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千万人吾往矣(修）
李婉仪似乎知道他跟在后面，起先脚步很快，随后大概觉得不可能摆脱他，于是慢慢放缓了脚步。
苇庆凡没有急着追上去，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沉默着回到了家门口的巷子前，李婉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努力让嗓音正常、但带着些鼻音道：“我知道你不是体育课，你赶紧回去上课吧。”
苇庆凡装作没看到她微红的眼眶和白皙娇嫩的脸颊上残余的泪痕，问道：“你不是要把彩票还给我吗？”
李婉仪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往他家走过去。
两人来到门口，黄花哼哼着从里面扒门，李婉仪拿出钥匙开门。
她以前只有自己房间的钥匙，现在苇庆婵不住这里，王淑华怕她平日进出不方便，昨天她回来时特意把大门和堂屋的钥匙都给了她一份。
苇鹏仍在家里补觉，不过她出门时担心，还是把大门锁上了，反正可以从里面打开，不必担心苇鹏被锁家里的事情。
门一打开，黄花立即就凑了过来，李婉仪摸了摸黄花的头，苇庆凡也摸了摸黄花的头，俩人都没出声，打开堂屋门静悄悄的来到楼上。
俩人沉默着上楼，然后沉默着各自回到自己房间，各自打开抽屉，各自拿出珍藏着的彩票，随后又各自回到客厅。
李婉仪将彩票递给他，苇庆凡则将彩票展示给她看。
苇庆凡生怕她看不见似的，又晃了晃。
李婉仪看了眼彩票，又看着他，然后继续保持着要把彩票塞他手里的姿势。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苇庆凡叹了口气道：“去书房说。”
李婉仪没有意见，跟着他进了书房，苇庆凡将门关上，然后两人又在书房里面对视了几秒钟。
“学姐，你没必要这么钻牛角尖……”
苇庆凡再次先开口，十分无奈，“我都中四百多万了，真不差这一点，而且这本来就是你的。”
李婉仪沉默了两秒，然后望向窗外，轻声道：“这件事情以后就不要说了，可以吗？”
苇庆凡正要开口，她转头望过来，很认真地道：“你不要的话，我就只能还给你爸妈了。”
“……”
不论前世今生，苇庆凡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更不会轻易发火发脾气。
但他现在真的很想发火，有一股气憋心里面，憋得难受。
他不是没有预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然而真的出现时，仍然难以理解。
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不论是彩票，还是接受帮助，都是很正常的，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她偏偏在这方面死脑筋！
根本无法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这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为什么要拒绝？
为什么！！
然而他毕竟拥有着后世灵魂，因为工作的缘故，他接触过不少在各个行业里面大佬。
这些人在各自走上高处的过程当中，在一些比较重要、有争议的节点上，或多或少都有过常人难以理解的举动和决定，并在之后的时间里成为了他们各自吹嘘炫耀的本钱。
很多时候，普通人的认知与反应都是有滞后性的，而对于这些“非常人”来说，支持他们在当时做出那些非常决定的，也并非都一定是长远的目光和卓绝的智慧。
可能仅仅是心里的一股气而已。
比如眼前的李婉仪，她可能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要这样不可理喻的拒绝接受帮助，但她就是不肯接受。
我们很多耳熟能详的名人故事，都有类似的色彩。
“男儿立志出乡关”的那位，“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那位，再造华夏的那一位位，当时的普通人能理解吗？
这边坐拥天下，许你高官厚禄，那边星星之火，去了九死一生，有资格做出选择的普通人会怎么选?
往近了一点说，毛衣战开始的多年之前，中丑两国关系良好，全球化是所有人共识的时候，公司大老板力排众议，要弄个备用供应链以防万一，这个每年需要几千万几个亿来维护的B计划只能锁在保险柜里面吃灰。
当时的公司高层里面都有一大批人认为老爷子脑子僵化了，不适应全球化潮流，普通人能理解吗？
每年浪费这么多钱，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了不好吗？
嘴总接受手机业务后上来就先砍掉了当时赖以存在的运营商合作业务，并大言不惭地说确立手机业务世界第一的目标，差点被手下人赶下台，当时的普通人能理解吗？
非典之后，刘脸盲可以继续在中关村好好开店，忽然要关门去做他自己都没搞懂的线上销售，当时有人能理解吗？
很早之前苇庆凡就很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所以重生之后，当他因为这次奇遇而有了更大的野心之后，他没有急着去赚钱，而是耐着性子，将自己锁在校园里面读书。
有些人天生就拥有大格局，拥有那股气，也有的人是通过后天的教育和培养来获得。
他很努力的读书，很认真的思考，试图拓展自己在这方面局限，很显然，效果没有那么好，但总归是有一定效果的。
每年走出高中校园步入社会的人千千万万，没学历没资源没背景的李婉仪凭什么能够白手起家，成为身家几十亿的大老板？
从众就意味着普通。
相较于“虽千万人吾往矣”，“随千万人吾往矣”才是普通大众的选择。
面对同样的情况，普通人会选择接受帮助，大不了毕业之后再工作还钱嘛，又不是只借不还，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在外打工的漂亮女孩，尤其她这样漂亮的，能少得了追求者？其中说不定还会有她的主管、老板，或者他们的儿子……普通人当然会接受，人家条件那么好，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农村出来，在外打工的女孩子，有几个到三十多岁不结婚的？
为什么要创业，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
你长这么漂亮，有大把的人愿意为你花钱，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赚钱？
只要稍微退一步，舍弃一些没有意义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可以活得很轻松很潇洒，成为到哪都被羡慕的人，为什么要拒绝？
从一个高中辍学的学生，到一个身价几十亿的老板，这漫长的路途里面，有多少个选择是当时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所以千千万万人，只有一个李婉仪。
而更多人，在她做出难以理解的选择时议论，又在她成功时羡慕，却很少去想这其中是不是有因果关系。
没有常人难以理解的这“心里的一股气”，在前世那无数个选择里面，李婉仪早就在某一个选择的关口掉了下去。
那样的李婉仪未必就不能够得到幸福，但绝不会再有那个那个站在颁奖台上，出现电视里，落落大方、自信美丽、被无数人议论仰慕的传奇李婉仪。
自己的作为，是不是正在试图打散她身上最宝贵的那股“气”？
苇庆凡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努力地平复下自己激荡的心绪，然后在李婉仪的注视之下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理解不了，但我尊重学姐的选择。”
辍学就辍学吧，这样还可以再“同居”一年……
他打开钱包，从夹层里面的四枚硬币里取出两枚，还到了李婉仪手里，并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彩票。
做完这些，苇庆凡仍难以避免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这样你满意了吧？”
李婉仪跟他对视了两秒，缓缓展颜一笑。
家庭的变故并没有将她击垮，反而使她从内而外都似经历了一场蜕变，此时的她形象仍是少女模样，气质却已经有了几分独立坚强的成熟味道，展颜笑时丽色嫣然，妩媚动人，笑着说了声：“乖~”
苇庆凡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她给憋死，很想照着她那被牛仔裤包裹的翘臀打几巴掌，只是不敢。
他努力地压制住了这种冲动，免得被拧耳朵，在桌前坐了下来，道：“那我们来商量一下工作的事情吧。”
李婉仪狐疑道：“真有工作？”
“当然！”
苇庆凡肯定地点了点头，“每个月八百，包吃包住，可以吧？”
李婉仪愈发狐疑，“我们县城？”
苇庆凡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你的工作任务是，先联系你以前的同学，或者其他熟人，总之在外面打工的都行，找到她们厂里面去看看，能不能直接从厂里面供货。
“然后再在县城里面找一个店面，地段合适，租金当然越低越好……”
李婉仪忍不住打断他，问：“老板是谁？”
“我啊！”
苇庆凡一脸理所当然，“作为新晋的百万富翁，我准备开一个店，支援一下家乡的经济建设，有问题吗？”
不等李婉仪说话，他轻车熟路的开始画大饼，“当然，问题还是有的，比如我们现在没有店面没有证件，连做什么生意都不知道，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昂扬，“这些都不重要！办法总比困难多！你就当你是老板，拿着打工的钱，享受着老板的待遇，多好？
“其实也很简单，你先确定要做什么，再去找店面，然后去办证件，弄完之后装修，同时去找厂家供货，店铺就可以开起来了……”
李婉仪再也忍不了，伸手揪住他耳朵，用力一拧，咬着牙啐道：“你怎么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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