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信念与执念
凛冬城，下城区靠近商业区的一处繁华街道上。
“就是这里。”一袭银白色板甲的圣武士诺兰向身后的半精灵和女术士指着一个醒目的金字招牌。
“半羊人酒馆？难道这家酒馆的老板是一位半羊人。”
索恩抬头望着酒馆大门，上面用大陆通用语书写出的优雅文字‘半羊人酒馆’，旁边还有一个画着排箫乐器与冒泡啤酒杯的精美招牌。
“没错，进去吧。”诺兰对着两人微微一笑，率先走了进去。
索恩与安德丽娜对视一眼，随即一起跟上圣武士的脚步。
虽然他在凛冬城待过半年时间，但这家酒馆他倒是第一次来，而且他从安德丽娜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对方与自己一样。
半羊人酒馆里，昏暗的灯光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但却并没有阴暗的令人不安。
冒烟的煤油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在吧台的尽头，火焰欢快的跳跃着，那里被当成了临时舞台。
冰冷的眼帘如宝石般隐藏
冷酷的眼睛偶尔变得温柔
沉重的白刃亦残暴无情
垂馋欲滴的红唇宛如毒花般娇艳
……
此时，一个苗条的纯血精灵正在一张洋琴上演奏着，他运指如飞，用木质的小锤击打着金属琴弦，奏出悠扬的曲调。
不过，索恩的注意力却并未在精灵演奏者身上。
因为他在壁炉上面的铁架上发现了一只趴在那里的小黑猫。
这只小黑猫似乎非常懂得欣赏音乐，它趴在那里跟着音乐的节奏晃着尾巴，一双幽蓝色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下方的表演者，还不时地点着高傲的小脑袋。
“这只小黑猫是这家酒馆的吉祥物，它的名字叫：靛青。”察觉到索恩投向别处的目光，诺兰立即向他介绍起来。
“靛青？好奇怪的名字。”安德丽娜也注意到了那只懂得欣赏音乐的小黑猫。
“你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这只小猫咪的毛发黑得发蓝，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诺兰伸手指着小黑猫，对安德丽娜笑着讲述道。
安德丽娜仔细一看，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时，被称呼为‘靛青’的小黑猫似乎感应到了两人的注视，立即弓起背脊，呲牙咧嘴地对圣武士发出愤怒的嘶吼，那凶狠可爱的眼神仿佛在说两人打搅到它欣赏音乐似的。
索恩淡淡地瞥了这只小猫咪一眼，嘶吼的靛青瞬间被吓得把头缩了回去。
“怎么样，是不是跟你养的那只宠物猫很像。”诺兰对身边的索恩打趣道。
“我养的那只可比它温驯多了。”索恩随口回了一句。
“那么温驯，它是怎么被你弄丢的。”安德丽娜笑吟吟地接一句。
圣武士诺兰惊讶地看一眼安德丽娜，随即保持着沉默。
“……这只是个意外。”索恩含糊其辞地回一句，然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在吧台前和十张桌子旁坐满了欢快的顾客，他们聚精会神的欣赏着吟游诗人的表演，在他演出结束并鞠躬谢幕时由衷地鼓掌。
酒馆里的客人看起来大多数都是些无害的平民，也许其中有一两个看起来像打手的凶恶大汉，不过他们除了餐刀之外，手无寸铁。
当然，这些顾客中还有少部分在凛冬城的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一些玩家。
与此同时，索恩还注意到坐在他右边的一位人类玩家，他看起来十分瘦弱，不可能是近战职业者，然而举手投足间却充满了自信。
“难道是巫师？”索恩低声自语一句，跟上圣武士的步伐，朝着空桌子走去。
“哦，正义的化身，英姿飒爽的圣武士，美丽的诺兰女士，欢迎您的再次光临。”三人落坐一小会儿功夫，一名穿着红色马甲，手中拿着一杯冒泡啤酒的半羊人笑嘻嘻地迎了过来：
“三位客人，想要点什么？最浓烈的酒、最芬芳的香料还是最炫目的舞蹈和最优美的音色呢？”
索恩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半羊人一眼，他长着卷曲的棕色短发，头顶伸出一对弯曲的山羊角，下肢则是长满绒毛的山羊偶蹄。
半羊人，一个被呼为‘享乐主义浪子’的类人种族。
“嗯……让我想想……”诺兰仔细考虑了一下，随即吩咐说道：“给我来三杯空怀叹息吧。”
“空怀叹息，好嘞！三位客人请稍等。”半羊人两条毛茸茸的山羊蹄迈着欢快的步伐朝着柜台走去。
隐约间，索恩还听到了他口中低喃的欢快诗歌：
树人折枝进而缓收其叶。
欢愉少女已然轻解其衣。
我歌提振宛如微风夏夜。
须臾不缓莫待空怀叹息。
……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三人显然都不是什么健谈之人，于是索恩率先打破沉默，望着坐在对面的圣武士开门见山的询问道。
安德丽娜看一眼索恩，保持着沉默，然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受难之神的圣武士。
跟上次一样，她的容貌并未发生多大的变化，虽然没有倾国倾城之色，但现在看起来却异常清丽和坚强，在昏暗的光芒下，整个人隐约间还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神圣气息。
唯一的区别就是，原本披散的黑色长发早已被她剪成了齐耳短发，少了几分端庄，却增添了很多飒爽。
在这个世界里，长而美的披散长发是极其少见的，因为它是女人身份地位的象征，代表着长发的主人是个自由女性，只属于自己，同时还代表着她是一位不同寻常的女子。
这也是安德丽娜为什么会一直保持这样发型的原因。
因为原居民中的普通少女会扎起发辫。普通已婚女子会用女帽或者头巾遮住头发。出身高贵的女子，包括王后和女王，则会将头发卷成各种样式，而女战士会像眼前的圣武士一样，把头发剪短。
只有施法者体系的女性们才会让发型保持自然，强调自己的独立性。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进入凛冬城的，但这座城市最近发生的古怪现象，我想你们应该感觉到了吧。”诺兰随意地晃着杯子里的淡蓝色液体，神色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凛冬城封城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反而没有限制出去的人员。”索恩瞥了一眼不远处一个正在跟半身人吵架的矮人，如实说道。
“就在昨天，神殿区的知识神殿突然放弃凛冬城，准备全员撤离。”圣武士沉默一下，缓缓说道。
“竟然还有这种事。”索恩与安德丽娜对视一眼，均都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神殿撤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知识神殿已经放弃了这座城市的信仰。
由此可以看出，这座城市绝对有重大的事情发生。
知识之神欧格玛是一位拥有强大神力的神祇，只要祂愿意，预言未来的某些片段轻而易举。
况且，身为神殿的大主教，不可能擅自决定一个神殿的命运，也就是说，这位大主教很有可能接收了神谕。
“半年前，凛冬城遭受豺狼人之王化身的降临，以及深渊裂缝开启，绝对中立的知识神殿不光没有放弃，还派遣神殿骑士团协助凛冬城的军队清理敌人，但是现在他们却直接选择跑路了。”圣武士诺兰望着杯中的美酒，顿时有种索然无味之感。
“那你的意思呢？”索恩不动声色地问一句。
他似乎已经猜出这位圣武士找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若真如他猜测的那样，他在考虑到底该如何拒绝掉，然后让她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
可是，他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说服她，因为她是一名圣武士，仅此而已。
“我想带着下城区和贫民窟的平民从凛冬城撤离出去。”圣武士诺兰环顾四周，打量着满座的客人，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认为会有人听吗？你指望什么？指望你尊贵的圣武士身份吗？”
索恩环顾着舞台下方正在为吟游诗人疯狂欢呼的客人们，以及躬身感谢的吟游诗人，冷冷地打击道。
坐在身旁的安德丽娜听到索恩的语气，神色一惊，很是不解地望着他冷冷的表情。
因为这种神情让她再次回忆起了两人尚未相识时的场景。
总之就是，她不太喜欢索恩这种对一切都冷漠无情的样子。
“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情，至少贫民窟的很多人都愿意追随我。”圣武士并未在意游侠的打击，神色认真的看着他。
“然后呢？带着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去什么地方？是被翡翠原野的类人生物蚕食，还是充当黑珍珠森林里凶暴动物的口粮，或者成为深海里的魔鬼沙华鱼人的祭品。”索恩再一次面无表情的打击着天真的圣武士，说话的语气比刚才更冷。
安德丽娜担忧地看着他，同时握住他放在桌子底下的一只手。
当她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的时候，安德丽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立即老老实实地保持着沉默不语。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索恩。”圣武士诺兰望着索恩，向他解释道：“原本我是打算找深石城的受难之神信徒和白色蔷薇修道院的武僧团帮助我把凛冬城的平民护送到银松平原，可是一来一回的距离太远了，等到深石城收到消息，我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你被盗贼工会追杀也是因为这个吗？”安德丽娜忍不住关心道。
“没错，我本来是打算借他们的渠道，帮我向深石城传递消息，谁曾想这些人没安好心。”诺兰神色庆幸的说道：“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竟然遇到了你们。”
听到圣武士的讲述，索恩神色缓和了许多。
为了救这些平民，身为圣武士的她竟然不惜去与盗贼工会的人搭线，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如果是龙裔圣武士佩奥那个憨憨，怕不是一个侦测邪恶丢过去，直接就在盗贼工会里折腾个底朝天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一起护送这些平民前往翡翠原野，对吧。”索恩若有所思地猜出了圣武士内心的真实想法。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希望你能……”诺兰用力的点点头。
“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妄想了！”索恩直接将她的话打断，然后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安德丽娜。
“我们的同胞在翡翠原野建立的五个镇子已经对静谧之森的赫鲁克大地精下达了决战书，所以我们不可能，也没有时间陪着你一起护送这些平民出城。”安德丽娜立即读懂索恩的意思，向圣武士柔声解释道。
“这样子啊……”圣武士诺兰清澈无暇的眸子暗淡了几分，俏脸上浮现明显的失望。
“诺兰，不要犯傻了，跟我们一起去瀑上镇吧，凭你的力量根本就拯救不了这里的任何人。”安德丽娜再次看出了索恩眼中的意思，立即趁势对圣武士劝说道：“在这里，你只会白白丢掉性命，要量力而行。”
“我是一名接受命运感召的圣武士。”圣武士诺兰缓缓说道。
有那么一瞬间，索恩与安德丽娜两人仿佛看到她周身的神圣光辉突然明亮了几分。
“守护妇孺和平民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况且，我还是受难之神伊尔玛特的圣武士。为了正确的信念而死对我来说是一件光荣的事，无论受到何种痛苦与危险，我都要坚守正确的原则毫不动摇。”
圣武士诺兰握着手中一枚刻印着‘被红绳绑住的苍白双手’图案的白银圣徽，神色坚定的说道。
“算了。”索恩阻止了想要继续劝阻的安德丽娜，轻轻地摇了摇头。
接着他从椅子上起身，望着信念坚定的圣武士诺兰，神色缓和了许多：“非常抱歉，我刚才说的话有点过于冲动了。”
“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在意。既然你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那我就不麻烦你们了。”
诺兰起身对索恩笑了笑，随后把手中的圣徽贴在胸口，真诚地祝福道：“愿受难之神庇护你们，为你们提供支撑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感谢你的祝福。”索恩认真地回了一礼，沉思片刻，说道：“我会通知距离凛冬城最近的暮光镇领主，尽量劝说他派人来这里接应你，希望……能够来得及吧。”
说完，他再次看一眼这位熟悉的圣武士女孩儿，领着安德丽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馆。
圣武士有三样武器：追求至善的热情、维护法律的意志和打击邪恶的力量。
如果没有信念与正义，他们很快就会堕落下去。
面对这位执着的圣武士，索恩没有任何办法劝说她离去。
他们是一群伟大的人，也是一群可悲的人。
因为他们眼中容不下邪恶，但邪恶却是世界的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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