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帝王番七闲庄,寿安君

搬到东宫后, 太子与李玉娘都变忙，一个要参与政事，一个要管理整个东宫的宫女, 就连小阿芙, 也被太子安排一个颇有才的苏姓宫女启蒙。

李玉娘特别交代苏宫女要阿芙讲授宫中的规矩，尤其是对太子, 阿芙要学会敬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太子个邻家哥哥，有事没事都去打扰太子。

六岁的阿芙比小时候懂事多, 在李玉娘、苏宫女的双重影响下, 阿芙果然没有再去打扰太子。

等太子习惯了东宫生活, 渡过初封太子的忙碌阶段，一日下雨, 太子站在窗前，忽然想起阿芙。

他叫来康公公：“阿芙最近在做什么？”

康公公道：“一直在跟苏宫女读书，没有离开过怡然居。”

东宫有多座院子, 太子尚未大婚，专门拨了一个靠近正院的小院子李玉娘、阿芙, 赐名怡然居。

太子事，撑伞，只带康公公去怡然居。

阿芙才读了一个时辰的书, 可以休息了，她站在院子一角的大水缸前。大水缸里栽了睡莲, 还养了两尾小红鲤。

柳儿在旁边为她撑伞，注意到太子来了，柳儿忙低声提醒阿芙。

阿芙便转过去, 与柳儿同时朝太子礼。

太子的脚步顿顿，这是他第一次，见阿芙如此郑重地向他礼，那福礼的姿势，像经常练习一样，挑不出一点错。

短暂的停顿后，太子让康公公停下，他单独撑伞来到了阿芙主仆面前。

阿芙虽然知道礼，但她毕竟与太子太熟悉，装不来什么敬重，笑容灿烂地望太子，就像看自己的哥哥。

太子的心又好了起来。

他靠近阿芙，将伞移了过去。

柳儿识趣地退下，与康公公站到了一块儿。

“阿芙在看鱼吗？”太子面朝大水缸道。

阿芙转过来，点点头。

细密的雨点不断地砸在水面上，两尾小红鲤似是受惊，不停地游来游去，互相追逐，一会儿钻到睡莲宽大的叶子下面，一会儿又游出来。

太子默默地看片刻，目光落到阿芙脸上，道：“阿芙若喜欢，我让人再捞几条红鲤放进来。”

阿芙没有回答，先是问了他一个问题：“殿下知道这些小红鲤原本生活在什么地方吗？”

太子不知道，不过鲤鱼也是鱼，生活的地方逃不过那几处。

“应该是潭、湖之类的水域。”太子答道。

阿芙看水中的小红鲤，喃喃自语似的道：“我没见过潭、湖，是不是很大？”

太子点头，道：“西苑便有一片湖水，阿芙想看，我可以带你去。”

阿芙『露』出向往，却摇摇头：“不，我娘说了，不许我『乱』跑。”

太子深知『乳』母的谨慎，便没有强求，他想对『乳』母好，对阿芙好，但也要考虑『乳』母与阿芙真正需要什么，勉强送一件会让她们诚惶诚恐忐忑不安的礼物，反而失了本意。

太子重新提议多送阿芙几条小红鲤。

阿芙摇头道：“这水缸这么小，它们每日关在里面，肯定要闷死，殿下还是放了它们吧。”

阿芙虽然喜欢看这些小红鲤，却又觉得它们很可怜。

说话间，一条小红鲤游到了水缸边缘，脆弱的鱼鳍碰到坚硬的缸壁，马上缩了回去，摆尾游开。

太子默默地看那尾小红鲤，先是觉得『乳』母与阿芙像被父皇、母妃关在他身边的小红鲤，转念又想，他自己何尝不是。

宫墙重重又厚重，困住多少人。

.

太子十八岁这年秋，建德帝病逝，太子登基，称元嘉帝。

他刚封太子的时候都忙得团团转转，如今家国大事都背在身上，元嘉帝更是忙得披星戴月。

曾经的庄妃，封太后娘娘。

以太后之威收拾了一帮先帝的妃嫔，稍微空闲下来，太后忽然想起李玉娘。

这日元嘉帝来给太后请安，太后提到有两位太妃自尽替先帝殉葬了，跟就提到了李玉娘：“先帝在世时对李氏的宠爱毫不逊『色』一些妃嫔，可惜李氏并不领，先帝一去，她好吃好喝的，看不出什么悲伤。”

元嘉帝看向自己的母亲，如今的太后娘娘。

还在国丧期间，太后妆容简单却不失雍容，眼角眉梢都是荣封太后的得意，又哪里看得出悲恸了？

元嘉帝唯有沉默以对。

太后见他不接话，很快转移了题。

元嘉帝忙碌一日政事，傍晚得片刻空闲，他移步去了东宫。

忙这么久，他一直没有想起『乳』母母女，两人还住在东宫。

李玉娘早就想见元嘉帝，但她也知道新帝登基有多忙碌，没敢打扰，就这么耐心地等新帝想起自己。

东宫很静，康公公等人都跟帝王离开，李玉娘与阿芙规规矩矩地住在怡然居。

元嘉帝突然过来，李玉娘愣了愣，然后速速带着阿芙去接驾。

母女俩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行跪拜大礼。

元嘉帝屈屈手指，笑请二人免礼。

三人进厅堂。

元嘉帝十八岁，早在他还没有太子时，他有什么心事都不会与李玉娘诉说了，李玉娘也不敢再他孩子看。到了现在，元嘉帝成帝王，虽年少却一身天家威严，李玉娘拘谨地低头，不敢直视。

阿芙偷偷地看他几眼。

元嘉帝也不知道能与『乳』母说什么，见阿芙偷看自己，元嘉帝笑笑：“阿芙，朕是七殿下时，准你在云海居自由行走，朕做太子时，准你在东宫自由行走，现在朕是皇上，朕准你在大齐境内自由行走，包括皇宫，你可高兴？”

阿芙然高兴。

李玉娘微微抬头，欲言又止。

元嘉帝马上道：“『乳』母有，但说无妨。”

李玉娘就跪下去，目光坦诚地看年轻的皇帝：“皇上，您年幼时，起居还需要臣『妇』伺候，如今皇上登基，身边人才济济，特别是有康公公照料，臣『妇』很是放心。臣『妇』入宫近十年，如今年事渐高，越发想念家中的子女，恳请皇上准臣『妇』离宫归家，尽享天伦之乐。”

阿芙见母亲跪下，也跟跪了下去。

元嘉帝看面前的两人，与他朝夕相处的两人，第一个念头便是不准。

可他想到了早上太后对『乳』母的讽刺，想到了大水缸里的小红鲤。

有太后睚眦必报，他留『乳』母是害她。

阿芙向往自由，京城那么大，他何必将她关在这小小的皇宫。

元嘉帝笑笑，准。

翌日清晨，元嘉帝主持早朝的时候，李玉娘带着阿芙出了宫。

元嘉帝就像忘这对儿母女，直到半年之后，元嘉帝将他命内务府在云雾山附近修建的闲庄赐李玉娘，并册封其为寿安君，除此之外，元嘉帝还赏赐寿安君万两白银、千亩良田，宫人若干，其中包括寿安君用惯的柳儿、李公公。

李玉娘跪在地上接旨，泪流满面。

.

寿安君带着儿子与两个女儿搬到了闲庄，儿女们或许还会去京城逛灯会庙会，寿安君再也没有跨进京城半步。她初封寿安君时，还有官宦人家试与她来往，寿安君客客气气的，随着京城关于寿安君与先帝的流言越来越多，再也没有京城官户理会寿安君，寿安君也不甚在意。

元嘉帝大婚时，寿安君在闲庄整治一桌好菜，算是替元嘉帝道喜。

她的孩子们也陆续到了成亲的年纪。

寿安君为长子娶妻王氏，王氏是小户之女，容貌美丽天真烂漫，有一些伤大雅的小问题，可经历过宫中岁月的寿安君，觉得王氏那点小小的算计简直可爱。

寿安君也为长女找了个仪表堂堂的读书郎，可惜她相看那么多次，竟然没看出女婿是个道貌岸然的畜生，竟然喝醉酒便会犯浑。最初几年他藏得很好，对长女也温柔体贴，后来成亲的日子久，这畜生竟然将拳头落在了长女身上。

寿安君带上御赐的护卫上门，要一纸和离书，与前女婿恩断义绝。

元嘉帝似乎对此一所知，可没过多久，寿安君的前女婿便被上峰挑错，贬了官职。

次年春暖花开，元嘉帝在宫里坐的久，决定微服出宫。

他并没有与太后打招呼，带上两个御前侍卫，点了两位上军的世子陪着，一同出了京城。

元嘉帝点的两个世子，一个是平西侯世子戚平，一个是英国公世子陆穆。

三人都是绝佳的好容貌，元嘉帝雍容华贵，难掩帝王之威，戚平浓眉虎目，颇有大将风范，反倒是陆穆，生得温润俊美，很容易令人误会他是个文官。

出了京城，元嘉帝一马当先，直接朝云雾山的方向去了。

闲庄就建在通往云雾山的必经之路上。

元嘉帝有几年没见过寿安君，不是不想见，只是朝政太忙，太后又心胸狭窄，元嘉帝不想给寿安君惹麻烦。可去年大周氏和离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元嘉帝一直都很挂念寿安君，不知道『乳』母有没有因为此事郁闷不快。

“去闲庄。”元嘉帝带头拐上通往闲庄的小路。

寿安君刚打发一个媒人。

她的长女的确嫁过一次了，还被人编排生不出孩子，可她宁可养女儿一辈子，也不能随随便便将女儿嫁什么歪瓜裂枣。有人明明贪图这闲庄，贪图她御赐的千亩良田，却打施舍的语气来提亲，简直就是找骂！

柳嬷嬷比她更生气，大小姐那样的容貌，那些俗人也配！

主仆俩正嘀咕此事，李公公派人匆匆来通传，说是皇上来了！

寿安君立即将那提亲的歪瓜抛到了脑后，一路小跑去接驾。

她又惊又喜又担心自己失礼，见到元嘉帝就是扑通一跪，元嘉帝抢着上前拦住寿安君，待寿安君被他拉起来，元嘉帝仔细打量寿安君一番，见她气『色』红润，瞧着人没变老，只是比在宫里时圆润了几分，元嘉帝不禁笑出来：“『乳』母心宽体胖，倒是让朕白白牵挂。”

寿安君老脸一红，日子过得好，『操』心的事也少，能不胖吗？

这一打趣，倒是打破了过去几年分隔的时光，两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元嘉帝寿安君介绍陆穆、戚平。

寿安君见这人的风采，很是欣慰，有这样出『色』的臣子辅佐，元嘉帝的皇上也更好一些。

众人移步到厅堂。

陆穆、戚平纯粹是陪客，主要是元嘉帝与寿安君说话。

元嘉帝问了问大周氏和离的事。

寿安君比在宫里随和多，也是年纪大些，毫不掩饰地将前女婿骂一番，一个脏字不带，却又极尽辱人之能。她的口才一向就好，想当年盲目地夸元嘉帝也能夸得天花『乱』坠。

元嘉帝既想笑『乳』母的口才，又愤怒那人对大周氏的施暴。

“老太君休怒，那兔崽子，等我见他，非打他一顿。”戚平愤愤地道。

寿安君笑道：“不必不必，和离了便没关系，何必让他脏了世子爷的拳头。”

元嘉帝坐片刻，想到了阿芙。一晃眼，他有六年没见过阿芙，不知道阿芙长成什么样。

元嘉帝还记得小时候的阿芙。

他曾经有个亲哥哥，亲哥哥死后，元嘉帝法将其他皇子看成兄弟，直到阿芙出现，元嘉帝仿佛又有一个妹妹，可以完全信任的妹妹，他会对阿芙好，阿芙也会关心他，谁也不必担心另一方会害自己。

只是，今年阿芙十岁吧，女孩子长大，他也不好冒然提出来要见她。

还是寿安君主动提到了她的三个孩子：“大郎去工部当差了，阿芙姐妹去山上玩了，那俩孩子，简直就像投错胎了，一个比一个不像女孩子。”

寿安君很是无奈的语气。

元嘉帝不信，他记忆中的阿芙，很是乖巧可爱。

喝一碗茶，元嘉帝提出告辞。

寿安君一路将他们送出闲庄。

元嘉帝翻身上马，跑出很远，他若有所感地回头，就见寿安君还站在门前，像一位送别孩子的母亲，巴巴地望他这边。

元嘉帝目光一暖。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可有些人有些事，过去多久都不会变。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qiwenxue.com。奇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