几片鸡毛跟着枯叶一起在空中打着转。
胡金凤看看窗外这天:“哟,南边这黑云上来了,我估摸着要变天,冬麦怀着身子,你们早点回去吧。”
沈烈也看了看,便道:“行,那我们先走了,要不然回头下雪了,路也不好走。”
胡金凤:“实在不行,让春耕赶着驴车送你们去。”
不过当然尽可能别那么麻烦,沈烈还是赶紧骑上自行车,带着冬麦回去,胡金凤把家里最近晒得地瓜干还有腌的咸菜萝卜白菜带上了不少,让沈烈挂在自行车把上:“冬麦现在大着肚子,别让她操心这个,这是我腌好的,你们吃个现成就是了。”
沈烈带着冬麦出胡同,一家子来送,路上遇到几个揣着手的,都赶紧过来打招呼,有的又开始打听梳绒的事,沈烈便随口和人家说说,不过到底赶时间,自然不能细谈。
骑着车子走出老远,胡金凤还和几个村里人揣着袖子挥手,一直到转弯才不见了。
沈烈:“把围巾围紧了,挡住嘴,风大,别呛到。”
冬麦:“嗯,我知道。”
沈烈卖力地蹬着自行车:“什么时候咱们自己有个小轿车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开车带着你,不用灌风了。”
他们买的小货车是拉货的,平时其实不太舍得开,毕竟比较费油,再说走娘家这种事,也不可能开那个,谁想到回去正好赶上刮大风呢。
因为刮着风,他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有些遥远,她便笑了下:“你想得也太美了,那个哪是我们老百姓随便开的!”
沈烈听着,也就不说话了。
冬麦用围巾将头和脸团团围住,只露出眼睛来,这样觉得暖和多了。
她将手放在凸起的腹部,看着远处,就见南边的天黑沉沉地压下来,远处庄稼也变成了灰黄色,一切都变得模糊朦胧起来,太阳自然也早被遮没了,周围变得沉闷而压抑,公路上也没几个人,只有偶尔零散的驴车或者自行车匆忙赶过。
不知怎么,就想起来许多事,想起来自己离婚时候哥哥拉着驴车去接自己,想起来寒风里自己赶着车过去公社卖鱼汤,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路在哪里,心里都是茫然的,只知道闷头往前闯。
如今天虽然阴着,但人心里是亮堂的,有奔头,前面是一眼能看到的未来。
她这么想着,便记起来自己哥哥,当下便微靠近了沈烈:“你说我哥到底咋回事,他怎么就不想结婚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想通了。”
沈烈听着,这时候风小一些了,他回头道:“你不觉得你哥和彭厂长有点什么吗?”
冬麦一听,惊到了:“怎么可能!”
沈烈:“以前估计有点什么。”
冬麦回想了一番,猛然意识到了,好像是有点。
其实早就感觉,好像彭姐面对自己哥哥时,那态度不太对,但是她觉得两个人差距太大了,根本没多想,现在沈烈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
但是,彭姐和自己哥哥,这差距也太大了?
冬麦:“你觉得他们两个有可能吗?”
沈烈摇头:“没可能。”
他说得毫不犹豫,冬麦:“为啥?”
沈烈稍微慢下来,喘了口气,才道:“彭家就彭天铭一个闺女,人家是要找个倒插门女婿的,你别看彭金昌这个人见识多,但骨子里传统,要不是遇到那个时候,人家肯定还得要一个儿子,现在他也指望着彭天铭找个男人再生一个随彭家的姓,你哥不可能当上门女婿吧?”
冬麦摇头:“我哥那性子,确实不可能。”
沈烈:“这就是了,两个人性子其实都挺硬的,这么杠上,就算碰出点火花来,要说真成了,过起日子来,也不太可能,更别说倒插门这事,你哥肯定不干。”
冬麦想想,有些无奈了,如果哥哥真得对彭天铭有意,但又成不了,那岂不是更不可能再娶别的了?
沈烈:“再说你哥因为之前的事,心里还是不痛快,他一时半会不会再娶了。”
这个问题,他并没和江春耕细聊过,两个男人在一起,多是聊梳绒,聊羊毛,聊货源,聊销路,但是这些娶媳妇的事,一般聊不起来。
江春耕也不是那种会和人说心事的人。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差不多到了松山村,因为要上坡,沈烈便先停下车,让冬麦下来,他一手推着车子,一手牵着冬麦的手上坡。
上坡的时候,恰好看到胡同口站着王秀菊,旁边王瓜月娘正和王秀菊说话,好像是王瓜月娘拿了几个鸡蛋来给王秀菊,说是家里新下的。
王秀菊一脸得意:“你自己留着吃,给我干嘛!”
嘴里说着这话,还是收下来了。
说话间看到沈烈和冬麦,她的声儿马上高起来了:“瓜月娘啊,我告诉你,你别看我们家现在做得不如人家大,但是荣棠说了,我们这一锅能挣大钱,赶紧分梳完了,回头一倒手,不知道多少钱呢,你们瓜月在我们这里好好干,回头给你们瓜月多发钱!你就等着吧!”
王瓜月娘听得自然高兴,正要奉承王秀菊几句,恰好看到了沈烈和冬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开始的时候王瓜月是在沈烈这里干,培训了一天就跑去林荣棠那里了,无非就是觉得沈烈这里一天八个小时,不如林荣棠那里可以熬时间多挣钱。
沈烈倒是没什么,笑着和王瓜月娘打了招呼,之后领着冬麦进胡同了。
王秀菊眼睛直直地盯着冬麦的大肚子,等冬麦过去了,不屑地冷笑一声:“不就是一个双胞胎嘛,回头我们家也生!你看看,他家多抠门,一天八个小时,能干出什么钱来?我家干能得五十,他家顶天三十多,你说这能一样吗?”
王瓜娘点头:“可不是吗,一个月五十多比起三十,还是不一样,谁不想多挣点钱呢。”
王秀菊:“有些人,别看现在那么张狂,我看下一锅不知道卖哪儿的,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这是和人家首都一年的供货,我们只要梳出来,人家就要,挣多挣少的,反正稳妥!你看我们家,马上这就能评上先进了,陵城的人都要来表扬,到时候敲锣打鼓的,咱村里也跟着沾光!”
旁边王瓜月娘自然是赶紧恭喜:“到时候我们也跟着沾光,看看敲锣打鼓的,看看上电视怎么上!”
王秀菊笑了:“到时候看情况让你们家瓜月也跟着上电视!”
王瓜月娘都高兴坏了:“那敢情好!”
沈烈和冬麦走进自家院时,天边滚滚的乌云压下来,风也起来了。
沈烈便要过去后街看看那边收拾了吗,眼瞅着要下雪,院子里的羊毛和家什都得挪进去,冬麦随便剁了一点菜喂兔子,这时候王二婶过来了,问今天做啥菜,冬麦其实也没什么大胃口,便让王二婶把自己从娘家带来的腌白菜切了:“多放点油,用这个炒腊肉吧。”
王二婶应了一声好,便去厨房忙乎了,冬麦本想帮着王二婶一起做饭,谁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滚来滚去的,像是两个球一会一鼓包,她就干脆回去坐炕上歇一会。
这时,外面的风中便夹了雪花和冰凌子,王二婶低声抱怨了句:“今年这雪来得可真晚!”
冬麦在屋里煤球炉子上暖了暖手,等手暖和了,沈烈也回来了,这时候屋子里已经一片白了,雪挺大的。
王二婶做完饭,味道还可以,两个人吃着饭,冬麦还是惦记哥哥的事,就和沈烈提了提,叨叨了几句,最后还是觉得,彭天铭和自己哥哥怕是不可能,从各方面都不匹配。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哥也不容易!”
沈烈只好安慰他:“其实也看他自己了,我说彭家想找上门女婿的事,也未必呢,依我看,其实彭厂长那里倒是还好,现在反而是他不愿意。”
冬麦:“为啥?”
沈烈:“人和人不一样,彭厂长是敢爱敢恨的性子,觉得喜欢就想要,不喜欢就撒手,可你哥呢,就算觉得不错,未必愿意伸这个手,考虑得太多了。”
冬麦愣了一会,想想,好像也对,只好不提了。
吃过饭后,王二婶过来帮忙收拾了,沈烈见外面雪厚,便道:“明早不用过来了,我们自己随便做点吧,不然这么大的雪,也不方便。”
王二婶笑笑,觉得没啥:“就几步路的事。”
说话间,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叫,那声音都已经变调了。
紧接着,就有人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快来救命啊,出大事了!”
冬麦的心一揪,王二婶也唬了一跳:“呀,这是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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