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废墟
空无一人的城市废墟，异常安静的海鸥，唯一能够听到的只有大海的浪涛。
海涛拍击着饱经风霜的岩石和港口的声音永无休止的喧嚣着。
曾经的光辉之海是平静的，波光粼粼，烟气浩渺，晴空万里，沉鳞竞跃。
如今的深海，随着耀目的阳光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汹涌的海潮迅速上涨，一浪接着一浪，裹挟着不可匹敌的气势咆哮而至。
远处宛如旋涡般的深海中心仿佛有着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在操控着，毫不留情地将凛冬城的废墟化作大海的浪涛。
“呜呜呜呜……”
一道道令人血液发凉的不祥低音穿透浓浓海雾回荡在凛冬城的废墟里。
这是沙华鱼人的狩猎螺号，也是他们掠夺与战斗的召唤，更是他们向自己的神灵祈祷的虔诚之音。
伴随着低沉的海螺音响起，无数暗绿色皮肤的沙华鱼人仿佛一只只来自深海的魔鬼，横跨浓雾笼罩的海岸与无尽大洋的浪涌，朝着凛冬城的废墟汇聚。
他们手中握着锐利的三叉戟，成群结队的走上海岸，望着荒凉的废墟，沙华鱼人们纷纷跪伏在地面上，仿佛在举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
海浪更猛了，翻滚的巨浪像一支浩大的军队，势不可挡的向这座孤独的港口城市压了上去。
“呜呜呜呜……”
低沉的海螺音再次响起。
一群群手握贝壳法器的雌性沙华鱼人祭司们全部聚拢在一起，围成一个鲨鱼状的图案，同时举起手中刻印着大白鲨徽记的法器，面向波涛翻滚的大海，发出虔诚而疯狂的祈祷之音。
“沙华鱼人的守护神瑟寇拉，来自深海的呼唤者，伟大的欢畅猎人，您最虔诚的子民，傲鲨部落祈求您的呼应，让这片被遗弃的废墟化作大海的怒涛，让孤寂的影月内海与光辉之海连成一片，让您最虔诚卑微的子民们成为深海中唯一的霸主，让……”
宛若魔鬼般的低喃之音在翻滚的光辉之海久久回荡……
深海像一只凶猛的大白鲨，汹涌澎湃，掀起阵阵狂澜，强劲的海浪冲击着早已化作废墟的港口，发出震耳欲聋的惊涛声。
不知过了多久……
“轰隆隆！”
凛冬城废墟的上空响起一道沉闷的雷霆声，随即便看到昏暗的天空中乌云渐渐密布，眨眼间四周就变得更加昏暗了。
一条条电光宛若电蛇般飞舞，散发出狂暴无比的雷霆闪电，毫不留情地摧毁着城市内摇摇欲坠的石屋废墟。
顿时，在这电光闪烁的黑暗中，一道道轰隆轰隆的房屋倒塌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仅仅片刻功夫，曾经这座繁华的港口城市就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片废墟。
紧接着，狂风暴雨呼啸而至。
轰鸣的雨声像奔腾的波浪一样，被连成一片。
阴沉沉的天空就好似被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聚成瀑布，铺天盖地的凛冬城的废墟袭来。
汹涌翻滚的海浪在一点一点的上涨，凛冬城的废墟随着不停的下陷，正在被深海巨兽一点一点的蚕食。
倾盆的大暴雨无情的冲刷着城市废墟里的一切，冲刷着无数死去的尸体，还有那早已干涸的血迹。
冲刷的声音就仿佛无数道不甘屈服、不甘死去的亡魂发出的尖啸，那不散的英魂似乎还在雨幕密布的空中嘶吼。
这时，阴暗天空出现一道娇小的身影，她拍打着一双宽大的龙翼，望着逐渐被蚕食的废墟，望着被海浪吞噬的只剩一半的下城区，望着那个即将被海浪淹没的小院落，她带着哭腔喃喃低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娇小的身影任由雨水冲刷着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躯体，她就这么漂浮在半空中，混合着雨水和泪水的小脸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此时此刻。
外界的所有事物都在极力地配合着她的情绪：天空是昏暗阴沉的颜色和倾盆暴雨，地面是重浊乌黑的海水，远处是阴暗无比的大海，还有一阵阵刺骨的冷风。
她的心情就像被吹落的树叶，感到无限的绝望，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凝结成一块沉重坚硬的石头，正在将她的身体慢慢地向下沉去。
事实也正是如此。
漂浮于半空中的小人影身后宽大的龙翼消失了，她就像一片狂风暴雨中飘零旋转任其摆置的树叶，被裹挟着朝废墟中飘来飘去。
当这片树叶抵达一处即将被海水吞没的小院落时，突然猛地一顿，稳稳地落了下去。
全身被雨水打湿、就像一只落汤鸡似的小萝莉望着空荡荡的小院落，望着那张随着浪潮起伏的躺椅，她瘦弱的小躯体不受控地般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坐在被暴雨冲刷的一干二净的碎石上。
希望就像一只五彩缤纷的肥皂泡，突然在她眼前破灭了。
从天空落下的她就像是从云端跌落到深渊之下，小萝莉挣扎了一下，突然悲伤的大哭起来。
一群手持三叉戟的沙华鱼人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也听到了连浪潮都无法压下去的哭声。
这群来自深海的魔鬼瞪着深黑色的大眼睛对视一眼，又同时微微点头，随即在海浪的带领下，朝着小萝莉的身边靠了过去。
“为什么你们都骗我？为什么你们都离我而去？”小萝莉的哭声就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听着让人心疼。
不过，对于这些残忍的深海魔鬼来说，他们就是野蛮的战士，从来都不会请求或给予他人宽恕。
沙华鱼人们从奔腾的浪潮中现身，带蹼的脚掌溅起一道道水花，将哭泣的小萝莉团团包围，他们长满利齿的嘴巴里流露出残忍的狞笑。
一柄柄裹挟着水汽的锋利三叉戟被沙华鱼人长蹼的双手握紧，然后同时朝着无动于衷、仍旧伤心哭泣的小萝莉狠狠地刺去。
“砰！砰！砰！砰！”
锋利的三叉戟刺中了小萝莉的头部、背部、脸部等各个部位。
然而，这凌厉的攻击就仿佛脆弱不堪的树枝敲打在坚硬的大理石表面，竟然没有给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萝莉造成任何伤害。
懵逼的沙华鱼人们对视一眼，发出愤怒的嘶吼，不甘心的他们用更大的力量，再次朝着小萝莉刺去。
感受到将自己团团包围的怪物们徒劳无功的攻击，哭泣的小萝莉渐渐止住了哭声，她留恋似的望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在深深地把它记在心底，接着又缓缓自语道：“我要回龙岛了，以后再也不出来了……”
此时的她只感觉心里空虚、悲哀，她觉得自己幻想的世界已经崩溃了，崩溃的缥缈无踪，无声无息，就如同过眼云烟的梦境。
“嗷吼！”
伴随着嘹亮的咆哮，一片阴影从天而降，一头巨大的赤铜龙浮现在暴雨倾盆的天空。
巨龙的头颅微微倾斜，古老深邃的眼睛盯着地面上一群瑟瑟发抖的沙华鱼人。
“砰！”
巨龙的利爪劈进废墟的石堆里，无数石块应声而裂，在雨幕中冒出了火花。
“噗嗤！噗嗤！噗嗤！”
无数拳头大的石块崩起，溅射到沙华鱼人群里。
在凄厉的哀嚎声里，巨龙两片遮天蔽日的龙翼猛然间展开，锐利的风声瞬间响起。
她拖着长长的龙尾，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阴暗昏沉、暴雨连绵的天际。
“赤铜龙？是她吗？”刚好抵达城门废墟附近的索恩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望着那头消失在西方的巨龙，他任由暴雨冲刷着苍白的脸庞，自语一句。
随后，继续迎着狂风暴雨朝着废墟走去。
“这是深渊蛇魔！”索恩看着废墟中长长的尾巴滑行痕迹，以及尚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污秽脓水，根据自己掌握的邪魔知识判断出了死去恶魔的身份。
此时的他已经来到凛冬城的贫民窟附近。
在这段不算很远的距离内，他已经看到了许许多多来自无底深渊和巴托地狱的恶魔与魔鬼们曾经留下过的痕迹。
这些残忍的邪魔们，无一例外，全部死在了凛冬城。
他继续走在漂浮着浮肿尸体和泥泞不堪的街道上，继续马不停蹄的朝着废墟的最中心，也就是曾经坐落巫师塔的那片小山谷走去。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个巨大无比的土坑，这土坑比邪术师阿娜克伊丝曾经施放的九环法术「流星爆」所造成的破坏力还要强。
索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到这个巨大的土坑附近，伸出右手，双目微闭，静静地感受着土坑周围尚未消失的一丝淡淡的火元素气息。
“是巴洛炎魔的「焚身爆」。”作为一位拥有巴洛炎魔之王生命精华的他，很快判断出这个土坑到底是由什么东西所造成的。
索恩沿着被灌满雨水的土坑继续朝着向前。
阴暗的废墟裂缝里，一道微不可察的神圣光辉吸引住了他的注意，令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神圣的光辉，这个气息尽管很弱，但却跟尚未变成神圣复仇者的诺兰极为相似，索恩心中下意识地猜测道：难道是他？
倾盆的大暴雨中，他望着一堆由泥土和碎石组成的废墟，毫不犹豫地走上去，然后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开始挖掘废墟的泥土。
连绵不绝的雨水眨眼间就将他挖出的一具尸体冲刷的一干二净，清清楚楚地展现出尸体生前的容貌。
“果然是他。”望着尸体安详逝去的面容，以及身体被烈焰与邪恶能量造成的致命伤势，索恩微微一叹，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取下尸体手中紧握的一枚白银圣徽，又重新将其掩埋在废墟中。
索恩望向掌心的白银圣徽：苍白的双手，手腕被红绳缠绕。
受难之神的白银圣徽
类型：法器
【说明：这是一枚曾经因主人信仰崩溃而失去圣武士之力的徽印。如今，持握此徽印的主人让它再次散发出了充满希望的神圣之光，并成功协助他净化一名堕落的死亡骑士。】
（注：我们应当注重灵性的提升，而不是肉身的感受。）
假如我没有见过光明，也许我会忍受黑暗。可如今……神圣之光却将我内心深处的希望照耀得更加绝望。
——布兰特·铁手
……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索恩很想将手中这枚散发着淡淡光辉的白银圣徽丢入泥泞不堪的废墟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既然如此，有机会的话，我会帮你把这枚圣徽送还到深石城的伊尔马特神殿。”索恩将手中的圣徽收起来，沉默地朝着废墟中心走去。
他穿过了贫民窟，小心翼翼地借助着影手派招式躲过一群沙华鱼人祭司，从已经被海水淹没的下城区离去来到贵族区。
最终在一场无法避免的厮杀中，清理干净游荡的沙华鱼人后，终于来到巫师塔附近。
此时，巫师塔周围布置的幻阵早已消失，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被烈焰肆虐过后的山谷。
山谷在暴雨的冲刷中变成了一座小湖，湖水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通过他们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出，这些人都是凛冬城曾经的士兵。
至于那座直插云霄的巫师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倾盆的暴雨还在持续不断的下着，光辉之海的惊涛骇浪正在拍打着贵族区早被夷平的一座座华丽庄园。
像个落汤鸡一样的索恩提着利剑越过两只沙华鱼人的尸体，来到山谷的边缘，望着哗啦啦的雨幕，微微出神。
凝望着那些在浑浊的‘湖水’中上下起伏的一具具浮肿的尸体。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后，一股股浓重的悲哀笼罩在他心头，让他的心冷得发颤。
他的脸色异样地悲戚、沉痛，像严冰一样冻结，像岩石一样冷峻。
那满腹的悲痛让他变得像一颗狂风暴雨中摇摆的小草，全身无力的摇晃着。
恍惚间，在倾洒而下的雨幕里，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曾经出现过的回音：
“所有命运的馈赠，在暗地里都被标好了价码。”
“真实的目的？那就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护神教会的职责就是守护新神的诞生和成长，若有必要，他们可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其中也包括……牺牲一切！”
“人可以欺骗世界，但永远无法欺骗自己，当你越想证明自己的时候，就越会失去自我。所以，坦坦荡荡地走自己路，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足够了。”
……
索恩冷冰冰地待在倾盆而下的雨幕里，凝望着呼啦啦的雨水，惘然若失。
他压制住内心模糊不清的不安，抬起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去。
“死亡只不过是生命轮回的一部分，它并不是结束的终点，而是一场美妙的、永不止息的轮回。”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苍老的叹息在索恩的耳畔回荡，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一名枯瘦的老者诡异地出现在他不远处，他右手拄着长柄镰刀，左手抱着一本神秘古朴的书籍，胸口挂在一枚骷髅徽记，徽记上刻印着以臂骨支撑起来的金色天平。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雨幕里，倾盆的暴雨从他身前自动划过，没有一滴落在他枯瘦如柴的身体上。
这名老者全身被一袭烟灰色的长袍笼罩，隐藏在兜帽内的面部看起来模糊一片。
尽管他就这么醒目地站在不远处，索恩不知为何，却感觉不到一点他的存在。
“您是死亡之神的终焉渡者。”游侠沉默一下，语气生硬的道。
“没错。”枯瘦老者微笑着点头，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他离去的地方，安静地躺着两柄利剑。
一柄断了半截，一柄锈迹斑斑，饱经风霜的剑刃上全是豁口。
索恩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躬身将两柄武器捡了起来。
他轻轻地抚摸着两柄利剑的剑身，感受着剑身上刻印的熟悉文字，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断了半截的长剑上刻着：远志。
布满缺口的长剑上刻着：当归。
“远志和……当归。”索恩喃喃自语一句。
隐隐约约中他仿佛听到了长剑主人的幽幽叹息在自己心底回荡：“愿我族之永恒之地，木叶长青。”
“愿我族之永恒之地……木叶长青。”索恩低声自语一句，拖着沉重的脚步，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暴雨越下越大，整个凛冬城的废墟就仿佛挂着宽大的水晶珠帘，迷蒙蒙一片。
来自光辉之海的巨浪像一只愤怒的海兽，咆哮着向这座被夷平的遗迹奔腾而过，将这里的一切化作深海的怒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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