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又一次的成全。

既谈妥了, 那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颐行往床沿边让了让，凭空划了道天堑，“以此为界，我睡外面您睡里面, 从现在不许越界, 不许言语挑衅, 互不相干直到天明, 万岁爷可以做到吧？”

皇帝瞥了她一眼，“黄『毛』丫头而已，就算朕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动你分毫的，朕有这气度有这雅量，等你长大。”

话说得很好，也表明了决心，颐行相信君王的一言九鼎，便安躺了来，指指枕头道：“您也别坐了，睡吧。”

她反客为主, 皇帝觉得有点气闷, 不得不『摸』枕头崴身躺。长夜漫漫美人在侧，其实要睡，还是有些难。

他侧过身来, 一手枕在颊, 眼睛虽闭, 却能闻她身上幽幽的香气，不似花香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味道, 他问她：“朕送你的那桶香粉，你还在用吗？”

颐行端端正正仰天躺，两手交叠搁在肚子上，连瞧都瞧他一眼，“那么一大桶，得用到猴年马月。用的时候长了，就不新鲜了，我如今升了嫔位，内务府也我预备了别的香粉，我自要换用用。”

“那你身上的味道，是用的哪种香粉？”

颐行好奇地抬胳膊闻了闻，“今我心情不好，擦香粉呀。”

皇帝哦了声，“难怪有股怪味，朕知道了，是『乳』臭未干。”

她气了，转头瞪他，“我可告诉你，如今就咱们俩，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皇帝，我就不敢打你。”

皇帝讪讪住了嘴，是啊，万一她恶向胆边，对他报以老拳，自己作为皇帝，又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挨了打，那这个哑巴亏就吃大了。

睡不，还是说话，他像得了个新玩意，看她离自己这么近，就逗弄她。

“嗳，你为什么要睡外侧？女人不是应该睡里面吗，万一有个好歹，朕能保护你。”

颐行拿眼梢瞥了瞥他，“睡在外面，便于逃跑。”

皇帝哼笑了一声，“小人之心，难道朕会对你不轨么，你也太小看朕了。”

会不会不轨，这种事谁说得准。后宫那么些嫔妃，侍寝当晚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如今已经无从考证了，但她相信总有一分人是出于无可奈何。

所以说皇帝真不是人啊，譬如永常在，看就很年轻，还不是被他糟蹋了。眼自己虽他约法三章，却也不敢真正相信他的人品，还是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这样才最保险。

不过天是真热，夜里门窗紧闭，就算冰鉴里头搁大块的冰，也还是觉得屋子里怪闷的。

“有扇子有？”她一面问，一面撑身子四看看，终于在一张紫檀三弯腿小几上发现了一把蒲扇。忙探身过去拿，重新倒回床上悠闲地摇动来，屋子里有空气缓缓流动，也带来了地心冰鉴上的凉意。

她独自一个人受用，皇帝觉得这人真是不上道，“朕也热，纯嫔，你竟不知道伺候朕吗？”

颐行听了办法，好右手换左手，顺势把风送到床内侧，摇了两扇子问：“万岁爷，这您舒坦点有？”

皇帝威严地嗯了声，“就这么伺候。”

她无声地翕动嘴唇腹诽，顿了顿道：“奴才您说个事，往后人的时候别管我叫纯嫔了，显得多份似的。”

皇帝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从那道缝里乜斜她，“不叫纯嫔，那叫什么？”

“叫我老姑『奶』『奶』啊。”她理所当地说，“我是您长辈，背人的时候还是讲些俗礼为好，显得您知道人伦。”

人伦？他哼笑了两声，“讲人伦，你就不在朕的龙床上了。朕知道你是朕的嫔，帝王家不讲辈分，讲身份，你又不是朕的亲姑『奶』『奶』，别在朕跟充人形，朕以后就叫你槛，你不受也得受。”

老姑『奶』『奶』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把扇子一扔，扯过丝棉盖被来，结结实实把自己盖了来。

那多热的，皇帝无奈捡了蒲扇，顺手把她的脑袋挖了出来，“朕可告诉你，你要是把自己弄得中了暑，朕是不会你治的。”他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朕这医术向来不示人，连太后都不知道朕学成了这样。为了抬举你，朕受了多大的委屈啊……”简直不堪回首，替她把脉治伤也就算了，还看过她身边宫女那血赤呼啦的屁股，皇帝做成这样，实在跌份子。

不过还好，这事是不会有人向外泄『露』的，他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案上座钟滴滴答答地运转，他慢慢摇动蒲扇，老姑『奶』『奶』鼻息咻咻不吭声了，自己倒成了她上夜的，还要伺候她入睡，她扇风纳凉。

后来是怎么睡的，不知道了，是睡到半夜时候忽听咚地一声闷响，把他吓了一跳。

忙撑身坐来看，老姑『奶』『奶』捂额头咧嘴，呆呆坐在脚踏上，看来是睡『迷』了，摔去了。

这时候也不便说什么，过去把她拽上床。拉她的手看，额角撞了，鲜嫩的肉皮上留了一片红痕，里头有星星点点的血点子，到了明八成要青紫。

她咕哝了两句，“你踢我，把我踢去的……”

皇帝有理说不清，明明自己的小腿隐约挨了两，她倒恶人先告状来。

这会她理论，睡得懵懵懂懂哪里说得清，便把她推到内侧，自己在外沿躺了来。

后来倒还睡得踏实，直到天亮也出幺蛾子。皇帝五更身听政，颐行又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睡到辰时，含珍都在外头催促了，她才『迷』『迷』糊糊坐了来。

“我的主，头一天这么睡，要招人笑话的。”含珍边说边取了衣裳来伺候她穿戴，她额角多出块淤青来，讶问，“这是怎么了？昨还好好的呢……”

颐行抬手『摸』了『摸』，隐约有点疼，便道：“夜里摔的。”

含珍却笑了笑，有说什么，是这笑看上去意味深长得很，她急来，“真是摔的，我半夜里从床上掉去了。”

其实认真说，自己也有些不相信，当初她们做宫女那会可是练过睡姿的。可不知为什么，晋位后这些好习惯了，大概人一旦出息了，就了约束，要把以的憋屈都发散出去了吧！

皇上的寝室里，有主们用的胭脂水粉，含珍便先替她绾了发，等回到永寿宫再重新打扮。

“按老例，后宫嫔妃开了脸，得上皇后娘娘跟敬茶。”含珍边替她梳妆边道，“如今后宫有皇后，贵妃也不问事了，主上慈宁宫太后磕个头吧，也算对昨侍寝有了交代。”

银朱搬铜镜，站在她身后她照燕尾，一面道：“主，您如今皇上冰释嫌了吧？夏太医的事，往后就不提了吧？”

她们似乎很为她的侍寝庆幸，颐行却慢慢红了脸，低头犹豫了再三，才把真相告诉了她们。

含珍银朱听完都呆住了，银朱是个直肠子，合什拜了拜道：“阿弥陀佛，皇上降您个欺君之罪，是您祖坟上冒青烟了。”

含珍瞧她，不由叹气，“您的胆子可真大，得亏了万岁爷包涵，还让您睡到今早晨。这事皇上既不提，您就一切照常，还是得上太后跟磕头请安去。皇上翻牌子的消息，敬事房一应都要回禀太后的，绕也绕不过去。既这么，壮胆过去，要万岁爷不在太后跟戳穿您，您就将错就错吧。横竖侍寝是早晚的事，您如今都到这个岁数了，料用不了多久了。”

颐行觉得很不好意，“我当这空头的娘娘，心里头也有些不安来。”

含珍笑了笑，“事，奴才也是十六岁上才长成的。这种事，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像家里头议亲，也不带问您家闺女来信有的，难不成为这个，两家子就不结亲了？”

颐行听她这么开解，心里头也踏实来，当初一味地往高处爬，实则到她的位分升得这么快。不升位分，自也人告诉她，得来了月事才好侍寝。当时初封答应，绿头牌已经上了银盘，人也上西围房里点了卯，再要撤也来不及了，所以这事就含糊，一直提。

还好，昨夜里皇帝追究，可算糊弄过去了。像含珍说的，反正信早晚会来，总不得她是个怪物，一辈子不来信期吧！

这么一，老姑『奶』『奶』脸上重又有了笑容，昨那小小子翻了牌子，不管成成事，至少不会让人笑话，说她跟善常在似的，晋位分不侍寝了。从这点上，皇上还是挺够意的，说往后翻她牌子她玩雀牌，也实让她感动了一把。

打扮好啦，这就上太后宫里请安去，老姑『奶』『奶』穿上一件蜜蜡黄的折枝牡丹氅衣，梳精巧的小两把，把子头上簪了珍珠流苏，迈一步就是一派主位娘娘的沉稳风度。

笠意早就在滴水等了，她来，喜兴地向她福了福，“小主道喜。”

颐行抿出笑靥，羞怯地说：“接姑姑的福了。”

到了今时的位分，还称大宫女为姑姑的不多，笠意也有些受宠若惊，上接替了含珍把人搀进殿内，一面向东次间回禀：“老佛爷，纯嫔娘娘来您请安了。”

皇太后坐在南炕上，一手搭引枕，含笑看人从门上进来。跟早就预备好了跪垫，笠意搀扶她长跪来，春辰便将茶盘送到了她面。

颐行端茶盏，向上敬献，红脸说：“奴才来太后老佛爷请安，请太后饮了奴才的茶。”

太后连连说好，端茶盏抿了一口，笑道：“这在民间叫媳『妇』茶，咱们帝王家民间不同，可我的心境是一样的。如今你开了脸，是正经的嫔妃了，愿你将来尽心伺候皇帝，早日抱上小阿哥。咱们家，三年有添人口了，我心里急得什么似的，不好说出口。头懋嫔闹的那出，叫我伤透了心，如今可就指你了，皇帝看重你，你也要争气才好。”

太后简直如同委以重任似的，颐行嘴上应，心里却『露』怯。这要是叫太后知道她昨压根有侍寝，那还不得炸了庙吗。眼她皇帝这样，可从哪弄出个孩子来，让太后享孙绕膝的福呢。

恰在这时，檐通传说皇上来了，不多会就皇帝穿石青的袷纱袍，从门上迈了进来。

他今倒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进门便摘了缨冠向太后礼，嘴上嘘寒问暖，说：“天热得厉害，子唯恐额涅耐不住暑气，又命内务府添置了几套风扇，回头就运进慈宁宫来。”边说边瞧了跪在地上的老姑『奶』『奶』一眼，“可巧纯嫔也在，子听说额涅这两日身上不大好，就让纯嫔代子尽孝，在额涅跟伺候吧。”

太后他说得煞有介事模样，心里倒好笑，明明知道老姑『奶』『奶』今要上慈宁宫磕头，才火急火燎地赶了来，说担心母后身子是假，唯恐老姑『奶』『奶』因三妃的事受迁怒才是真吧！

唉，谁年轻过呢，这种事心里都有谱，皇太后笑道：“昨进东西老嗳气，今已经好了，我跟人手够了，倒也不必她特特伺候。”说冲老姑『奶』『奶』抬了抬手，“我知道你们的孝心，快来吧。”说向云嬷嬷使了个眼『色』。

云嬷嬷很快便捧了个象牙嵌红木的盒子来，声道：“纯嫔娘娘，这是太后赏您的。”边说边打开了盖子让她过目。

颐行一瞧，里头有金项圈一围、金凤五、东珠坠子一副，另有一对金镶九龙戏珠手镯，一时有些惶恐，呵腰道：“奴才何德何能，敢领太后老佛爷这样贵重的赏赉。”

太后笑『吟』『吟』说收吧，“皇帝昨翻了你的牌子，这是我的贺礼。该说的，我先头都说过了，盼你早早替宇文家开枝散叶，也不枉我疼你一场。”

颐行是问心有愧的，口中称是，悄悄瞥了皇帝一眼。他仍是那样八风不动的做派，脸上微微带一点笑意，温煦地同皇太后回禀朝那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话说了一大圈，太后终是谈及了她寿诞那天发的事，言语里有些怅，倚引枕曼声说：“她们仨，终究是跟了你多年的老人，尤其贵妃……哦，如今该叫裕妃才对，当初她怀大阿哥，九死一才保住了一条命，这几年协理六宫事物，有功劳也有苦劳，就为那么点子事降了她的位分，我后来细，实过了。”

好些事，终是当时看严重，事后再量，就忽变得淡了。

太后为顾及皇帝颜面，好明说，其实由头打他身上。要不是他假扮太医，那几个糊涂虫也不至于把事闹大。如今站在皇帝立场，确实恨她们算计，让他当众失了颜面，但站在裕妃她们的立场，后宫嫔御太医过从甚密，她们怎么能不拿个现形。女人嘛，嫉妒来就了脑子，其实根上说，无非两头传话，把人凑到了一块，倒也并不当真有多恶劣。

太后是，宫里四妃六嫔都满员，如今又裁撤三个，人丁愈发单薄了，所以量了许久，还是打算皇帝好好详谈详谈。

“依我，她们一个教训就是了，冷落上十天半个月的，还是让她们回到原位上吧！贵妃呢，你就瞧大阿哥早殇，她心里那份痛到今也能填补，她个复的机会。恭妃家里头阿玛兄弟都是朝廷股肱，西北战事频发，还需鹿林效力平定。至于怡妃……你外祖母听消息唬得昏死过去，托人传话进来，我也计奈何，她身子不好，总要顾念顾念她老人家。”

颐行听了半晌，发现皇帝确实也不好当，这么些嫔妃，大抵背后都有根基，有功的，沾亲带故的，处置了哪个都难以交代。

皇帝自也不称意，冷笑道：“满朝文武都是朕的大舅哥、丈人爹，朕连处置自己后宫事物，都得瞧朝脸『色』。皇额涅，大英开三百年，到如今社稷稳定，朕是天之主，废黜几个嫔妃，罢免几名官员的权力还是有的。”

太后他决绝，也十分为难，自己子的脾气自己知道，别瞧他平时一副温面貌，当真处置政务来，极有雷霆万钧的手段。

她好将视线调转到老姑『奶』『奶』身上，说到底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帝如今痴『迷』她，太后也有心瞧瞧她的气度，便道：“纯嫔，这件事你怎么看？”

颐行被点了名，不得不仔细斟酌用词，太后等她的答复，这答复不光关系三妃的命运，也关乎自己的程。

太后喜欢人丁兴旺，如妃位上空缺过多，未必不会动脑筋填充新人进来。自己做不如做熟，几番恭妃怡妃较量后，『摸』清了她们的斤两，就算她们复位，自己也并不畏惧。

于是转头瞧了瞧皇帝，他眼里分明带鼓励的波光，她忽明白了，他的有意作梗，说到根上是又一次的成。

于是颐行向太后欠了欠身，“依奴才的浅，太后老佛爷说得很是。三宫六院朝多有牵连，社稷稳定，也须上安危同力，盛衰一心。皇上虽统御四海，一人励精图治终有不足，这次处罚已震慑了朝，倘或能慈悲心宽宥获罪嫔妃，也是建亲的良机。”说复又一笑，“奴才不懂政务，也不知驭人之道，晓得枝叶扶疏，则根柢难拔，股肱既殒，则心腹无依。皇上圣明，必定比奴才更明白其中道理。”

太后这回算是彻底对她刮目相看了，她有恃宠而骄，一味地打压其他嫔妃，就足以说明她的眼界超乎那三妃了。

皇帝也松了口气，老姑『奶』『奶』能有这样口才，不枉他刚才使了半天眼『色』。

毕竟嫔到妃虽一步之遥，这一步却得积攒许多修为，若是贸贸向太后提封她为妃，太后是绝不会答应的。但若是拿那三妃的程来换她一人的程，这事可就好办多了。

做一件事，先得弄清什么是手段，什么才是目的。有时候一个唱白脸，一个□□脸，是最有效的捷径。

太后松了口，“难为纯嫔晓大义，这些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我，妃位上头总缺一员也不好，若是恭妃怡妃复了位分，把纯嫔抬举上去，四妃就满员了，后宫人心也安定些，皇帝你瞧，这么安排可好不好？”

皇帝还有些犹豫，低头道：“皇额涅，不是子拂您的意，纯嫔才晋嫔位不多久，这就又抬举上妃位，于礼不合。”

太后却说：“后宫女眷擢升不像朝当官，要会试殿试，要有政绩，还不是瞧哪个好，就升哪个的位分么。我瞧纯嫔是个好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知会内阁，把旨意颁布了就成了。”

颐行一听，觉得这又是天降的一个升位的机会，说实在的脑子里晕晕乎乎，觉得不大真实似的。

反正什么可说的了，跪谢恩吧，便提袍在太后脚踏俯首去。

太后说来吧，其实哪能不知道皇帝的算盘，不过借恢复三妃的由头再抬举个老姑『奶』『奶』，也不显得那么突兀罢了。

当，有些话还是得叮嘱皇帝的，便微微抬了抬巴，示意皇帝瞧颐行额头的淤青。

“后宫那么多双眼睛瞧，往后晋了位分愈发要当众人的表率，再这么『毛』『毛』躁躁的，的叫人笑话。皇帝也要温存些才好，弄得这么大的幌子挂在脸上，好看来？”

皇帝噎住了，又无从辩解，得站身，别别扭扭道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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