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李小囡的逆鳞
第282章 李小囡的逆鳞
东溪先生的文会准备得很快。邀请李小囡去讲格致的请柬是东溪先生的弟子伍杰和在京城备考的陆家子弟陆章绎一起送过来的，晚晴出门收进请柬，片刻就出来回复两人：她家姑娘答应了，文会那天必定准时到。
两人转出巷子口，陆章绎想着家里姐妹信中说的寒山寺的事，忍不住笑道：“这位李姑娘可真是……不大客气。”
“先生说她璞玉未琢。”伍杰笑接道。
“是不是璞玉不知道，未琢肯定是未琢，那位世子爷……”陆章绎轻咳了一声，看向伍杰。
伍杰一脸明了，笑道：“这个么，各有各的缘法吧。”
“也是。”陆章绎笑出来。
走出几步，伍杰笑道：“还有件事，那几位以格致著称的翰林学士递了话，说是也要过来，太学也要过来不少人。”
陆章绎惊讶的扬起了眉，“是那位世子爷出面请的吧？那位李姑娘真有这个本事？”
“李姑娘在杭城讲过一回。”伍杰似笑非笑。
“统共讲了两道题，其余全是噱头，照我三叔的话，那哪是讲学，倒像是玩把戏。这位世子爷……啧，可真是，这是京城，不是杭州城１陆章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有先生呢，不至于让她收不了常”伍杰笑道。
“阿囡１顾砚的声音里带着笑，穿过众人，站到台阶下，用折扇点了点，示意李小囡下来。
“那就看看他有哪一样，今天就算了，另挑个日子吧，好好看看东溪先生能教导你哪些学问。今天就散了吧。”顾砚挥了挥手里的折扇，再示意李小囡，一起出了福荫堂。
雨亭紧跟着晚晴，走在人群中，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是。”石滾答应一声，挥手示意一个小厮。
“我还没说完呢。”李小囡不客气的答道东溪的话，“你指责我阿姐摊派自家生意，为了贪几两银子的利钱，没有廉耻，我们兄妹四人失恃失怙，是三个阿姐像牛马一样拉犁耕田，纺线织布，供养我阿哥考出秀才，让我读书写字。
“你呢？听说过吗？”李小囡再转身问雨亭，雨亭是个机灵人儿，晚晴都摇头了，她当然也是立刻摇头。
江南士子们的端午文会照例是在江南的几家会馆轮流举办，但今年这场文会因为是东溪先生出面起，江南士子能到的几乎到会到，再加上十几位翰林以及几十个太学学生，不管哪家会馆都嫌太小了，这文会就安排在了迎祥池旁边的福荫堂。
这位大约就是那位东溪先生了，这是先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东溪脸色青，瞪向周沈年，周沈年拧着头不看他。
李小囡屏着一口气，赶着东溪先生喘气的口儿，猛一声问道：“这位先生您贵姓？”
“先生教训得是。”李小囡咽下一口气。“这只是礼数上的荒唐，听说你两位阿姐在寒山寺堵住满城的女眷摊派自家生意？下作１
李小囡看向晚晴，京城里也是高门贵女越没有戴帷帽的规矩，这话是晚晴告诉她的。
东溪先生接着训斥。
“其二，那张帖子呢？”
“你听说过吗？”李小囡转头问晚晴，晚晴眨着眼，片刻明悟了，立刻摇头。
李小囡看着那份最简单的讲义，真要是只能讲这最简单的一份，那她的科普任务就是真正的任重道远了。
“先生……”伍杰再次接话解围，再次被李小囡打断：“我没问你，这位先生，您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还是您这姓说不得？”
伍杰从东溪先生身边往前，要去迎接李小囡，却被东溪先生伸手拦祝
“也是。”晚晴释然。
“收我做弟子，他能教我什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他有哪一样？”
晚晴立刻抽出帖子递给李小囡，李小囡示意众人，“给他们看。
李小囡一边走一步仔细打量四周，晚晴紧跟李小囡，进门前介绍了一句：福荫堂三个字是睿亲王府那位开国高祖写的，进了门，晚晴就不说话了，她也是头一回进福荫堂。
“你来了我就敢跟他吵架了。”李小囡解释道。
李小囡斜瞥着几个捋着胡子点头的士子，咽了口气，她大意了，踩进来这个东溪的套！算了，自己傻自己认，认个错吧。
眼看快到正堂了，晚晴有点急了，赶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怎么没有人理会咱们？”
“其次：你到了这门外，该让人通传，等着被人带着从侧门出入，怎么能就这么横闯进来？
“再次！你既然闯进来了，看到这满院子的士子，就该低眉垂眼急趋而进，你却摇着步子，东张西望，真是荒唐１
“李姑娘难道不知道此地已非彼处，此时已非从前了吗？！怎么能如此放肆妄为！难道没有人教导你该有的礼数规矩吗？”
“我也没听说过。”李小囡看着东溪说了句，转身面对着满院子的士子，“这位先生派给我的这些不是，我不想和他这么个连姓什么都不敢说的人解释，但，大家都是明理之人，我就跟大家解释一二。
“唉！真是难为东溪先生了。”陆章绎叹气。
晚晴看到小厮，冲小厮微微摇头示意没事，压着声音道：“来了。”
“老夫号东溪１
这衣裳是晚晴精心挑选的，为了这个，晚晴跑了四五家成衣坊。
“好１雨亭一个好字干脆极了。
东溪脸色不好看了，“李姑娘这份口舌……”
“李姑娘出身乡野，言行粗疏，这我想到了，可我没想到李姑娘竟是如此全无礼数。”东溪先生背着手，声色俱厉。
李小囡片刻错愕之后，下意识的退后半步，看着东溪先生。
“是。您是？”李小囡笑应，微微屈膝。
李小囡不知道顾砚想做什么，已经到这份上了，他甩出这个想收弟子的话，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弯腰拜师，那就只能接着鄙夷了。
“你是学不会闭嘴还是不想让我说话？”李小囡再次打断了伍杰的话，转头看向雨亭道：“去叫阿武进来，他再多嘴让阿武打他嘴巴。”
……………………
到了讲课那天，晚晴一身月白，雨亭管事婆子打扮，两人抱着讲义跟着李小囡，阿武赶车，提前一刻钟到了福荫堂。
“我不认识先生，问一句先生贵姓，哪儿荒唐了？先生这贵姓问不得吗？”李小囡毫不客气道。
“我看看。”晚晴小心翼翼的看两边阁楼。
“此地不是昆山乡下，此处更是衣冠礼仪之处！李姑娘从进来，东张西望，左摇右摆，全无体统１
“咱们来得早。”李小囡随口答了句，她正在打量廊下站着的人，几乎都是一个一个自己站着，都有胡子了，看来应该是翰林什么的。
李小囡在正堂台阶下稍稍顿了片刻，外面阳光太好，她看不见正堂里有什么，先进去再说吧。
晚晴眼睛都瞪大了，从李小囡看向东溪。
“就是看你来了没有。”李小囡也落低声音。
看着李小囡下了台阶，顾砚手里的折扇点了点东溪先生，“这位东溪先生是想收你做个弟子。”
东溪先生站在正堂廊下，居高临下看着边走边看的李小囡。
李小囡看着东溪，正犹豫着是受教呢，还是驳回去，东溪接着道：“看你这样子，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是吧？好，老夫就在这儿教导你一二，你好好听着！
“嗯？”
“要是先论品级再说对错，这位先生，你何德何能，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功劳？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脸说我阿姐下作？”
“我读过王相一篇文章，说他读书有所成全赖他的妻耕作养蚕，没日没夜的劳作挣钱，为了多得几个铜钿，做了香包沿街叫卖。因为这个，朝廷还表彰了王相夫人是吧？
“是这位先生下帖子请我来讲格致的学问，我想问问这位先生，你送帖子之前，知道我是位姑娘吧？你没安排一位两位嬷嬷在门口等着吗？
“没安排也就算了，你一直站在这里，从我进了那个门起，你就看见了是吧？你看着我茫然无知的走进来，走上这个台阶，你就一声不响的站在这儿等着，为什么？就为了让这位先生好有理由骂我一顿是吧？”
出了门，顾砚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问道：“刚才晚晴到处乱看，没什么事吧？”
李小囡虽然提前一刻钟就到了，到的却不算早，福荫堂里已经站满了三五成群的士子。
“都是供养读书人，王相夫人是品行高洁，我两个阿姐怎么就下作无耻了？因为我阿姐只供出一个秀才，没供养出一个相公吗？
“其一：李姑娘知道自己到京城所为何来，就该自重身份，但凡出门就该帷帽严谨，怎么能这样全无遮挡？”
“李姑娘……”伍杰上前一步。
“就为了贪几两银子的利，就做出如此没有廉耻的事，你知不知道这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东角楼上，顾砚从李小囡看向四下乱瞄的晚晴，示意石滾，“那妮子找你呢。让人去问问。”
李小囡慢慢吸了口气，侧头低低问晚晴，“世子来了吗？”
李小囡从张家园子回来，就专心准备讲格致的事，稳妥起见，李小囡准备了三份讲义，从易到难，她准备先从最难的那份讲义开始，要是听不懂的太多，就换中等难度那份，再听不懂……
李小囡抬脚上了台阶，刚站到廊下，东溪先生上前一步，冷着脸道：“你就是李姑娘吧？叫小囡？”
“这位先生说的其一，无非就是说我此次来建乐城是为了相看议亲，应该现在就把自己当成这建乐城的贵女，这建乐城的贵女怎么出门，想来诸位比我清楚多了。”
“这是……”伍杰急忙接话介绍，刚开口就被李小囡打断：“没问你，你闭嘴！这位先生，请问您贵姓？”
东溪已经接着训第二条了。
东溪先生被李小囡这突兀一问问得没能反应过来。
李小囡眉毛竖了起来。
李小囡看着阔朗的院子里三五成群的士子，满院子的士子都在看她，却不好像她那样直截了当的看，要说着话，转着折扇，装着无意间瞥一眼。
“荒唐１东溪先生这会儿是真有怒气了。
讲课那天的衣裳银灰裙衫搭一件瓦蓝半臂，照雨亭的话：显得李小囡特别有学问。
顾砚扬眉。
“你要是不在，万一他打我呢。”李小囡回答顾砚的扬眉。
顾砚失笑，看着李小囡上了车，吩咐石滾带几个人送李小囡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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