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脚踩西瓜皮,也没你升得

只是太后这回得病, 确实来势汹汹。进不了东西，却不停腹泻，到后便血，显见地瘦下来, 换了几个方子, 都不见好。后太医院合计用火串, 以蛤粉、熟黄、木通、丁香研末吞服, 起先症状倒稍有减轻，但不久之后愈发萎顿下来，急得皇帝暂停了一切政务，一心一意留在太后病榻前亲侍疾。

太后有稍稍好转的时候，那天才吃了『药』，靠着床架子和皇帝说，说：“我见着你阿玛了，这两天昏昏的，老觉得有站在床边上，昨儿半夜里睁眼瞧，竟真的是。”

她说起先帝, 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仿佛重回了十八岁那年，喘了两口气，缓缓说：“还穿着我给做的那件便服, 就站在那里, 不说, 光是忧心忡忡看着我，我知道担心我呢。我这病，不知能延捱到几时, 倘或事儿出来了，还在承德，回京事宜安排起来麻烦……”说着又喘了喘，望着皇帝道，“趁着现在魂儿还在，赶紧收拾起来，即刻回宫……”

皇帝被她说得心都揪起来了，握着她的手道：“您福泽深厚着呢，不过偶然抱恙，千万别往窄处。”

太后艰难地摇了摇头，“我的身子，我己知道，这回来承德，像是续上了和你阿玛的缘分似的，我心里高兴。走了五年了，这五年我每天都熬可着，老一个在那儿寂不寂寞，有了心里，该对谁说。这会儿我要是真能了，正好过去陪，那多好。”

皇帝却不能依她，切切说：“您只顾我阿玛，就不顾儿子了？还有常念，她就要生小阿哥了，说好了孩子满周岁就带回来见您的，这您都不管了，说撂下就撂下？”

太后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总算迸出了一点光彩，“哦，对，常念快临盆了……”

颐行这才知道昭庄公主的小名儿叫常念，因着公主长少不得要远嫁，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是太后为母的万般不舍和挂念啊。

皇帝说对，“您还老是担心皇嗣，没见儿孙绕膝，这就去见我阿玛，阿玛未必不怨您。还是好好养着，不过一个小小的痢症，哪里就要要活的了。”

太后被说得，似乎是歇了等的心了，但过后不久又昏睡过去，连太医正都摇头，说病势实在凶险万般。

那来探望的嫔妃们见状，都退到廊庑上痛哭起来，那不高不低的绵绵吞泣，愈发让月『色』江声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

这时候忌讳这样，颐行心里不悦，退出去低声呵斥她们，“这是什么口？不说去给太后祈福，倒跑到这里哭来了，打量谁哭得卖力，谁就有功劳怎么的？”

那嫔御们被她一斥，顿时都噤了声。原本就是如此，这和太后能有多深的感情，流眼泪不过是应景儿，不见半点真心，没有半分意义。

她冷冷扫了她们一眼，“太医前两天谏言，说行宫湿气重，太后的身子经不得，说儿就要回京的。你们各回去收拾，挑要紧的带上，车马这回得减免，各宫挤一挤，不能像来时那么宽绰了，横竖就十来天光景，忍忍就到了。”

结果愉嫔这时候偏要冒尖儿，为难地说：“咱们出宫，身边多少都带着伺候的，纯妃娘娘您瞧，要挤怕是不容易。”

这要是换了裕贵妃，为了两不得罪，必定会和她们打商量，或是退上一步，形式上减免几辆。可惜老姑『奶』『奶』不是裕贵妃，她那双凤眼紧紧盯着愉嫔，要把盯出个窟窿来似的，半晌忽然一笑，“谁要是怕挤的慌，那就暂且留在行宫，等下年皇上来避暑，再跟着回北京吧。”

这么一来，可再没敢说半个不字了。太后都在这儿得病了，下年皇上还会来吗？留在行宫，对于妃嫔们来说等同发配，这回别说挤一挤了，就算让她们徒步走回京城，她们干。

于是老姑『奶』『奶』一叫散，众立刻各回各处，麻利儿收拾东西去了。

皇帝从里头出来，叹着气儿说：“太后要回宫，照这病势，确实是回去的好。可毕竟几百里地，就怕路远迢迢，她的身子经不得颠簸。”

这确实两难，颐行了道：“只好在车辇里头辙，四个角拿软乎点儿的东西垫上，上头再铺一层铺板。路上尽量慢，减少颠簸……总是回到宫里，太后心里才能踏实。”

其实背后的实，谁不敢说出口，这么严重的痢症，要是真不得好转，确实是会出命的。回宫，目前来看是个万全的准备，就如太后所言，万一事儿出来，一切好安排。

于是一鼓作气，既然定下了就不要耽搁，这次回京可说是轻车简从，随扈的臣和后宫主儿是一个不能少的，只是各嫔妃身边伺候的只留一个，剩下的员另作安排。少了，事儿就少，来的时候花费了十来天，回去日夜兼程，只用了七天就抵达紫禁城了。

这一路上，颐行都在太后车辇里，帮着云嬷嬷和笠意一同照应太后。太后的境况比在承德时候好了一，能进稀粥了，长可以半天不传官房。云嬷嬷说吃食能在肚子里留住了，就是好迹象，只有留住才能长元气，才能慢慢缓过劲儿来。

车辇进神武，就见裕贵妃带着留宫的几位妃嫔在道儿旁跪迎，一『色』的锦衣华服，满头珠翠。相较于她们来，颐行可说是半点不讲究，这两天早摘了头上簪环穗子，简直就像个伺候的丫头。

太后有时清醒，瞧见她的模样，心里很是愧疚，“我这一病，倒拖累了你，我跟前有伺候，你且好好照应你主子要紧。”

颐行只是笑，“主子身边有怀恩们，不必我去伺候。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不过给云嬷嬷和笠意姑姑打个下手。”

笠意她这么称呼己，依旧诚惶诚恐，“您如今是娘娘，回宫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还管奴才叫姑姑，愈发折得奴才不能活了。”

她却还是一如往常，谦逊地说：“太后身边，都沾着太后的荣光，在我眼里高一头，叫一声姑姑是该的。”

这就是她为的道理，一方确实在家受过这样的教导，老太太房里的扫地丫头尚且有体，何况太后的贴身官。另一方呢，说得粗糙，阎王好哄小鬼儿难缠，光是太后喜欢你不顶用，耳根子软起来顶不住身边日夜的上眼『药』。但要是反着来，天天有说好，那么往后顺不顺遂，打这上头来。

车辇一直到了顺贞前，因有槛，已经没法子继续前行了，就换了抬辇来，颐行和皇帝一一边搀扶着，伺候太后坐下。

裕贵妃和恭妃、怡妃原献献殷勤，无奈就是伸手无，后只能眼巴巴看着们去远。

怡妃哼了声，“这纯妃可真是个啊，瞧瞧，侍疾侍得这副可怜模样，太后和皇上八成感动坏了，愈发拿她个儿了。”

恭妃笼着袖子哂笑，“您二位没说？家给太后挡了一刀，如今可是实打实的功臣。再加上这一路侍疾，咱们呐，往后再没谁能是她的对手了。”

贞贵适时『插』上了一嘴，“三位娘娘没上承德，不知道里头经过，据说和妃的，和她有关……如今她还在太后跟前讨巧，焉知太后这次患病，不是和妃作祟的缘故？”

这么一来，白的变成黑的了，后宫里头立时流转出了纯妃得罪和妃阴灵，给太后招去祸端的传闻。这消息一直传到永寿宫，传进了颐行耳朵里。

颐行了只是嗟叹：“我原本还和皇上说呢，后宫之中的嫔妃们不容易，这会儿看来，我是白『操』了那份心了。”

你好我好家好，这种事儿一般很难做到，既然那这么不领情，就不必再替她们着了。

银朱说：“越『性』儿告到慈宁宫去，让太后来评评这个理。”

颐行却说不必，“太后才刚有起『色』，我这么一搅和，前头的功劳就全没了。放心，不必咱们这头传，慈宁宫很快就会接着消息的。”

果然，等她下半晌再去向太后问疾的时候，太后一由云嬷嬷伺候着进米汤，一垂着眼吩咐春辰：“打发，好好查查那是从谁嘴里出来的。后宫这两年没了皇后，贵妃又烂作好，弄得规矩没个规矩，体统没个体统。查出是谁说的，把她带到永寿宫，让她跪在院儿里，着所有奴才的掌嘴二十，让后宫那嫔御都长长记『性』。”

颐行有为难，轻声道：“太后，宫子不挨嘴巴子，既是嫔妃，打脸只怕伤体。”

太后却泰然得很，“这是给你立威，让她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宫里啊，着实该有规矩了，一盘散沙似的两三年，三宫六院各有心思，各怀鬼胎，弄得市井胡同一样，对不起皇帝。”

所以没消多久，进宫头一个嚼舌头的贞贵就被两个精奇嬷嬷叉着，押进了永寿宫。

永寿宫的海棠已经谢了，只剩愈发茂密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贞贵这回不像平常了，清水小脸子吓得煞白，被扔在院子里的中路上。她向上瞅瞅，老姑『奶』『奶』身后站着含珍和银朱，个个无表情垂眼看着她。她只好觍着脸求告，说纯妃娘娘恩，“这原是我从别处来的混，那天不知中了什么邪，没过脑子就说出来……娘娘您是善『性』的儿，就饶恕我这一回吧。”

可老姑『奶』『奶』八风不动，淡声道：“这回不是我罚你，是太后老佛爷觉得，你该给我个交代。事到如今，没什么可告饶的，好汉做事好汉嘛。”说着瞥了边上的精奇嬷嬷一眼。

精奇都是厉害，二不说上前，卷起袖子左右弓啪啪一顿抽打。

贞贵的那颗小脑袋可不是她己能做主的了，脸别过来，又别过去，头上发簪都甩飞了，把跪在一旁的蟠桃吓得上牙打下牙，发疟疾似的打起了摆子。

二十个嘴巴，简直比还叫难堪。精奇稳稳数完，退让到一旁，颐行这才看见贞贵的脸，又红又肿都快看不清本来目了。但凡有点气『性』，概会一头碰，可她倒还好，哭虽哭，命还是惜的，被蟠桃扶起来，歪歪斜斜地，回她的翊坤宫了。

含珍又气又好笑，“这就完了？竟是连恩都不谢。”

颐行摆了摆手，“都挨了打了，还谢什么恩啊。如今我在这后宫可是扬名立万了，往后愈发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银朱咧着嘴说：“您几时不是来着？太后既要给您立威，您往后的好前程吧！她们越恨您，您爬得越高，就是要她们牙根儿痒痒，又活拿您没辙，您就见天地在她们前显摆，把她们全气，那才真解恨呢！”

三个说笑了一阵儿，眼看到了点卯的时候，便仔细梳妆起来，摇着团扇踱着步子，挪进了养心殿后围房。

因贞贵在永寿宫挨了一顿好打，这会儿颐行进东围房，所有低等的嫔御都站起身向她行礼，连那三妃勉强挤出了笑模样，不说是不是打心底里宾服，横竖子上是过得去的。

“我早说过，贞贵口无遮拦，早晚要闯祸，让你多加管束着点儿，你又不。”贵妃抚着燕尾，三句两句就把责任推到了恭妃身上。

恭妃是翊坤宫主位，前头和贞贵、祺贵狼一群狗一伙的，没少挤兑老姑『奶』『奶』。这会子贞贵翻了车，己正愁不能撇清，贵妃这么一说，顿时让她恼起来，“姐姐这就岔了，她虽和我一宫住着，到底不是我的奴才。况且她随扈去了热河，我又没去，她回来要说什么，哪儿是我管得住的！左不过是不着调的闲，谁还能把她真呢。纯妃妹妹这回狠狠罚了她，是给她教训，好歹还留着她贵的位分，她会感恩戴德的。”

她们眼看就要窝里斗，颐行算是看明白了，世上果真没有永远的敌，更没有永远的朋友。这群，精于算计又欠缺谋略，早已不足为惧了。因此她们你来我往时，她有意兴阑珊，只是扭头冲含珍说：“那块双狮戏秋的栽绒毯，回头问问补好了没有。”

贵妃耳尖，奇道：“永寿宫用度不够吗？怎么还要补毯子？”

颐行哦了声道：“那块毯子是以前留下的，我瞧东西很好，只是年月长了，有两块地方被虫蛀了，让内务府织补一下，就和新的一样了。”

于是众沉默着不说了，心说这还没上位呢，就要源节流，那往后伙儿要吃个鸡蛋，是不是都得瞻前顾后啊？

众眼巴巴看着她，颐行总算察觉了，奇道：“怎么了？破损的东西不能织补，只能扔了？”边说边笑着摇扇，“到底宫里，什么都爱讲个排场。早前我们家倒不是这样，我额涅的一张绣墩儿缎破了，是一层又一层地往上填补。我额涅还说呢，老件用着凑手，舍不得扔了。”

瞧瞧，这是给尚家正名呢，都贪出两淮三年的税务总额了，还在那儿宣扬节俭，着怎么那么虚得慌呢！

可不论虚不虚，徐飒搬着银盘回来了，到了前往里头递，“万岁爷今儿翻了纯妃娘娘牌子，请娘娘预备接驾。”

颐行站起身道了个是，其余众慢慢起身，慢慢散了。

其实伙儿都知道，往后相长一段时间里，她们都会是凑热闹的陪客，这翻牌子的流程不过是个形式，是给不心的己，一星微茫般的希望罢了。

还是照旧，怀恩引老姑『奶』『奶』进皇上的寝殿，正在她琢磨是该先上床呢，还是该老老实实坐在床沿上等时，已经洗漱完进来了。

这回是直接穿着寝衣进的，见她还站在那里，纳罕地问：“怎么了？要朕替你更衣？”

颐行的动作略慢了点，果真就上来替她解纽子，一说：“我今儿过慈宁宫，替太后瞧了脉象，湿寒越来越轻了，过不了两日就会安的。先前在承德，真吓着我了，那么重的病势，我只是不便说，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怕要出事儿。”

替她脱了罩衣，又拉她坐下，她蹬了脚上鞋子说：“我今儿请安，太后和我说了好，中气显见的足了，脸『色』好起来。云嬷嬷说，如今一天进五六次米汤，都能留住，这可是天的喜信儿。”

皇帝抿唇笑了笑，“里头有你的功劳，你服侍太后一场，太后全看在眼里，今儿还和我说，纯妃是个好的，不单有孝心，有掌管后宫的能力。说等她身子略好，就挑个黄道吉日晋你的位分。”

说起晋位，老姑『奶』『奶』就高兴，“这回我能和裕贵妃平起平坐了，见了她不必行礼了。”

皇帝说岂止，“她得向你行礼。太后说了，宫里得有个好好管事的了，这两年宫务看着有序，那是该揪细的地方没有深挖，要是掏出来，只怕像老荷塘的泥一样，臭不可闻。太后的意思是，晋皇贵妃位，摄六宫事，先历练上一阵子再说。”

颐行盘腿坐在床上，乍晋皇贵妃，还有缓不过神来，“我进宫就是冲着这个位分，如今真办到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皇帝松散地靠在引枕上，一腿支着，一手抚着膝头，还在为她的擢升之路感慨，“从宫到皇贵妃，只花了八个月，就算脚踩西瓜皮，没你升得快。”

颐行抱着的胳膊龇牙，“还不是朝中有好做官吗。”

做官还得办差呢，她这程子一直陪在太后身边，因太后病势重，一直没顾上别的。今天恢复翻牌子，才起己又旷了好天，这就有委屈了，一定要拉住她，好好说道说道。

“朕的苁蓉，都快花了。”小声说。

颐行讶然，“为什么呀？”

说：“你的。”

颐行红了脸，这，老爱说这不着调的！

她扭扭捏捏，替抻了抻交领，皇帝喜欢看她使这小意儿殷情，便问怎么，“不伺候朕就寝？”

老姑『奶』『奶』又是一番扭捏，然后翘着兰花指，扒下了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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