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羡煞旁人
卫将军府的歌女舞姬们、今天很需要点体力,她们要辗转于两处宴厅表演,因为男宾女客不在一个地方。舞姬只有那么多,节目却不少,她们每个人也不止跳一曲舞、唱一支歌,期间只能歇一会,换了衣裳继续出场。
宾客会在宴厅附近走动闲聊,又有侍女也穿梭其中,一派热闹喜庆的场面。
刚死了阿翁不久的卢氏、也来参加了宴会,只是金乡公主没来。何晏的长子何骏几乎每天都喝酒吃肉,卢氏只是偶尔出来赴宴结交罢了,而且是金乡公主的意思。
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心别人说三道四,直到来到厅堂里,在引荐的时候、现羊徽瑜也来了,卢氏这才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一个人。因为羊徽瑜也是刚死了阿翁。
司马懿是何骏的杀父仇人,在杀何晏之前、还让他出卖了许多同僚,羞辱坑害了一番。何骏应该仇恨司马家,但卢氏对司马师的妻子羊徽瑜、倒没什么恶感……卢氏不太关心何家的事,何家几乎完了,现在整个何家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金乡公主。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宾贵妇们,连卢氏也看得眼花缭乱。妇人们不像男子经常聚集宴饮,平素最多的也只是两三好友相聚、以及亲戚之间相处;参加这么多人的宴饮,贵妇们也不常遇到。所以一些妇人穿上了最好的衣裳,穿金戴银,让庭院之中更增富贵华丽的气息。
不过女主人王岑的妆容反倒比较简单,既不朴素、也不繁复,十分得体。挽鬓上一枚金色的步摇,只有一件饰、连耳坠也没戴,一身简洁的夔纹红色深衣,颜色鲜艳,却又很简单。
旁边有贵妇在深究王岑的衣服料子、以及头上那根步摇的来历,说是很好看。但卢氏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枚饰连玉石镶嵌也没有,就是普通的金簪。王岑的打扮得体漂亮,最主要是因为她人长得好。
瞧瞧那精致的五官、匀称秀丽的脸型,以及修长的腿,线条美妙的身段,恐怕随便裹块破布也不会难看。
不信的话、看那个王玄姬就是了。王玄姬便是穿着麻布袍服,而且还很宽松,可能是因为胸襟的原因、不太好裁剪。她就那么简单朴素的打扮,同样让人觉得艳丽。
卢氏听她们说话,王玄姬好像是在避世清修,所以衣着很简朴。难怪何骏等人好几年了、还对王玄姬念念不忘,这女郎长得确实美貌。
但卢氏心里寻思,什么清修是假,躲着与秦仲明幽会才是真!王玄姬虽是妾生女、却也是王彦云之女,为了那种事竟然连人都不嫁了,寻常人必定不敢相信。不过秦仲明的身体形状,卢氏知道是什么样子,她不愿意为了身体愉悦就做那种事,然而她知道、有些妇人真能豁得出去。
如此绝美、出身大族的王家姑侄两人,都看得上秦亮。卢氏看在眼里,此时当然完全明白、自己看走眼了秦亮,居然拱手让给了别人!
她不断告诉自己,如今后悔已经没有用,但仍然忍不住懊悔,只觉当初真是鬼迷了心窍。
一曲舞蹈散去,有贵妇便趁空隙对王岑恭维道:“王夫人出身大家,容貌出众,如今夫君又文武双全,真是羡煞旁人阿。”王岑姿态端庄,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声音不紧不缓:“陈夫人说笑了,哪里需羡慕我呢?”
陈夫人又道:“秦将军年轻有为,乃国之肱骨,有‘儒虎’之名,夫人辅佐功不可没阿。”
王岑道:“我只是做些平常妇人的事,在家中操持些琐事罢了。夫君做官,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卢氏听到这里,觉得似乎有点耳熟,她想起来、自己以前想像过这样的场景。不料类似的场面、竟在王岑这里应验了!
其实也很正常,秦亮的名声那么大,别的妇人必定会有恭维之词。而受恭维的人,总要稍微自谦一下,差不多都会说这口话。但听在卢氏耳中,感受便很不同,她恍惚间好像在梦中一样。
想来卢家也不比王家差多少,只是卢氏并非主家之女、稍有不如。但如今境遇真是天差地别!妇人嫁的夫家,影响真的是太大了。
又有人饶有兴致地问道:“王夫人出阁前认识秦将军吗?”
王岑摇头道:“我很少出门,哪里会认识?家父乃守旧礼之人,在淮南见到夫君时,觉得夫君的品行端正,便作主答应了婚事。事情十分平常,只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人道:“王夫人必是命中有福。”
卢氏默默听着,但根本不相信王岑的说辞。王公渊那等大族出身的人,会这么容易与寻常人联姻?多半是看中了秦仲明的才能,预见到秦仲明有一番作为,才不惜嫁女拉拢。
想到这里,卢氏又觉得自己识人的眼光、确实比不上王公渊。当时她就没看出来秦亮的能耐,否则什么也不做,如今众星环月般受追捧夸奖的人、不就是自己吗?
眼下卢氏却只能躲在一边不敢多说话,她在贵妇们面前、实在没有什么太光彩的谈资。这样的感觉挺心酸,她对何骏的怨气也莫名地增加了不少。
这时王岑又与秦亮的嫂子张氏说话,感谢嫂子操劳帮衬。一些家势较低的妇人、又去恭维张氏……有些大事找女眷也有用,这些妇人主要还是看家势、与男人们的势利没什么两样。
不料张氏竟然向卢氏看过来,笑着说道:“没想到与卢夫人还能见面。”
卢氏听到这里,顷刻间更是百感交集。好多年前,秦胜被清河郡抓了,张氏来求过卢氏帮忙,曾向卢氏跪伏恳求!当时以卢氏的地位,接受跪求其实很正常。不过张氏会因此记恨上自己?
但在卢氏看来,几年前那件事,自己做得根本不算刻薄!以当时秦家的家世,若非看在与秦亮的旧谊情分上,张氏能见到卢氏一面都不可能。
卢氏忍了下来,只能陪着笑脸,端起酒杯向张氏敬酒,然后用宽袖一遮,将酒水和着苦涩一些吞了下去。一种强劽的屈辱感便袭上心头。
张氏也给面子对饮了一杯,侧身说道:“我刚到洛阳,认识的人少,卢夫人算是旧相识。我挺感激卢夫人,当初若是换了别人,我怕是见不到人呢。”
卢氏听到这里,好受了一些,转头拱手道:“可惜没帮上忙,有些大事、妇人真没有好办法。”
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但卢氏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张氏可能还不太了解何家的处境、尤其是何晏死前得罪了太多人的情况,所以留有余地。等张氏打听清楚之后,说不定便会讥讽、报復!
就在这时,忽然“叮哐”一声传来,卢氏等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羊徽瑜把面前的酒壶翻了!上面的酒水全撒到了她的深衣上。
羊徽瑜喝了酒满面通红,好像酒量不行、她却非要喝,自己把酒壶给碰翻了。她立刻向王岑拱手道:“妾失礼了。”
王岑身边姓董的妇人走了过去,轻轻扶住羊徽瑜、拿出手绢给羊徽瑜擦拭酒水。王岑转头道:“无妨,我有衣裳,羊夫人把弄脏的衣裳换下来便可。”她接着叫来了一个侍女,吩咐道,“把羊夫人带到内宅,叫莫邪找一身好些的衣裳,照顾好羊夫人。”
侍女屈膝道:“喏。”
确实是件小事,厅堂中的丝竹未歇,大家也继续相互谈论欢笑起来。
但盛宴之下,并非所有人都能融入到这样的喜悦之中。气氛改变不了每个人,甚至因为饮了酒、气氛热烈,还会放大内心本有的情绪。如卢氏就是这样的感受。
……热闹的宴会还在继续,秦亮请客的时候没写是庆功宴,但这个时机、这个景象,确实像是在庆贺。
秦亮在庭院里见过羊祜之后,回来又喝了不少酒,已经喝多了,只觉得周围“嗡嗡”直响。他的酒量不太好,不过醉酒之后心里是清楚的,有人上来敬酒交谈,他也不糊涂。
这时上来了个不认识的人,自己说了名字之后,秦亮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王经。以前秦亮没见过王经,只是听说过、知道这个人而已。
前几年王经还是江夏郡守(东吴的地盘)、在边境统兵,秦亮从陈安那里听到了一件事:曹爽觉得王经没什么事干,就给了王经二十匹绢,让他去东吴做生意。王经一气之下,便不当官回家去了。经过母亲的劝说,他才自己去官府认罪、擅离职守,叫人打了五十杖,这才没有被曹爽放过。
王经最近才回到洛阳、找当官的机会,秦亮本来没想起这个人,是傅嘏给王经的请帖。
王经端着酒杯道:“没想到秦将军竟记得仆。”
秦亮自然不会说、记不得,便笑道:“卿是冀州清河郡的人,我家在平原郡,我们算得上是同乡,怎能不记得?”
王经笑道:“确是同乡,崔德儒也是冀州人,不过以前未能在崔公府上结识秦将军、实属遗憾。”
崔德儒就是崔林、清河大族的人。不过秦亮是平原郡人士,不是一个郡、在品评等方面便没有交集,以前没走崔林的路子。
而王经出仕,就是靠的冀州同乡崔林,如今崔林已经死了。秦亮喝得头晕目眩,只是反应比平时慢,心里却很清楚:冀州士人不少,但近些年在朝中势力不太行、亟需一个领袖。
秦亮立刻说道:“既是同乡,彦纬应多来府上走动,不要见外阿。”
王经高兴道:“仆先干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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