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别让夏太医等急了。

“儿, 您样，得多招人恨呐！”银朱满面春风地说。

颐行眯着眼睛，望向夹道的尽头，唇角带着一点自得的笑, “那你说, 是么着痛快, 还是夹着尾巴任她们欺凌痛快？”

银朱挺了挺胸膛, “自然是么着痛快。横竖早就和恭妃结下梁子了，面儿上装得再和睦，她们也和您一条心。”

颐行说是啊，“我算看白了，在宫想活得滋润，就得停地和她们较劲。帮养尊处优的娘娘，平时说一二的，上我儿也耍横来，我才怕她们。”

只是银朱也有些担心，迟疑着说：“旁的倒担心，只怕她们背后使坏, 上后跟前, 上皇上跟前告状。万一后和皇上听信了她们的话，那咱们往后日子多难捱啊，您得留神。”

话很是, 也确实让银朱说着了, 第二天祭拜完先帝之后, 恭妃和怡妃就结伴去了慈宁宫。

彼时后刚换了衣裳，正坐在南窗底下逗她那只叭儿狗，听见春辰通传, 说两位娘娘来了，后起先倒没在意，只说请她们进来。着她们常来常往惯了，进门先请安，怡妃便蹲在榻前和叭儿狗闹着玩儿，一面说：“福爷养得愈发好啦，瞧瞧身板儿，结实得粮袋子一样。”

后自理宫务后，闲暇时光都和叭儿狗消磨度过，心头拿狗当孩子一样看待，是怎么喜欢都够。她们待见福爷，后也兴，跟着说说福爷两天的趣闻，三人闲坐，午后时光倒也悠闲。

恭妃心藏着事儿，脸上虽堆着应付的笑，到底有些心在焉。

后是深宫的过来人，一眼便瞧出来，嘴冲云嬷嬷吩咐着：“云葭，今儿有鲜的甜瓜，给她们上两盅甜碗子。”一面向恭妃道，“上我儿来，怎么倒心事重重的模样？想是有话说吧？”

后么一提，恭妃立时淌眼抹泪起来，梨花带雨般掖着眼睛道：“后老佛爷，奴才心委屈，和向您诉一诉苦来着。”

后还是笑呵呵的，妃嫔们能有什么大了的事儿，过都是鸡『毛』蒜皮，就闹得天一样大起来。便道：“怎么还委屈上了，倒是说说吧，我来给你断一断。”

于是恭妃止住了抽泣，用脆弱的声怯懦地说：“老佛爷，还是为那个晋的纯嫔！早前咱们是错怪过她身边那个叫银朱的宫女，那咱们也为此禁了足吗，奴才只当事儿过去了，就可必再提了。可昨儿，纯嫔有意带着银朱上永和宫寻咱们的衅，起先是在贵妃娘娘跟前和怡妃姐姐针锋相对，后来出永和门的时候，银朱刻意冲撞奴才，奴才讨一个说法，纯嫔倒好，当着阖宫众人的面，竟和奴才动起手来。”

恭妃说着，显然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再一次泪盈于睫，轻声抽泣起来。

“倘或是背着人的，倒也罢了，奴才也和她斤斤计较，可底下那些贵人常在们都瞧着，叫奴才的脸往哪儿搁！奴才知道她是尚家出身，原就傲『性』，可也能么作贱奴才呀。奴才好歹是皇上封的恭妃，老佛爷也知道奴才为人，奴才是宁可少一事，也愿意多一事的。如今遇上了么块滚刀肉，仆两个一唱一和耍赖，奴才辈子没见过样的人，往后还在永和宫照面，可叫奴才怎么好啊！”

时候怡妃也站出来说话，叹了气道：“后是没瞧见，纯嫔仗着万岁爷喜欢，如今是张狂得没个褶儿了。光是挤兑咱们，对着贵妃娘娘也敢恭。贵妃娘娘好『性』儿，和她计较，却纵得她属了螃蟹，在后宫横行霸道，见谁称意儿，就给谁小鞋穿，咱们可向谁喊冤去。”

后哦了声，奇道：“上回她来慈宁宫谢恩，我瞧她端稳得很，并是你们说的样儿。”

恭妃道：“知人知面知心，她在您跟前哪儿敢造次，也只有欺负欺负咱们的份儿罢了。”

时候云嬷嬷带着宫女进来敬献甜碗子，恭妃和怡妃谢了恩，却也是没有胃，搁在了一旁的香几上。

后呢，其实惯常做和事佬，宫头那么多嫔妃，只有皇帝一个爷们儿，争风吃醋也是常有的，为了么点子小事儿，总好拂了谁的颜面，便道：“你们是后宫老人儿了，她才晋位，一时娇纵些，也是有的。倘或上纲上线理论，争论出个上下低来，让她向你们赔罪，又能怎么样呢。一大家子和睦最紧，你们都是官宦人家女儿，只当她是个小妹妹，能带过则带过了，也是你们容人的雅量。”

怡妃和恭妃交换了下眼『色』，听话头，后是完全偏向纯嫔的，怪她放肆，竟让她们容忍。

其实单是么点子事儿，她们也至于到后跟前告状来，如今最大的由头，还是她们抓住了老姑『奶』『奶』的把柄。

事哪儿说起呢，还是得从贵妃请她们过永和宫喝茶叙话说起。

起先她们对贵妃并没有好感，得已应了卯，还有些情愿。后来远兜远转地，也说起了纯嫔在宫门上公然反抗恭妃的事儿，恭妃气一处来，又苦于没法子收拾她，愈发的郁结于心，长叹连着短叹。

贵妃却笑了笑，“蛇须七寸，言语得了势，又有什么益处。”

恭妃和怡妃一听有缓，便试探着问：“听贵妃娘娘的意，难道纯嫔还有什么见得光的事儿，可让人拿捏么？”

贵妃喝着茶，深地笑了笑，“事儿我原想说的，可如今瞧她愈发蹬鼻子上脸，也替你们值得很。上回懋嫔事发当天，我得了信儿就上储秀宫去了，由头至尾的经过我都瞧见了，纯嫔出了好大的风头呢，后说给那了的宫女和懋嫔验身时，纯嫔举荐了一个姓夏的医，当时我就觉得对劲儿，过后才知道，她果然和那医过从甚密，如今事儿，恐怕整个西六宫都知道了。”

贵妃番话，引得恭妃和怡妃面面相觑，当然信儿是好信儿，但从贵妃说出来，还是让人由得怀疑她的用意。

怡妃下神，呷了茶，“娘娘和纯嫔是一向私交甚好吗，怎么今儿和我们说起个来？”

贵妃却哼笑了一声，“私交甚好？有多好？你们也瞧见了，她上位后并拿我放在眼，假以时日，恐怕我贵妃也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果然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平时再对付，遇着了共同的对头，还是可以短暂结成同盟的。

恭妃道：“可是小事儿，总有凭有据才好。”

贵妃低头盘弄着甲套上的滴珠，抬眼道：“有凭有据？总好叫你们捉『奸』在床吧！种事儿，但凡有点子风吹草动，就够她喝一壶的了。他们之纵使没有猫儿腻，背人处拿个正着，也触犯宫规么。”

么一提点，二妃就白过来了，收拾一个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能把事儿办得圆圆满满。

所以她们就上后来了，心大抵同当初的懋嫔一样，先个前战，才好让事态和后头即将发生的一切作呼应。

恭妃敛起神，几次欲语还休，弄得后纳闷得很，哎呀了一声道：“有话就说吧，今儿也上慈宁宫来了。”

恭妃讪讪看了怡妃一眼，便把从贵妃那听来的消息添减添减，一五一十告诉了后。

当然，头隐去了贵妃，没得让后觉得位嫔妃们容下纯嫔，一个个拉帮结派刻意针对她。末了恭妃道：“我听人说，纯嫔在尚仪局的时候，就和那人有私情，只等皇上翻了牌子，未必越雷池。懋嫔混淆帝王血胤，总还是头弄个孩子进来，倘或纯嫔当真……后想想，那是何等滔天的大罪。”

后被她们说得发晕，最近宫头多种鸡鸣狗盗的事儿了，实在让她恼火。

“你们总说那人那人，那人究竟是谁，总有名有姓才好。”

恭妃和怡妃对视了一眼，“据说姓夏，是近才提拔到宫值的医。也知纯嫔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引得皇上对那个姓夏的也甚为器重。”

后起先还怒火涨，结果她们么一说，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夏医……”后无可奈何，“既是皇帝器重的，又有什么可说。你们必整日蛇蛇蝎蝎，听风就是雨，一个女人的名节，多紧的事儿，倘或坏了，拿什么补救回来？”

怡妃甘心就么罢了，焦急道：“后……”

后抬了抬手，“成了，别说了，种捕风捉影的事儿，闹起来对你们未必有益。听我一句劝，冤家宜解宜结，过去的小过节，退一步也就算了。一个紫禁城过日子，抬头见低头见的，果真闹红了脸，往后照面岂尴尬？”

恭妃和怡妃听了，终是一气泄到了脚后跟，从慈宁宫退出来后，怡妃喃喃着说：“后也老了，后宫的事儿是再愿意过问了，像年轻时候有钢火，如今只想当个无事的神仙。”

恭妃是没动过去御前面圣的心，可是同怡妃一说，就遭怡妃泼了冷水。

“会子确实无凭无据，上后耳边吹吹风尤可，上皇上跟前闹去，没的给轰出来。”怡妃沉『吟』了下又道，“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捉贼捉赃，那个什么夏医神出鬼没的，上御『药』房问，着实是有个人，可见，却又无论如何见着，知是何方神圣。”

恭妃咬了咬牙，“无论他是何方神圣，他现原形，却也难。儿是后寿诞么……”说着俯身过去，凑在怡妃耳边窃窃低语。

怡妃听得直点头，笑道：“苍蝇叮无缝的蛋，是拿了双儿，可浑身长嘴也说清了。”

***

转过天来，就是万寿节。

大英有样的规矩，后及皇上寿诞都叫万寿节，皇后称千秋。着算整寿生日，后为节约用度，只下令后宫之自己庆贺。当日设宴重华宫，饭罢便在漱芳斋前戏台听戏。

颐行晋位到现在，还没遇上过重大节日，也没机会穿上嫔位的吉服。今儿是个好时机，一早起来便梳妆扮，披挂上那件香『色』缎绣八团云龙袍，戴上了点翠嵌宝石花的钿子。

站在镜子前搔首弄姿一番，边上含珍和银朱只管捂嘴笑。说实在的，老姑『奶』『奶』长着一张稚嫩的脸，样端庄沉稳的吉服在她身上，总显出一种小孩儿偷穿了大人衣裳的感觉。

她还装样儿，咳嗽了一声道：“笑什么，难道本宫威严吗？”

银朱忙说威严，“只是见了万岁爷请安见礼之再别多话，话一多，您的威严就全没了。”

颐行哈哈笑了两声，心道世上有比她地位更，更幼稚的人，过人没瞧见罢了。接过银朱递来的龙凤金镯戴上，她抚了抚鬓角，镜子的人年轻是年轻了点儿，再长两年自然就老道了。

今儿必向贵妃请安，却给后磕头贺寿，一切准备停当后，便由银朱伺候着直奔慈宁宫。为位分较低的缘故，平时也没有什么紧的由头去见后，此颐行鲜少有向后请安的机会。今儿来得却早，笠意在殿门前迎了她，笑道：“小儿竟是头一个。”热热闹闹将她迎进了殿。

后在南炕上坐着，颐行进门便请了双安，“今儿是后老佛爷寿诞，奴才给您贺寿啦，愿老佛爷芳华永驻，多福多寿。”

后笑着抬了抬手，让小宫女搬了绣墩儿赐她坐。

想起头一天恭妃和怡妃来告状的事儿，趁着会子没人，后便有意问她：“你才晋位多久，和各宫的姊妹们相处得如何呀？”

颐行在座上欠了欠身，“回后，奴才是人，对各宫娘娘们没有恭顺的道理。过……人人同，头冷暖也没什么可说的，左过我日后更审慎些，惹姐姐们生气，也就是了。”

就是下立现了，后是绝相信一个低位的嫔，敢无缘无故去寻衅位妃子的。她没有趁机倒苦水，反倒显得比那二妃更有肚量些，遇事先检点自己，总比哭哭啼啼只管告状的好。后起先并十分待见她，如今瞧瞧，是愈发欣赏她的为人了。

当然，她和皇帝能够和谐才是最紧的，后道：“先帝的忌辰已经过了，皇帝也出了斋戒，今儿起又该翻牌子了……纯嫔，你白我的意吧？”

颐行愣了下，立刻说白，“但凡有奴才效力的机会，一矜矜业业伺候好皇上。”

后听了，略有些别扭，她那措辞古怪，但又说上哪儿对，可能皇帝就喜欢她的跳脱吧。

只是再想说话，却得机会了，后头各宫嫔妃接连从宫门上进来，多会儿皇帝也到了，后便升了座，看皇帝领着三宫六院，齐齐向她磕头祝寿。

后很喜欢，瞧一大家子人聚在一会儿多热闹。待儿辈们行完了礼，便轮着两位阿哥了，怡妃和穆嫔各自牵着一个孩子，引到后脚踏前让他们跪下。小小的人儿，『奶』声『奶』气地祝祷皇阿『奶』福禄双全，满屋子人都含笑看着，对待孩子们，起码个个都显出了足够的耐心。

只是阿哥们小，皇帝也知该怎么和他们交谈，端着君父做派吩咐，“好好听你们『奶』妈子的话，好好吃饭”，就没有旁的了。

天儿热，小阿哥们照旧被带回去照料，大人们则移到了重华宫。一整天，无非吃吃喝喝听听戏，坐累了再往御花园散散，场面上的应付，远比在各自宫歪着躺着疲乏得多。

台上唱着《刘二当衣》，咿咿呀呀的昆曲唱腔，咬一个字都得拖得老长。

颐行听久了，眼皮子便发沉起来，经意朝后那头一瞥，见皇帝的视线冷冷朝她抛过来，吓得她一凛，困意立刻消减了一大半。

时恰好伺候宴席的宫女上来斟茶，蹲了个安道：“娘娘，头有个小监，自称是御『药』房苏拉，说来给娘娘传句话。”

颐行迟疑了下，“御『药』房的？”一面回头看了银朱一眼，“你上头瞧瞧去。”

银朱应了，转身跟着小宫女出去，多会儿回来，压声咬着耳朵说：“夏医让苏拉递话，约娘娘在千秋亭见面，有万分紧的话对娘娘说。”

颐行很意，“万分紧？”

银朱点了点头，“夏医也真怪，上回是说他那姨叫他和后宫儿多兜搭吗，才几天呐，难成把姨给休了？”

颐行心却有另的想头。

其实她一直觉得夏医那天来说那通话，并是出于他的本意，大抵是为她晋了位，怕彼此走得近，妨碍了她的前程。是照着礼数来说，敬而远之确实对谁都好，可既然是紧话，也许关乎身家『性』命，就得去见一见了。

看看头天『色』，阳将落山了，今晚上是后万寿，各处宫门并下钥，夏医也可以自由往来。她心头突突地跳，挪了挪身子，似乎没人注意她，便悄悄站起身，悄悄从大殿内退了出去。

头热浪滚滚，一丝风也没有，颐行问银朱：“约在千秋亭？”

银朱说是，心却七上八下，“做什么在阖宫眼皮子底下见面，大大方方上永寿宫请脉，多少话说得。”

颐行却认为夏医向来办事靠得住，么着急见她，没准又有晋位的好事儿在等着她了。

么一想，热血沸腾，天底下没有什么比升发更让她心动的。她拉扯着银朱，说快快快，“别让夏医等急了。”

可是到了千秋亭，找了一圈，也没见夏医的踪影。颐行回身问银朱：“是是弄错地方了？究竟是千秋亭还是万春亭？”

银朱说没错，就是千秋亭，“奴才听得真真的。”

既么，那就等会子吧，便在御花园兜了两圈。走到天一门前，忽然想起钦安殿前扑蝴蝶的事儿，自己倒尴尬地笑了。

然而又蹉跎了好久，实在见夏医来赴约，颐行等得没趣儿了，嘟囔着说：“再等下去又得喂蚊子，算了，还是回去吧。”

可刚挪步，就见琼苑西门上有个身影快步过来，那件补服的大小赶上他的身，下摆老显得短了三寸，一看就是夏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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