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3 章 明月清风(119)
明月清风(119)
舆服,你还不能说它是个小事。
没人去重视的话,这玩意只当看不见,其实也没事。
但要是有人一旦提出来,哪怕你心里烦的不行不行的,但也不能直接从嘴里说出‘这是小事’的话来。礼是什么?礼就是一国之本。自有周天子以来,礼就是治国的根本。
周朝礼制完备,天子几鼎,诸侯几鼎,士大夫又是几鼎,这都是有严格规定的!舆服,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而已!
而大明跟其他朝代比起来,在舆服上更重视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们是从外族手里接来的江山。因此,他们致力于消除异族的影响,也是从另一方面宣扬他们的正统。瞧!咱们大明是这么来的!
所以,这又不仅仅是穿什么的问题,关键是不能伤害大家那种自豪感!
那怎么办呢?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朝廷放制服。
官服当然都有,但是,也就是两套,还未必就合身。都是当官之初,朝廷给的。之后再更换换肤,就得自己去做,价格不菲!尤其是官府上飞禽走兽的补子,那是绣品,耗时,那当然就更贵了。下面的很多官员,穷的那样,平时都不敢穿带补子的衣服,除非正式场合,这不是怕磨损吗?把那种不带补子的置办好,平时用纸画了补子贴上了事。
这在下面不是新鲜事!
不仅是大明如此,在大清也是如此!皇上说赏赐个黄马褂吧,这玩意是真赏赐,别处不敢有正黄色,对吧?!但是说赏赐的三眼顶戴花翎,那就是嘴上一说,档案上一记录!至于顶戴花翎,自己花钱去置办去吧。
死贵活贵的东西,清官置办起来都得掏家底。
由那个时候推想如今,为了不叫大家围绕着衣服的事你争我辨上仨月,啥正事都干不了,那唯一的法子就是破财消灾。
对的!破财消灾!
这皇上当的,也是无奈的很。
把内阁军机六部,都找来,坐在慢慢聊。
比如,从今往后,朝廷官员,朝廷给统一放衣裳。春秋两套,夏两套,冬两套。这是常服!就是朝廷无大事,日常就能穿的!再就是礼服,一共三身,春秋一套、夏季一套、冬季一套,但因着平时不穿,所以,三年放一次。礼服这东西比较繁复,上面绣这个那个的。除非大节庆或是皇上要求,平时也不穿。
常服主要是以颜色区分,一品是什么颜色,从一品的话整体颜色一样,但是衣领可以用别的颜色,以示区别。
再就是各个衙门,朝廷专门做胸牌,像是户部尚书,一品的绯袍,跟其他五部尚书一样,但是胸口可以用铜扣子固定胸牌,胸牌上有户部的标识。便是调任,你把胸牌交还,领了新的重新挂上,换牌子不换衣裳。若是升职,旧衣裳你想留着做纪念也行,送给同僚也行。若是降职,高品级的衣裳,最好就收起来。违制穿戴,得分情况给予处罚。
就是淘汰下来的官服,也不是浪费。咱不是说咱一品大员穿了绯色的,平民就不需穿了!穿是能穿的,只是别照着官服的样子做就行了。你把衣裳的样式改一改,换个其他颜色的领子,袖口和衣襟用其他颜色的布料给滚个边,也没把衣服给浪费了!
那么些样式给你们放开了,非得穿官服的样式吗?
制服这种东西,在哪朝哪代,你随便去穿,也是不允许的吧!
不是军人你能穿着军装招摇过市吗?不是警察你能穿着那制服四处晃悠吗?都不能,对吧?
如今这种境况,咱做不到那么彻底,说当官的跟百姓有啥不一样?不能说这样的话,作为过渡,那么从款式上彻底的给区分开来,叫每件官服出去,都得入档,这就不错了。
但就是一点,朝廷可以给,但是不要想着什么好料子!绫罗绸缎?边去!就是棉布,细棉布!大礼服可以用好料子,三年才一次,这个可以。但是一年四季的常服,颜色上有区分,但是布料上没有。
能接受吗?能接受就这么办,不能接受的话,那你们就拿出个大家可以接受的办法来。
军机表示可以接受,军伍一直就是这个规矩。内阁不言语,彼此对视一眼。觉得皇上这其实是避重就轻。重点不在这里,而在于商人逾制!在于有人在改动‘礼’。
而六部里除了兵部跟军机是一伙子的,其他五部都不言语。他们也觉得皇上和皇后故意的在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这里面不仅有‘礼’的问题,还有商的问题呢。
这一个个的,啥意思呀!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就这么僵在这里了!
哪里有意见就说嘛,最烦这样的!半盏茶的工夫,谁都没言语,林雨桐就燥了,啥意思呀?对这个提议有不同的看法?还是死咬着礼不放吗?
不讲理了这是!她就问说:“咱们现在所尊从的礼,还都是周天子时候的礼吗?有些是,但有些肯定不是了!这不都是后来的君王该改动的吗?怎么了?别的君王能改,皇上改不得吗?”三两句问下来,还是没人带表情。她顿时就想拍桌子,手都抬起来了,想了想还是算了,朝王成喊:“拿个靠枕来,腰难受。”
众人:“……”怕咱们忘了肚子里是个金蛋蛋还是咋得了?
就是这个意思!别气我!真气我,回头我就肚子疼,按照你们的逻辑,只气坏了我,危害了龙嗣,是不是也够你喝一壶的。
咱有话好好说,对吧!不是实在没法子,我都不来这无赖的招数!
感觉像是挺着肚子在街上讹诈的孕妇,反正不咋要脸的感觉。这行为不咋体面,但咱的道理是对的:“……世上的事哪里有一成不变的?倒退回去,有丝绸这玩意吗?有这么多布料可以选择吗?有这么多颜色能来区分吗?没有!如今咱们用棉布,但棉布的织造也在不断的改进,对吧!就像是以前,做的那鞋子,穿三天,松的直往下掉。现在呢?各位都注意过吗?脚上的便鞋不再是那样了!咱们可以把棉布纺织的更加密实了。”这些老大人们呀,眼里从来没有这些东西。桐桐就指了指坐垫,“瞧见了吗?这料子是咱们自己的毛纺……用从蒙古来的羊毛自己染色纺织出来的。”完了又指了指挂着的帘子,“瞧见了吗?那是土染,是四川当地的百姓自己做的。这也不许用,那也不许用,那你说,造出这些东西来,若是不用,用来干什么呢?若是把这东西换不成银钱,谁又会想着去变呢?朝廷这么忙忙碌碌,求的不就是今年百姓能吃上一顿白面馒头,明年一个月能吃上一次吗?”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总是说不通呢?
四爷拍她,咱别急,慢慢的说嘛!你没说到这些人心坎上,所以,怎么说他们都假装不懂。
说到底,这里面有个根子——抑商!
虽然之前总说不会再限制商人,可这种不限制到了什么份上,却是这些大臣没想到的。
他们觉得该叫这些去赚钱,但钱有了,社会地位必须得压制,若不然,便是乱国之本。
朱国祚特别耐心的跟皇后解释,“娘娘,该知道的,臣等都明白!可娘娘啊,您不知道外面的境况!说起来,如今是朝廷穷、百姓穷,但这些商人却一点也不穷。他们是随着风向走,那些太监得势的时候,这些人用钱买了门路,生意盘剥的比谁都厉害。后来太监不得势了,依旧能用银钱疏通门路,生意照做不误!他们眼里唯利是图,无君无国。迄今为止,他们手里还攥着大片的土地……这位御史许是有些小题大做,但是……朝廷说接下来可能会有大旱,下面就已经不怎么好采买粮食了!这些人把手里的粮食都压在手里,您说这是想干什么?户部必须留够储备粮食,以备平仓粮!”
听起来,这话好似也没毛病。
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市场规律!大旱要来了,今年已经初现端倪!在这种背景之下,粮食要涨价,这是规律,“你们想以低价购入,损的自然是他们的利益。”
可若以市价,受损的就是朝廷。
瞧这话说的,平仓救的是百姓,百姓是朝廷的子民,不是商人的子民。你们不能因为对方不把这一份利让出来,就认为对方错了!
商人,若是没有可赚的,他们行的什么商呀!
官员低价买粮进来了,这是立功了,能积攒政治资本。你若有能力说动人家,真叫人家心甘情愿那么卖了,这是你的本事。你要有这本事,当然会给你加官进爵。
可你这不是呀!你就是要低价买,那边就是不卖!然后你以逾制把对方给逮了,押解京城。
为君分忧,心怀天下,这是道德要求。不是律法要求的!
道德无法制约你,于是,定你其他罪,总归是这种人就是坏人,杀了都不过分。
一个舆服背后,藏着的矛盾大着呢。
朝臣是要以舆服为契机,收拾这帮商人。
这不是一天两天能谈成的事,别说这些军机和内阁,就是紧随其后来的耿淑明,他也说,“小商有利而无害,大商有害而无利!臣以为,得重商,亦得抑商!”
林雨桐转着杯子没说话,耿淑明的话里,已经听出他的担心,担心商人做大,形成垄断。这叫人怎么说呢?
便是管控,那也得是行业管控!而你们涉及的舆服,是从身份上区别人家的不平等,这却是不可取的。
商量了半晌,商量不出个什么来!这些人各有各的主意,一个比一个顽固!
那就不商量了!
四爷直接下旨,舆服朝廷统一放,今年秋天就换装。
这是施恩了!绝大多数官员那是喜大普奔,真的!衣食住行,人活着不就是这四样吗?吃的,在衙门有餐饭,还有禄米养家。住的话,朝廷给房子,便是下面的府县也一样,建一片小院子,土坯房子,能住就得!但这是不要其他费用了,到任就能住,还要如何?行的话,出差就不说了,便是探亲,也有驿站的。在驿站可以换马,可以住宿,这不是便利条件?
最花钱的就是衣了,如今一年还六身衣裳呢,春夏秋冬四季分明。便是家寒的,也不怕没好的大衣裳挨冻了,朝廷放的,可能不鲜亮,但绝对不会糊弄人。
棉布的怎么了?棉布的舒服呀!皇上皇后都是棉布的,咱穿棉布的怎么了?
上下一片,不知道有多欢腾。
对百姓的衣服,除了明黄色之外,其他的颜色一律不做限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吧,至于样式,只要不是跟朝廷的制服一样,只要不是你非要把元朝的服侍拿来穿一穿,都可!
但是呢,咱们还是提倡简朴,提倡简便。
宫廷一向是风向标,只要皇室不奢靡,下面便是奢靡也有样子!
对于那一百多个商人,四爷给予了特赦,不治逾制之罪,但该处罚的还得处罚,去农场干三年再说吧!可饶是这样,商户也感激!这边施恩了,回头就把商律单拿出来,士农工商各种人等来制定律法,在原有的基础上极度完善它。
限时三个月,拿个草案来。年底要颁布!之后逐步完善。
给你们每个人说话的机会,自己争自己斗去,爷不跟你们玩了!
甚至于,四爷把内阁调离了两个,此等事要紧,你们去帮忙吧!而后把耿念秋提前调回京城,充入内阁。而与此同时,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也被皇上放了进去,此人便是宋康年。
是的!谁也没注意过这个人。先是在新军,后来被放在军事学院,刚过完年那阵,好似被塞到参政院呆了半年,这会子怎么就进了内阁了!
当然了,宋康年不是内阁,他担任的是内阁行走。
好似是个跑腿的官!但真正靠近中枢的都知道,皇上怕是有大动作了!
是的!
可不是有大动作了吗?今年是泰平三年,不算第一年的恩科,三年一考,今年该科举了!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四爷废了今年的科举题,没用八股题,改考国策。
大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们觉得怎么样是对大明有利的。
这怎么能行呢?这不是把读书人的根子给毁了吗?
世情舆论都沸腾了!朝中有一些这几年被提拔上来的新锐,心中暗暗窃喜。可也有正经的科举出身,对这是极其不赞成的。
林雨桐都纳闷了,之前四爷还嫌弃麻烦,这会子怎么自己挑起来这么大的麻烦来。
四爷嗤笑一声,“比起他们给爷找麻烦,爷更喜欢给别人找麻烦!既然安生的日子不想过,那好啊!刺激的日子在后头呢!”
哦!懂了!防止别人找麻烦的最好办法就是——先找他们的麻烦!
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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