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为几
明月高悬,皎白月光穿过木窗间的缝隙,经过一层泛黄薄纸的过滤,光芒渐渐朦胧。
朦朦光晕里,左右都睡下了,稚嫩的面容上,透着一抹安然。
李无眠,无眠。
那双灵动的双瞳,时刻闪烁着明慧的神采,今夜却也似受那月光晕开,泛着淡淡的迷离。
山上七年,鲜有如今夜,心中思绪涌动着,并不仅仅是杂念,更多的,是一种他也无法定义的念。
诸多道家典籍,皆了熟于心,也绝非死记硬背,业能领悟其中的精义。
一众师弟仰之弥高,师父满怀期许,师叔师伯赞不绝口。
然而,纵明白了道理繁多,反倒是更为迷惑,甚至有些他人无法察觉的自我怀疑。
他真的,懂了吗?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道胎’带来的。
如若身非道胎,他恐是不会比任何一位师弟悟得更多。
如若不是道胎,他是否还会在这条路上?
怕也不尽然。
道胎也属实神奇,并没有影响他的本心,内心深处,仍是那位屏幕前的青年。
于是懂的越多,迷思越重。
直到白日,坦然了一份念想,没有过多思考会引起何种轩然大波,只是心里这么想,嘴巴便这么说。
微微闭目,祖师雕塑之前,可谓大逆不道,师父仍是没有放弃他,甚至都没有责怪他。
也许,是该如怀义所想,至少经过一些思虑。
所以,后悔吗?
哑然而笑,不再多念,说起迷思,一直都有,只是今夜分外的多罢了。
掐指数来,已然七载,当初他带来了三样东西,盒子需得百年之后,《圣体道胎》也早在他面前揭开了面纱。
所谓圣体,可以理解为强壮的身体,虽然这样格调不怎么高,不过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特殊效果。
他这七年来一次感冒都没有患上,安然度过婴孩,如无意外,这辈子也该无病无灾。
以前他还纳闷呢,记得有个圣体,不说大了,打爆个小山是信手拈来的,怎么到他这,仅是让不生病?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身体并无出奇之处,会疼痛、会受伤、会流血,也就随之去了。
而道胎,更是好理解,天生道骨,如同专门为修道而生。
怎奈天资无双,人心不在此处。
那么,便只剩下《大衍五行》,看名字,是一门功法,可即便身为道胎,七年一无所获。
几乎觉得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欢,若非……
他抚过额头,脑袋里,或者说识海内,上丹田中。
五道暗影顶天立地,犹似亘古长存,光阴不能消磨,如神似魔。
每一道暗影,都让如今的他,只能在脚下,确切的说,是在脚趾底下仰望。
他尝试了自己所能尝试的一切,却并未引得任何一道暗影共鸣。
时机不成熟么?又到底需要什么时机?
目光空濛,他倒是并不心急;眼眉低垂,于左右面上流转。
之维JZ臂下安眠,都已习惯了。
他确认过这方世界,确实和‘前世’有藕断丝连的联系,但不提还记不记得所谓的‘剧情’,时间压根搭不上。
这才二十世纪初期,满打满算,距离‘剧情’还有百多年,严重怀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如此,更不自寻烦恼,既然重生,便保有这份心态过下去罢。
明月西坠,他小心翼翼起身,以免惊醒三人。
着衣,启门,光芒普照,水银浴面,鸣声无所不在,交织成乐章,华光都似随着震颤了。
他微呆,坐于阶下。
不知何时,青石台阶之侧,又多了一条人影,紧挨着他。
于是两条小小的人影,投下狭长的影子,在背后的木门上汇聚成模糊的一团,难分彼此。
“大师兄,时间快到了。”
“嘘,去听,去看。”
依言放目望去,四下鸣声忽高忽低,如倾如诉,最是那一轮硕大的明月,竟似挂在檐角之下,仿若触手可及。
张之维强忍着去摘下明月的冲动,心情也随着那鸣声飘忽着,如坠云梦,如处仙境。
空山鸟语,幽谷虫鸣;天籁之音,众生之歌;而那高高在上的明月,此刻也非遥不可及。
自然之卷,徐徐展开。
这一个刹那,张之维若有所悟,修道之人,穷极一生,所追求的,可能就是这一幅可见又难见的画卷。
万物和谐,道法自然。
每个生灭,种种难明的感悟于心中流转,他幼稚的脸上,竟露出陶醉之色。
“明月高居于九天,至于虫声,我嫌它们太吵闹了。”
张之维瞬间清醒,疑惑道:“大师兄?”
却只见他的背影,张之维连道:“那是厨房。”
……
赵方耀感觉有点口渴,要命的是晚饭时间被教训,后面没吃多少,正是长身体的时
候,耐不住饿。
悄咪咪跑到厨房,寻思找两个冷馒头填肚子,却看到厨房木窗的薄纸上,摇曳着昏沉的明黄。
“失火了?”赵方耀吃了一惊,着急忙慌冲进去。
“方耀,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偷东西吃?”
赵方耀面色一苦,咋这么倒霉,就被抓了个先行,明天八成又少不得一顿说教。
“咦,大师兄,你在干嘛?”心中顿时惊疑不定,好家伙,大师兄这是恶人先告状!
“还能干啥?”
李无眠漫不经心的抬起头,赵方耀嘿嘿一笑,凑过来:“原来大师兄是想吃热的,来来来,我也搭把手。”
赵方耀烧起火来,李无眠就一旁看着,不一会儿,锅盖边沿冒热气,但没有香味。
“这不是馒头吧?”赵方耀后知后觉,一脸郁闷道。
“馒头在另外一个锅里,我是在烧水。”
“咋不早说。”
“还委屈你了?”
眼见李无眠倒水,赵方耀一拍脑门,反应过来,他好像莫名其妙,就成了免费的劳力。
……
三更时分,木门虚掩着,更不敲门,端着金盆入内,几缕白雾扑在脸上,分外清爽。
张静清蜷缩着身躯,白色薄被盖在身上,朝里卧着,似是睡着了。
“师父,我来了。”
他轻手轻脚的放下金盆,立在床榻前,床上的人待他如己出,恩重如山,他白日,却没有回应那份期待。
或许现在,他不仅是明悟三更前来的意思,还为着回应那份期待,也许又……谁知道呢?
目中迟疑一瞬,很快笃定如初,曼声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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