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故事里的三人
秋后的沪江,潮气在夜晚最盛,会侵蚀人的骨髓。
许久不曾做梦的陈疏,在彩丫头来的第五天晚上,做了一个美梦。
第六天,他又做了一个梦。
陈疏行走在沪江的岸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他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雀跃。
沿着江畔一路向下,他眺望着水面,期待着某个东西的到来。
静悄悄的江岸,只有江水流动的声音,平复着他紧张的心情。
遥远的水面上,缓缓出现了一个白点,从很小的一颗,逐渐扩大,完整。
陈疏期待的人终于到来,那个白色的光点,是一个女人。
她平静地躺在江水之上,缓缓朝着他这里飘来。
就如同他们第一次遇见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只是缺少了那些代表希望的水灯。
梦里的陈疏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变化,女人还没飘到近前,他心急地先行跳入江中。
冰冷刺骨的江水,险些将他从梦中惊醒,但对于那个女子的眷恋远超这些痛苦。
双臂在水中翻起浪花,陈疏朝着那个光点迅速接近,伸出手抓紧她的肩膀。
“呼……”
急促的呼吸声中,陈疏得偿所愿,又一次抓住了那个江里的女人。
女人只有一张脸浮在水面,被浸泡得惨白一片,像是一个死人。
陈疏看着看着,内心欢喜,就要带着她游回岸边。
但紧接着他发现女人的脸,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原本平和温柔的面孔,变得冷漠神秘,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寒冷。
她漂浮在水面的长发,竟在不断延伸,像是在水上开出了一朵黑色的花团。
这团黑色的头发,将陈疏与女人紧紧包裹。
陈疏惊恐地看着女人的脸,却发现短短两秒钟,这张脸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她不再是梦里的彩丫头,而是化作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如一个死去多时的男人,睁开了双眼,释放了死亡的气息。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神性般的高高在上,却又带着魔鬼似的可怕冷漠。
“原来,你在这里……”
梦里的诡谲异常,将陈疏从噩梦中硬生生逼回到现实。
陈疏浑身骨头酸疼难忍,掀开被子时带着刺痛,像是被江边夜晚的寒冷侵蚀。
坐直在床头,他满头大汗,气息凌乱,如同刚刚死里逃生一般。
刚刚破晓的外界,并没有什么光亮,陈疏来不及去回想那个噩梦。
只是穿上鞋子,赶紧冲进了里屋之中。
彩丫头,仍然在这个破晓时分陷入深深的沉睡,气息很平稳。
陈疏被那个诡异的噩梦扰乱了心神,但看着她睡得安详,心里才稍微好受一些。
他如释重负地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朝外走去。
但走了两步之后,他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定格在了原地。
他慢慢转过身,惊疑地看向了里屋的那张桌子。
桌子上面摆放着烛台,而在烛台的底部,有一滴早已干涸的蜡迹。
昨天夜里,他明明睡得很早,根本没有点燃过蜡烛。
这一点蜡迹,从何而来?
……
“这些天,我把附近的庄子还有县城都跑了一遍。
可我没打听到最近有从很远地方逃来的难民。
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要让你记起一切,去找自己的亲人。”
陈疏一边与彩丫头说这话,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布包。
他转过头看向呆坐在床边的彩丫头,轻声说道:
“我也攒了不少钱,下午进城去看能不能给你请个大夫来。
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家不要乱动。”
陈疏说这话时哑然笑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失言。
如果她可以动,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去请大夫了。
陈疏又深深地看了彩丫头一眼,摸了摸身上的布包,就朝着门外走去。
刚走出两步,他的心脏猛然抽动一瞬,短暂的刺痛感让他迈不出去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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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攥着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喘息。
陈疏痛苦地伸出手,按在了门板上,可再也用不出力气。
他的脑海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可他昨晚才刚刚见过,却是在梦里。
男人在陈疏的大脑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好像要从他的思想里钻出来一样。
这种级别的痛苦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头颅都要被挤爆,他的七窍流出了鲜血。
地上只剩一半的影子,正在变得更加稀薄,即将消失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一只手从陈疏的天灵盖凭空地探了出来。
思想中的男人就要成为真实,从他的脑子里进入现实。
但紧接着,陈疏失去了所有意识,栽倒在地,再也没有醒来。
……
窗口的阳光,照在了床头,温热呼唤着沉睡的灵魂。
陈疏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平躺在里屋的床上,四肢有些僵硬。
他像是重病初愈一般,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
在半昏半醒中,他忽然意识到屋子里少了一个人。
他挣扎着要从床上站起来,可四肢却不听使唤,跌倒在地上。
一眼望到尽头的屋子里,整洁如初,却并没有他最希望看到的那个身影。
陈疏在茫然的痛苦中,看到了一封信,就放在他的床头。
“我不喜欢彩丫头这个名字,你若是喜欢就唤我苗疆吧。
陈疏,我记住你了。
我会再来找你。”
……
这个故事听到这里,季礼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抬头看着迎着阳光而立的陈疏,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正在经历着巨大起伏。
那个彩丫头,或是苗疆,显然就是现在的蝴蝶女人。
陈疏说了那么多,无论他描述得有多么生动,寄托了多少主观感情。
这无非就是一个倒霉的男人,遇到不该触碰的神秘女人,所发生的一段奇异往事罢了。
季礼真正关心的是,苗疆为什么要经陈疏之口,来让他知晓这段往事。
“她说来找我,可第二次相见,已隔二十年。
那时我已经成为了道士,在梦中我感受到有人进了我的房间,却无法醒来。
当天光放亮时,她已经走了。
至于第三次,就发生在昨天,可我仍然没有见到她。
她只是留下了一封信,让我讲给你这个故事。”
陈疏的话中悲意更多,他不肯正面对着季礼,似乎也是在极力掩盖这种情绪。
故事,已经讲完了。
前半段的相遇,陈疏讲的格外细致,或许是因为他最想把那段时光留住。
后半段的事变,后续两次“见面”,却只是被他一带而过。
季礼沉吟了片刻后,仔细地看着陈疏的背影,默默地从椅子上起身。
他没有向前,反而是故意往后退了几步,与陈疏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轻声问道:
“你为什么做了道士?”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陈疏脸上带着苦笑,慢慢转过身,用身体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这一次季礼终于发现,他的背后,一点影子都没有。
季礼没有动,他不在乎陈疏,只在乎这个故事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苗疆、陈疏……
这个故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陈疏平静的看着季礼,嘴角诡异地留下了一道鲜血,颇有深意地说道:
“我之前说过了,这是我们的故事。”
故事里,出现了两个人。
乡下的孤儿是陈疏,受伤的女人是苗疆,但还存在着另一个角色。
季礼脸色猛地一变,那个追杀苗疆的“鬼”,竟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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