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八章 你不对劲
朝仓与森谷帝二的交谈算是愉快，只是森谷帝二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去打量一下正在用调酒匙在调杯中旋转的乌丸酒良。
那模样就好像是一副怀有好奇心的小男孩一般，与森谷帝二年近五十的外表有些不搭。
对视线极为敏感的乌丸酒良自然有注意到森谷帝二的异样，不过对森谷帝二有了一些了解之后，乌丸酒良权当做是这个人城府太浅，藏不住心里的想法。
只是森谷帝二的心不在焉让朝仓多少有些尴尬, 随着乌丸酒良手中的酒调好，他们之间也恰好冷场。
宾治鸡尾酒是一个很大的类型，笼统来说就是金酒或朗姆酒与多种果汁的混合，乌丸酒良用的是白朗姆酒，两盎司白朗姆酒和两盎司柳橙汁，一盎司菠萝汁和一匙柠檬汁，一起在调酒杯中简单搅匀即可, 拿出两个古典高脚杯分别倒入其中。
与另一边乌莲瞳正在调制的‘荆棘’相比较非常的简单, 甚至没有什么发挥技巧的空间。其实也可以玩一些花样, 比如在杯口沾一下石榴糖浆，然后再沾一下彩色酸糖粉做装饰和丰富初入口的口感。但考虑森谷帝二很可能有强迫症，而糖粉不可能沾的非常整齐，所以作罢。
不过为了再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乌丸酒良切了一些鲜菠萝片，然后挑了一片形状正鱼鳞状的插在一杯上，而另一杯插了一片不规则形状的。
把其他的菠萝片装在小盘里递到小瞳手边，乌丸酒良将两杯酒放在了朝仓和森谷帝二的中间，菠萝片形状不规则的那杯靠近森谷帝二，菠萝片呈鱼鳞状的一杯靠近朝仓。
不出意料，森谷帝二抢先伸出手，拿了距离自己较远的那一杯。朝仓没有在意，拿起另一杯轻抿了一口。
森谷帝二拿着酒杯，在手中转动了一下，让菠萝片完全与自己垂直，然后才轻抿了一口。
这下足以确认了, 森谷帝二是一个追求着‘对称美’的高强度强迫症, 据乌丸酒良所知, 很多艺术家都因为沉浸于对‘美’的过度思索而易于患上各种精神疾病。
朝仓会将森谷帝二邀请到这里，也是知道这一点，认为乌丸酒良的酒吧会让他满意吧。虽然失忆前后的乌丸酒良并没有关于对称美的执着，但也稍有一些追求完美的强迫症，比如地上的瓷砖全部都是完整的，吧台的中心也在酒吧的中轴线上，背后的酒柜也是如此。所以酒吧在大致上是对称的。
乌丸酒良的知识库里，对建筑学也略知一二，推崇对称美的流派，多数都是古典风格，例如希腊古典、罗马古典，近一些的也有盛行于十六、七世纪英国的斯图亚特王朝古典风格。
“如果说我个人最欣赏的鸡尾酒，毫无疑问就是这一系列的宾治鸡尾酒了。”乌丸酒良自说自话的开口了：“外行人眼里鸡尾酒的起源在十九世纪，因为那个时候‘cocktail’一词正式的诞生。”
“在‘氧气’这个词被发现之前，人类依然要呼吸氧气，所以鸡尾酒的起源，其实可以追溯的更早。伴随着地理大发现和大航海，到了十七世纪初，一支从英国出发的船队带着伊丽莎白一世的意志前往了印度成立了不列颠东印度公司。”
乌丸酒良侃侃而谈：“朝仓先生和森谷先生也许听说过：过去时代，在长期的航海中淡水很难保存，或者说那些有着腐臭异味的淡水叫人难以下咽，所以大多数时候水手们用啤酒和葡萄酒来代替淡水；而东印度公司的‘海上丝绸之路’航线很长，船上还要尽可能多的装上货物，再加上人性贪杯，明明经过了计算，酒的数量在航程的最后还是不够。”
“所以水手们为了解决缺乏啤酒和葡萄酒的问题，开始将水混进酒中，又为了掩盖异味，加入了柠檬、香料和糖，我不知道这段历史是否孕育了两个世纪后鸡尾酒的兴盛，但它创造出了宾治系列鸡尾酒。”
“后来的鸡尾酒有了奶油可以丰富口感，苦精可以提升层次，还可以用糖浆、利口酒等等多种多样的配料，听说现在还有些新的创意，使用果冻、布丁甚至有捣碎的软糖，也许不久之后我也得推出大量使用三七、枸杞的养生鸡尾酒。”乌丸酒良开了句玩笑然后才说道：“然而最合我个人口味的，果然还是简单的宾治鸡尾酒，只使用酒和果汁，将味道调整到最和谐的程度，来自十七世纪的古典风味。”
而乌丸酒良的话，恰好戳中了森谷帝二的心痒之处。
因为乌丸酒良猜对了，森谷帝二受十七世纪的英国古典建筑风格影响很深，主张的正是用简约、和谐的对称结构来表达的古典之美。
“十七世纪的英国果然是古典艺术的黄金时期。”森谷帝二开心的说道：“说实话，我很喜欢那段时期的一些建筑……”
接着，森谷帝二侃侃而谈的讲起了那些他所喜爱的建筑，格林威治皇后宫、汉普顿宫、圣保罗大教堂等等。
看着脸色涨红、侃侃而谈的森谷帝二，朝仓先生在隐蔽的角度朝乌丸酒良比了一个大拇指：刚刚他与森谷帝二的谈话一直是他在努力的找话题，而森谷帝二的兴致并不高，而乌丸老板居然能三言两语就打开了森谷帝二的心扉。
另一边，朝仓先生热情的应和着森谷帝二的讲说，但他的表现就好像那个捧哏：只能说些‘哦、哇、好厉害’之类的词，却是没法切入话题。
虽然说为了讨好森谷帝二，在邀请他小酌之前朝仓也做了一些准备，但他的备课主要是针对森谷帝二的那些成名之作，现在森谷帝二讲起了历史，以他的水平可找不出话题来。
乌丸酒良本该退一步，把话题留给朝仓先生，然而眼看着这话题要落在地上摔碎了，只能继续与森谷帝二交谈起来：“您喜欢都铎风格的尖拱吗？”
“当然，虽然都铎时期的建筑几乎不考虑对称性，但是注重了功能性和视觉协调感的尖拱被遗留了下来确实是一项伟大的贡献，要我说的话，格林威治宫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采用尖拱。”森谷帝二认真的说道。
类似这样的对话还有很多，乌丸酒良提到他其实更喜欢巴洛克风格，比如霍华德城堡。然后森谷帝二爽朗的大笑：“看来你是一个非常大气的人呢！和詹姆斯一世会很有共同话题吧？哈哈哈哈！”
话说得多了，自然会多喝些饮料润嗓，很快森谷帝二就喝光了第三杯。
“汉普顿宫的喷泉方院你知道吗？”没有察觉到乌丸酒良增加了酒精浓度的森谷帝二脸色有些涨红，开玩笑一样摆出一副悄悄话的手势却丝毫没有掩盖音量：“其实我在设计自己家的院子时，有抄袭它的设计哦，虽然钱包不允许做到那么精致啦，哈哈哈——”
接着，森谷帝二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推到乌丸酒良面前：“这周末我将在家里举办一个下午茶会，希望乌丸先生能作为我的朋友赏光参加，正式的邀请函明日就会寄来。”
朝仓先生看向乌丸酒良的目光有些幽怨——显然他没有得到邀请。
“我的荣幸。”乌丸酒良坦然收下了名片，想必下午茶会上会有很多上流人士，到时候去给自己的酒吧打广告岂不是美哉？
接着，森谷帝二将话题转移到了乌丸酒良的身上：“刚见面的时候乌丸先生露了一手，莫非乌丸先生除了酒吧老板以外，还是一位侦探？”
乌丸酒良笑了一下，指了指墙壁上那些买《福尔摩斯》送的周边挂毯：“如你所见，我是一个福尔摩斯迷，就连这间酒吧在装修时也采取了一些福尔摩斯元素。”
“我知道这部伟大的作品。”森谷帝二点点头：“还有一个朋友对我提起过，我的姓氏森谷（Moritani）和莫里亚蒂的发音很像呢。”
“莫里亚蒂教授可是很厉害的反派角色呢。”
“但是我很高兴，因为这个名字写成汉字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左右对称的。”
乌丸酒良迅速get到了：“这么说来，森谷先生的每一个字也是对称的。”
“没错。”森谷帝二有些得意：“其实这是我为了追求对称的美感，改了自己的名字。我的本名……嘿，叫做森谷贞治。”
你真该治治……乌丸酒良心想，幸亏你的姓是对称的，万一姓也不对称你干脆换一个爹吗？
原本面露得意之色的森谷帝二又喝了一口酒之后，却面色一变叹了口气，让一旁的朝仓心提了起来。
“唉……名字不完美只要带着材料去相关部门就能修改，但是过去留下的遗憾却没有修改的机会啊。”
乌丸酒良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咦？森谷先生有什么遗憾事吗？”朝仓终于等到了一个他接的来的话题，以他的人脉和关系，如果能把森谷先生的遗憾事解决了，那人情不就出来了吗！
“当然有了，我早年设计的作品……”
眼看着森谷帝二就要大倒苦水，乌丸酒良却轻声提醒道：“森谷先生，您醉了。”
刚起头，乌丸酒良便明白了森谷帝二的遗憾是他过去那些不对称的作品。那种让他直觉感到不妙的熟悉味道不提，就算朝仓先生有土地大臣的背景，也没办法帮他实现愿望呢，只会让气氛直接冷场。
森谷帝二一愣，我醉了？我的意识不清醒了吗？我说什么了……这事真不能随便说！
打了个激灵，他立刻拍拍脑门醒酒，用哈哈大笑抹掉了前面的话题：“我确实醉了，都是因为乌丸先生的酒果然绝妙。”
乌丸酒良回以微笑，他只是在森谷帝二所喝的三杯酒中，逐渐增加了酒和柠檬汁的比例而已。
“诶？”只有朝仓先生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哎呀真是的……怎么就说起这些破事来了。”森谷帝二嘟囔着，话题突然被带偏了，他得往回找找。
“哦对了，乌丸先生是如同侦探一般的聪明人呢！”他想起来了：“我这里有个小谜题，乌丸先生可以来猜一猜吗？”
这话题有点生硬，但乌丸先生可不会拒绝客人的要求呢。
“谜题就是有三个人工作经营了一家公司，有一台重要的计算机密码是用与他们三人都有关系的一个词，由五个片假名组成的。
三人资料为：小山田力，A型血，昭和31年10月生，兴趣为温泉；空飞佐助，B型血，昭和32年6月生，兴趣为滑翔机；此掘二，O型，昭和31年1月生，兴趣为散步。
乌丸先生能猜出这个密码吗？”
朝仓先生也立刻参与进来：“密码是五个平假名啊，很少见呢……”
乌丸酒良却看向了自己的身边：“如果是小瞳的话，你怎么判断？”
另一边，因为这段时间没有客人点酒，所以悄悄竖着耳朵偷听BOSS讲话的乌莲瞳被小小的吓了一跳。
见到森谷先生和朝仓先生都和BOSS一起看向了她，乌莲瞳只好硬着头皮说：“如果单说密码的话，我的注意力会放在出生年月上，把昭和年换成西历，就能得到三组六位数字。”
“嗯，很好的想法。”乌丸酒良点了点头，熟悉BOSS的乌莲瞳知道这其实是猜错了的意思。
不过作为气氛效果，乌丸酒良继续顺着乌莲瞳的思路思考了下去：“虽然密码是平假名，但也可以根据数字的读音写成平假名……但问题在于数字加减乘除有无数种可能的组合方法，如果没有进一步提示的话，就很难找到前进的方向哦。”
“哦。”乌莲瞳装作受教的样子很乖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继续为客人调酒。
嗯？乌丸酒良从森谷帝二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失望的神色。
为什么会感到失望？再加上森谷帝二似乎对侦探感到十分在意，莫非他想借用这道题找到一个擅长解密的侦探吗？
或者说……他本就不知道这个谜题的答案，正在追寻答案吗？
追求完美对称的终极强迫症、对过去的作品感到遗憾、想要借助别人的智慧破解一段密码……把这些加在一起，森谷先生，你不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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