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巷道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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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永福巷,藩知美坐在轿子里,听着前面似乎有声异响,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两侧人家在后院悬挂的风灯不晓得什么缘故,早早的就熄了,高墙挤出的狭仄巷道里,浮着月光,仿佛蒙着轻纱似的,巷子前头鬼影子不见一个……
“少爷,什么事?”轿子边的随从见藩知美掀开帘子,问他有什么事情吩咐。
“没什么事情……”藩知美只当是野猫在墙头乱窜,问道,“这是到永福巷了?”
“嗯,是永福巷,少爷是不是觉颠得慌?”随从在轿子外问道,又大声训斥轿夫,“你们他娘的抬稳些,平时吹大牛,说一满碗水从东华门抬到兴义门不洒一滴,你们这是要将少爷肚子时的水都给颠出来啊……”
“藩义,随他们去,”藩知美坐在轿子里问随从,“我爹这么急着叫我回去做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随从藩义在外面说道,“老爷夜里从你屋里出来就铁青着脸,先说是要将你绑回去,后来才改口让你立马滚回去。该不会是上回的事情给老爷知道了吧?听说那女孩子跳井死了。”
“日,那女的跳井关我屁事?要不是你当时也要弄一回,她指不定还想从我这里巴望些好处呢?你说我是不是该找地方躲一躲,这样回去是福是祸都不知道啊?”藩知美在轿子里问道,他倒真没有在担心什么,他猜测多半是他爹误以为他跟今日东市生的事有牵涉,回去解释清楚就行了。心里想想,要不是最近新得了一个美人儿,也保不定今天会去东市插一脚。只是这美人儿身上的软/肉真是妙,娇/吟声跟婴儿啼似的,他玩了好几天就没有腻歪,昨天跟王超、顾嗣元等人喝酒喝了半醉,在家里安稳睡了个大觉,一直中午才醒来,精气完足就想着到江义门新买的宅子里来跟这美人儿鬼混,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才听说东阳举子林缚大闹东市,不单当街断人手脚,还在东城尉人马的包围中将十七人强行押往按察使司受审。
藩知美他知道东市那边的地痞流氓跟王学善之子王超有些关系,一听说东市生了事,就猜到东市这事跟王超可能有牵涉。他现在也学聪明了,没有直接去找王超,而派了个随从去按察使司外看热闹。得知无关紧要的地痞无赖都给放了出来,偏偏平日跟王超关系密切的一些角色给顾悟尘送到城中大狱关押去了,藩知美就知道事情会更热闹,就让那个随从到城中大狱外面盯着,有什么热闹随时回来报信。
说实话,今天生这样的事情,藩知美内心深处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在藩楼给林缚以割舌相威胁让他丢尽了颜面,如今有王超一起来扛着,要比他一人给大家取笑好得多,他还想看看王超他老子、堂堂的江宁府尹王学善会如何处置,这江宁城里越热闹起来了。
坐在轿子里,藩知美还在想着过几天要怎么去安慰王超,最好挑唆王超将林缚往死里整才算出一口恶气,看来那个小娼妓要白送给王超了,他心里也不是很确定林缚将那小娼妓看得多重,当然是分量越重,越有报复的快感,他恨不得当着林缚的面将那小娼妓白送出去。
“藩义……”藩知美见外面随从半天没有回应自己,又喊了一声,轿子陡然一颠,他整个人给掼了出来,一头栽倒青砖巷道上,他只当轿夫失手,手捂着破皮流血的额头正要破口大骂,却看见随从藩义就倒在他眼前,月光下,大股的鲜血正从他的脖子里汩汩的涌出来,给人杀了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出来,两个轿夫也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两个蒙面黑衣人各持一把明晃晃的刀横在他的眼前,顿时让他将骂人的话咽进肚子里,“两位爷,有话好好说,你们求财,我……”没等他一句话说完,后脑勺给人大力捶了一记,顿时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林缚不去管那两个给打晕过去的轿夫,蹲到地上,手指在地上醮了血在藩家恶仆尸上写了“不求财”三个字。藩知美虽然给打晕过去,周普还是拿布团子将他的嘴塞严实,将他手脚反绑到身后,确认无误才拿一只黑布袋子将藩知美整个人都装起来,扛在肩上,与林缚、吴齐迅速出了永福巷。
两匹马、一乘马车就藏在巷子背后的小树林子里,马蹄子都裹着厚软的棉布吸声,嘴里也衔着枚子,马身上还披着黑布,有专人看管,外面月光甚好,就算有人经过去不特意进林子也难觉这里面藏着马跟马车。
将人劫过来,将装人的布袋子藏到车厢里的夹层里,林缚与周普、吴齐才将蒙面的布跟身上的黑衣脱下来。整个过程除了手势之外,一句话都不讲,就分头离开永昌坊。吴齐与手下探子头陈六驾着马车往天汉桥而去,林缚与周普骑马往藏津桥。
一直到藏津桥头,林缚与周普才将包马蹄子的厚布跟枚子摘下来丢龙藏浦里去。
桥头也没有其他行人,林缚牵着马跟周普笑道:“乌鸦爷倒是贼鬼……”
“乌鸦这小子就是偷鸡摸狗的能耐,将藩知美的私人物件藏藩鼎小妾房里,还要能让藩鼎夜里就现,再替藩知美收藏藩鼎小妾几件带体味的褥衣、抹胸之类,这对他来说都是些小花招……”周普笑道。
“要是藩鼎真相信儿子跟自己的小妾有染,一时气糊涂了不肯救人怎么办?”林缚笑着问。
“那就等他两天心平气和了再说,”周普笑道,“不过藩鼎起初要人将藩知美绑回去,再后来改成让人通知藩知美滚回去,想来是恢复了些理智,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林缚才大笑着翻身上马,策马往簸箕巷而去,到柏园前勒缰停住马,牵着马过去叩门。
“谁啊?”
“烦请通报苏姑娘一声,东阳举子林缚前来相扰……”林缚郎声说道。
等了片刻,宅子门打开,藩家在柏园管事的婆子宋道婆从门外露出门来,她脸上带着讥屑的说道:“原来是林公子,林公子今天在东市可又露脸了。”
“宋嬷嬷抬举了,随手打断几个不开眼的狗腿子罢了,什么露脸不露脸了?”林缚哂然一笑,毕恭毕敬的朝宋道婆作揖施礼,“苏湄姑娘可在宅子里?我也难得回一趟城,本来要早些过来找苏湄姑娘还有宋嬷嬷商量事情,没想到给东市那些市井之徒耽误到现在。”
“你有什么事情?”宋道婆挡在门前,她虽说心里对林缚满心的不屑,但是更不敢得罪眼前这个恶徒,当街能将十七八人断手断脚,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我与苏湄姑娘还有小蛮姑娘在白沙县经历共同经历过一些劫难,都各自凭机缘脱了身,也算是有世缘,想着小蛮身世可怜,想着替她赎身,上回跟苏湄姑娘说起过,难得进城一趟,便想着将这事给办了,”林缚笑盈盈的说道,“不知道苏湄姑娘有没有代我跟宋嬷嬷还有藩家提起这事……”
“这个可难办了,我家少主刚刚做主将小蛮许给王公子做妾了,”宋道婆为难的皱起眉头来,说道,“可不是我宋道婆要跟林公子你为难啊,这种事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做主的,要不你直接去我家少主去商量……”
“王公子,江宁府尹家的王少君吗?”林缚这时陡然板起脸来,冷声问道,“那畜生出了多少银子?”将宋道婆蛮横的往里一推,“你去将藩知美找来,就说小蛮的身我赎定的,多少银子由他开价!”
宋道婆哪里想得到林缚说动手就动手,冷不防给林缚推了个屁股坐地、四脚朝天,院子里其他人都惊惶的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三五个护院手里都拿着长棍、短刀,却没有人敢上前来将林缚撵出去,另外,这边名义上还是以苏湄为主。
“你…你……”宋道婆只觉得屁股痛得要裂成四瓣,站起来气急指着林缚就要骂,“你”了半天,终究没敢骂出口,只是恨恨的说道,“那请林公子就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找少主过去,只要少主答应,我宋道婆当不会跟林公子为难半分的。”
这会儿小蛮从垂花门探出来头,赫然看见林缚站在宅门前,这两天来心里的委屈一下子走到宣泄口,眼睛见着就湿了起来,倒是在宋道婆等人面前克制着没有直接扑到林缚的怀里来。
“那就麻烦宋嬷嬷了,烦请告之贵少主一声,小蛮我势在必得,”林缚朝宋道婆拱拱手,冷冷的说道,“我先进去拜访苏湄姑娘,就不耽搁宋嬷嬷通风报信去。”
宋道婆让人备了马车,她也不知道藩知美在哪里,想着先去藩宅找老爷做主,让老爷通知官府将这两个恶徒赶出柏园去,说不定江宁府今日正想要拿住这位顾氏第一门人狠狠的出口恶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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