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画地为牢,飞蛾扑火

妇人腰间挂着一枚金灿灿的【黄神越章印】，长披散，身形单薄。

一个人蜷缩在万里城关的墙角，显得格外凄冷无助。

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城关上，又立刻飞速化作乳白色的大雾，向着四面八方漫延开来。

很快就将她的身影完全吞没。

只有呜咽的哭声，还有一个满是悲切之情的歌声萦绕不去：

“秦之无道兮四海枯，筑长城兮遮北胡。筑人筑土一万里，杞梁贞妇啼呜呜。

上无父兮中无夫，下无子兮孤复孤。一号城崩塞色苦，再号杞梁骨出土。疲魂饥魄相逐归，陌上少年莫相非！”

当歌声伴随阴风同起之时，不仅一块块城砖开始渐渐松动。

城墙内部似乎也传出好似骨节活动的卡卡声，还有指甲抓挠墙体的刺耳鸣响。

更有某种深埋地底的伏行之物，用自己腐朽的声带，出活人难以听闻的低沉嘶吼。

似乎正迫不及待想要突破墙体重见天日。

【孟姜女哭长城】不为所动，继续哀切至极地一遍遍又哭又唱。

就像是城墙下面真的埋着她心爱的丈夫一样。

实际上她的丈夫和这个爱情故事一样，全都是子虚乌有！

史书记载，春秋至战国的几百年时间里，燕国、齐国、秦国以及后来的魏国都先后修建过一段属于本国的长城。

两千年前当始皇帝一统天下后。

为了能充分利用长城解决北境边患，便派遣大将蒙恬率军三十万，开始督造修建如今的长城。

依托险要的地形，将各国修建的长城一点点连接成一个整体。

前后大约耗费十年时间，才最终修建起了一条西起龙关，东至虚川江，被后世称之为“奇迹”的万里城关。

此后，历朝历代都会对这条北境边塞进行大规模修缮，保证在经历两千年风雨后依旧完好无损。

在这期间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远非常人能够想象。

而【孟姜女哭长城】这位青篆诡仙，在活化成【诡异】之前的民间传说中说的是：

孟姜女为了她那个修城时逃避劳役躲到她家，最终又被抓回去的丈夫，哭倒了八百里长城。

顺便也将赤县神州腹心之地，让给了虎视眈眈的呼韩邪。

最后痛斥“暴君”始皇帝后，跳水殉夫而亡。

不过，这个与“牛郎织女”同为四大爱情故事之一的传说，实际上也深藏隐秘。

两者都是经过了后期的修改扭曲，和一开始的起源相比早就面目全非。

只是人为修改“牛郎织女”故事，削减【七夕】杀伤力的是【九兵】；而修改“孟姜女哭长城”故事的却是教门！

原版故事生的地方其实是在齐国，跟这万里长城并没什么关系。

说的是杞梁随齐庄公攻打莒国时战死，尸体运送回国的时候，其妻孟姜抚棺大恸，涕泪俱尽，继之以血，齐城忽然崩陷数尺。

歌颂：“忠勇千秋想杞梁，颓城悲恸亦非常。齐国成风俗，嫠妇哀哀学孟姜。”

这个时期故事还十分正常。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故事的主角就被移植到了二百年之后的始皇帝和万里长城身上。

勇士杞梁也变成了给始皇帝修长城的苦工。

而且民间流传的版本一直在变。

一开始孟姜女哭倒的是五丈城墙，后来则变成了一座城，最后又变成了惊人的八百里城关。

随着不断传播、扭曲，这孟姜女的力量也越来越强。

直到大炎一朝最后一次修长城的时候，最新版本的故事中，孟姜女俨然成为了长城的...头号天敌！

在这个过程中，似乎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是夫妻二人惊天动地的爱情。

却没有人去关注故事里，孟姜女丈夫逃的是边关护国工程的劳役；

也没有人关心，一旦长城倒了八百里，异族长驱直入后，又会有多少百姓会惨遭毒手。

当然，这里面也有始皇帝和后世历代王朝自己的锅。

或许在筑城时，强大的【道兵】是主力。

可第一次修建就征了全国二十分之一的劳力，在工地上累病而死的庶民不计其数，大多就地掩埋。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也好不了多少，修城的都是自带干粮的免费劳役，死在这里更不会得到一丝赔偿。

跟王远、周景焕他们疏通浊河时，给灾民的优厚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可以说【孟姜女哭长城】的身上，汇聚着无数不堪封建王朝劳役的底层百姓们的刻骨怨愤。

民力压榨太过。

【禁忌：让孟姜女在墙根哭泣的时间越长，对万里长城或者世间各种城关的伤害就越大。

如果连哭十天十夜，便能一次性哭倒城墙八百里。

并且像活化“知识”一样，赋予地下的尸骨活性，让死者“复生”！】

他们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便是要趁着乃蛮五部和苍天正法道叩关，将他们连带草原上无穷无尽的邪门【诡异】，一口气全都放进关内。

势必诱一场席卷北方诸州，乃至整个赤县神州的大动乱！

而最主要的作用，还是要配合他们完成诛杀圣贤和吞吃素孤云的计划。

【孟姜女哭长城】身后，距离京城约莫六十里处。

另外三位腰间同样挂着【黄神越章印】的青篆诡仙，已经全部聚集到了一起。

呼——！

八王联军和出云军之间决定着燕州归属的鏖战还在继续，焦灼的热风裹携着刺鼻的血腥气吹动三人的衣袍。

【青史留名】和【指鹿为马】负责护法，五人叠罗汉一样的【驭民五术】面朝云京城，十手合十，飞速结印。

“天地真机，鬼神难测。明星北斗，万里却敌。

黄神越章，诛鬼除殃。憎我者死，背我者亡。牵牛织女，隔断两江。急急如律令，敕！”

同时腰间的【黄神越章印】中，一道昏黄的光柱也像利箭一样直冲天际。

“敕令：此处画地为牢，攒土成桌，牢中皆为人牲！”

一道昏黄的光罩反向从天空罩下，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以云京城为中心构成一座半径六十里的巨大牢笼。

边界正好在他们三人的脚下。

当初“黄天正法道”在汉末第一次造反，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时，就因为叛徒出卖而不得不仓促起事。

败因就在“谋事不密”四字！

吸取教训之后，黄天门人简直将“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的箴言，狠狠刻到了骨子里。

这一家的根本典籍《黄天清领经》上说：

“古之人人山者，皆佩黄神越章之印，其广四寸，其字百二十，以卦泥着所住之四方各百步，则神诡莫能测度也。”

所谓：知见障，无明惑，便是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越多。

当黑暗中的一点油灯被点亮，身处在这盏油灯下的时候，自以为已经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前不仅存在灯下黑，就连远处黑暗中隐藏的事物也变得更加隐蔽。

由【黄鳅道君】亲自加持的【黄神越章印】构筑封界，保证这道屏障可以完美保守他们的秘密。

在计划动之前，谁也不能提前察觉。

比之当初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要强出不可以道里计。

“降！”

随着【驭民五术】手中的印诀变化。

那些在这个世界无处不在，青篆真人以下却又看不见的【杀生树】气生根，像是有生命一样向着圈内飞速延伸。

也在【黄神】的权能下被彻底隐匿。

咕都...咕都...

战场上无数战死者来不及收敛的尸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

又有一条格外粗大的根须悬在战场上空，渐渐鼓出一颗硕大的花包。

“哈哈，成了！

我等四诡仙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动这一道科仪，足以诛杀人间任何存在。

哪怕是像【地下主】那样的半仙，来到这里也得死！

所谓计谋不敌神通，神通不敌业力，业力不敌愿力，愿力不敌因果。

【杀生树】赐予的知识说，‘命运’这种东西在世界诞生之初，就已经被写进了第一个生变化的物质微粒里面。

只要能掌控封闭系统内，每一颗微粒的变化规律和每一个变量，就能直接观测到命运本身，甚至随心所欲操纵‘因果’。

这便是集【黄神】老爷一切知识之大成的【心外无物，一手遮天】。

除非科仪被打破，否则所有入圈者，必将迎来自己既定的命运！”

这门术法就好比传说中佛祖的“掌中佛国”，掌心之中皆为定数，就算孙猴子再厉害也逃不出这五指山。

不，不应该说是术法，而应该是【仙法】。

【驭民五术】、【青史留名】、【指鹿为马】、【孟姜女哭长城】全都不是随意而来。

而是四位天官精挑细选而来的一记组合拳。

“现在我们需要祭品，很多很多的祭品！”

三人站在圈外完全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却眼神幽暗地看向【画地为牢】另一侧。

额头各自盖着一道金色“黄神越章印”的十厄势、芳林主、演武图，似乎毫无所觉地走进了那个巨大的圆圈中。

在自家诡仙的命令下，加入了八王联军和出云军之间的血战。

与此同时，女人凄厉的哭泣声，也隐隐随风传到了这里，让三人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

毫无疑问，陷入攻防战的乃蛮五部和边军，同样也是推动科仪的柴薪。

......

七月十五，距离七月二十二还有七天。

这一天是中元鬼节，也是王远的生辰。

跟往年一样，越来越忙碌的王老爷，一如既往没有时间正儿八经给自己过个生日。

倒是姥姥专门做了，他和凰妩这对外孙都爱吃的洛阳特色小吃“牡丹糕”，差遣家里的鬼仆千里迢迢送到了度朔山。

在三途河上给阴司当看门老大爷，悠哉养老的爷爷，给他送了自己珍藏的全套24幅《花营锦阵》。

画得那叫一个细腻逼真，还施加道法让画面可以自己动。

关爱大孙子的同时，也顺便表达了自己对重孙的殷切期盼，催婚之后立刻催生，老家长了。

倒是凰妩贴心地送了自家道侣一张不限时的《一条龙体验卡》。

随着小女鬼道行渐深，已经可以直接将王远脑海里想象的各种服色、道具，全都百分百幻化出来。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禁万分期待。

然而，这个时候。

以九尾狐身份与十厄势联系的杏儿，却给他传回了一个坏消息。

“又是【黄神】的信息封锁？

就连杏儿这位青篆都没有办法从十厄势的嘴里，用任何方式套出除了【驭民五术】之外的消息。

只知道他们本来就有其他明确的任务目标。”

这便是【黄神】的伟力。

除了系统中那些盖上了【黄神越章印】，百分百受控的“变量”之外，根本不可能通过任何方式泄露秘密。

“不过...”

王远抬头看向悄然洞开的【地户】、遍布整个赤县神州的【鬼门】，还有其中正蜂拥而出的各种鬼类。

却是释然一笑。

七月半，鬼门开！

鬼门从七月十五这一天的子时开门，一直到午夜重新关闭，期间得了路引的鬼魂可以回家看望亲人，享受供奉。

每一张路引上盖的都是他王老爷的印签。

借着今日的天时，王远一身【地阙金书】道法，对此方天地生死运行的规则越清晰。

而他这位东方鬼帝兼阎罗王的权能，也在这一天达到了一年中的最强！

扫了一眼头顶那一片被引向了北方的厚重劫气。

哗啦啦...

那一册先天至宝《小生死簿》自行从他体内跃出，在半空中飞速翻页。

“我不需要知道你们的具体身份，也不需要搞懂你们的计划，只需要【攘灾降厄】让你们无限接近终结便可。

【黄神】的权能‘心外无物，一手遮天’无人可及，但我《小生死簿》的能耐又有哪个能比？

你挡你的，我打我的。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我已经看到你们的死兆星在闪耀啊！”

《小生死簿》上登时有一道神光破空而去。

与此同时。

【画地为牢】中素孤云本体的头顶一片漆黑的雷云倏忽而至。

三劫降临！

阴德借贷，专款专用。

自从素孤云成功从“天地钱庄”借来用于晋升青篆的阴德后，她的晋升科仪就已经被动开启。

尤其是【人劫】，让她身上缠绕的每一分“因果”，都好像飞蛾扑火一样不由自主扑向她的身边。

却也在同时扑进了【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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