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9 章 盛唐风华(21)
盛唐风华(21)
这个话该怎么说呢?
有时候,人是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端看你怎么去想了。
林雨桐就道,“母后,儿臣在南山上的时候,得过一位许娘子的帮助。儿臣最开始的时候,连上山的力气都没有。许娘子为了挣一个大钱,背着女儿将女儿送进了女观。且在天冷之时,及时给儿臣送来了纸衣。她是常上山的,上山做什么呢?为了采药的时候能叫孙道长帮着认认药材。她的日子很不好过,她家郎君身体羸弱,脾气也不好,动辄对着许娘子谩骂!许娘子长的很是粗壮,骂急了她伸手就揍她家郎君。可是,她郎君病的厉害了,是她半夜背着她郎君上山求医的,是她冒着雨雪在山间为她郎君找寻草药的。有些草药罕见,师父手里也没有,她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里上山……那一日,她没有按时回来,她家走路喘气不匀的郎君,几乎是半爬到山上求助的。幸而许娘子没事,只是遇到一窝山菌,采摘耽搁了一些时间罢了。儿臣亲眼看见那家的郎君在见到许娘子的那一刻,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他一边谩骂着,一边哭着。而许娘子一边说着为什么狼不把他这病秧子给叼走了,一边又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她家郎君披在身上。
母后,这便是夫妻呀!谁也不是完人,世上也无完人。可儿臣觉得一边心里嫌弃你,一边舍不得你的人,才是烟火夫妻!父皇不是真觉得您如何,他是怕您多想。流言纷纷,可在流言里依旧不改态度,甚至试图保护你,怕你受留言所扰的人,难道不是亲人?在儿臣看来,父皇和母后跟世间所有的夫妻一样,得你搀着我,我扶着你,如此,路才好走呀!”
这世上的所有关系,不出裂痕的不多。可出现了裂痕,只要不是要一拍两散。那就得去弥合!也只能去弥合!弥合了,日子还能过。要不然,那便是天崩地裂。
其实,没有自己来弥合,她转脸想通了,也会主动去弥合。可那种退让,那种隐忍,心里又好过吗?
那就不如换个角度去想,你那么去想,他就是嫌弃。可这么去想,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呢?
先把人往好处想,那点不舒服,留在心底,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给自己留一条路,这就可以了!
武后没言语,良久之后才道:“亲人?”
“亲人!”林雨桐看她,“您跟父皇生了我们,你们的血脉早交融在一起了。父皇是亲人,我们兄弟姐妹也是亲人。谁家过日子都有牙齿咬了舌头的时候,可牙齿离不了舌头,舌头也离不了牙齿。牙齿咬别人不会知道疼,可牙齿碰了舌头,失误之下出了点血,不就立刻离开了吗?为什么呢?因为舌头破了,牙齿再锋利,吃东西也不便利了呀!”
武后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就怅然,而后拍了拍她,“回去吧!我没事了。你说的很有道理……”彼此搀扶,谁也离不了谁,这就是她跟圣人的关系。
所以,再多想,多要求,那就是矫情。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哄回来了!哄回来就好,“我先去瞧瞧皇兄,完了陪父皇去吃顿饭。虽说嫁人了,但也不能一顿饭都不留,就把儿臣往出赶呀!”
好!去吧。林雨桐顺势就告退了,她一出来,武后就起身了,重新处理政务去了。却说高延福,“昨儿听说下面进上来一对儿熊掌……给公主送去。”
“母后气消了?”李弘讪讪的,请了林雨桐坐,这才道,“当时是气急了,真没多想。”
“母后知道,也不是生气。”林雨桐说完就左右看看,“屋里的闷的慌,皇兄陪我去走走!我还没怎么瞧过东宫呢。”李弘叫人拿了狐裘来,见桐桐穿的多,又叫人拿了熏炉叫桐桐揣着,这才陪着往出走。东宫占地不小,也带着不小的园林,两人就在这园林里漫步。
林雨桐这才说李弘,“您也是,我听说之后我都觉得后怕!皇兄每次出宫都能碰上,这必是有缘由的!这幸而是小娘子家不知道轻重,这要是真叫有心人知道了您的行踪,这可怎么得了?您当时一说这婚事,母后怕您是跟杨家小娘子两情相悦……若是那个时候她激烈的反对了,您心里只怕又不愉!可作为母亲,自然是更担忧您的安全。这些日子母后一直没见杨家的小娘子,但……她不是不重视这个婚事!事实上,见一面是看不出人家小娘子好坏的!她得慢慢去观察……在您看不见的地方,她还是想法子护着您的。皇兄呀,今儿就咱们兄妹俩,妹妹能说几句逾矩的话吗?”
李弘站住脚步,看着一层层宫阙的飞檐,叹了一声这才道:“你说。”
林雨桐面色郑重,看着他的眼睛,“皇兄,您先是母后的儿子,这才是太子,对吗?”
李弘点头,当年的太子李忠被废了,人也没了。正是因为赢家是母后,所以,自己才是太子的。
“我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您用古来贤后跟母后比对,总觉得母后有很多地方跟她们都不一样。可是皇兄,每个人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母后干政,不是您允许的,是父皇允许的!若是父皇不许,母后便不是现在的母后了!您遇到的境况,跟先生所教授的史书上的情况都不同。父皇的身体,是需要静养的。那如今怎么办?您接触政务的时间短,父皇认为尚且稚嫩,不足以应付这局面。可将朝局托付给朝臣,叫大臣辅政,就是对的吗?父皇又担心养大了人心,对您将来不利。而母后一路走来,有能力有手腕。她是父皇的妻子,是您的生身之母!父皇知道,万一有一天……母后总不会害你!在权臣与母后之间,父皇是选择了一种最保险的方式。是保全你,保全皇室,保全李唐天下最合适的方式。这样的方式,其实触及的不是你作为太子的利益,而是那么些大臣的利益。君和臣是一体,但也是对立的!站在您一边的,未必维护的一定是您的利益。可相对,却未必是在害您。”
说着,她就又叹气,面上也带上了几分怅然:“皇兄,您之于母后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是您的出生改变了母后的人生。不难想象,她当年怀着您,伏低做小的在王皇后的身边,承受了多少刁难。那一个个寒夜里,她一个人抚着肚子,又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少期许。她只能往前走,不是事无巨细照顾的无微不至的人才是好母亲!她知道,她要不站起来,她要不地位稳固,覆巢之下无完卵!她站稳一日,就没人敢慢待她的孩子。反之,她只在深宫,那么,你我还能站在这里,去挑拣谁的不是吗?皇兄,母后也是人呐!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谁都能指摘母亲的不对,可作为既得利益者,又凭什么指摘母亲呢?爱子护子,乃是人之本性。莫说是人了,便是家畜,便是山林中的野兽,所有的母兽一旦成了母亲,她先做的就是保护幼崽,这是本能!这是天性。先生说的圣人之道,不是错的!可凡事得因时而易,因事而易,对吗?”
李弘没反驳,眼圈却红了。他看着被风吹的摇曳的树枝,良久才道:“你叫我想想!”
肯想就行!把母亲只当做母亲,叫一切回归本源,那将来再如何,情况也不会变的更糟。
林雨桐就往出走,“该到饭点了,我陪父皇去用膳。”
嗯!
李弘目送林雨桐离开,一个人在风里里站了良久。
小太监玉桥小心的靠近,“殿下,飘雪了,回屋吧。”
李弘问了玉桥一声,“孤是不是不孝?”
玉桥不敢言语,站着默默的没言语。
李弘这才道,“回吧!去宣杨舍人,孤要见他。”
是!
主仆一离开,亭子的二楼便探出头个粗使妇人。林雨桐还没见到李治呢,消息便送到了李治和武后的案头。兄妹俩私下说了什么,李治知道了,武后也知道了。
李治将这东西仍在火盆里,外面就禀报说安定来了。
这个孩子啊,“快叫进来。”
“父皇!”
一进来,就瞧着欢欢喜喜的,“去见了母后,也去见了兄长,谁都没留儿臣用膳。想来是出嫁的姑奶奶不讨人喜欢了,儿臣找父皇评理来了。”
嗯!那是不讨人喜欢了,你母后和你兄长不留你是对的。
说着笑,膳食摆上来,李治就顺口问了一句:“跟驸马可还好?”
“好!特别好。”林雨桐就笑道,“能哄的儿臣高兴的,就是好的!这不,把儿臣哄高兴了,儿臣才巴巴的来父皇面前说他的好话。”
李治大笑,“我儿聪慧不输男子,什么样的话能哄的了我儿。”
“那您可错了,父皇!天下女子总有那么一些相通的喜好,我就喜欢他每日想着我爱吃什么,想着我穿着什么好看……便是我错了,那第一个站出来护着我的,也得是他!”说着就又道,“他这般待我,我便来了!宫里有好灵芝,赐给儿臣两株,儿臣想给婆母配药去!他待儿臣好,儿臣就想对他的家人好!要不然……心里过不去!”
好!
一顿膳吃了,林雨桐就真就出宫了。
李治叹气,看多了人世冷暖的孩子,大概更容易看透人心。自来没家人的人,该是比别人更珍惜家人。她一句没多说,可是该说的都说了。
她是在劝自己呢,说该对她母后好一些,再好一些。
劝了这个劝那个,有用吗?这天晚上,他去后头跟皇后一起用膳,太子也来了,他说:“儿子……想了想,杨家娘子果然不合适,母后说裴十娘极好,还是听母后的吧!”
武后一愣,而后垂下眼睑,却亲手盛了一碗汤给太子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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