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靠岸
来自【机房】的【邀请】是什么?
这样的【邀请】有时效性吗?
如果没有时效性,我再次找到入口的时候,能够像上次一样直接进入【机房】之内吗?
陈宴说出了这些疑问,可万·布林墨什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有些失魂落魄。
而“失魂落魄”在脑机人身上表现为大量马赛克的出现,她身上的皮肤甚至是衣服都出现了速度很高的频闪,陈宴这才看明白,她或许是没有衣服,也没有皮肤的。
当马赛克在她身上某个位置出现的时候,她的“衣服”和“皮肤”表现为某种类似纤维玻璃一般的显示装置,这让陈宴明白,她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可以看成是显示器,她显示在外的“女孩”形象是她想要表现出的形象,而这样的形象明显可以随意改变。
“你受到了进入【机房】的【邀请】,就一定会受到第二次,这其中必定有你不知道的原因,那原因必定会导致第二次的【邀请】。”
万·布林墨什重复着有些神神叨叨的话,陈宴大概明白她的逻辑——他能够进入机房,必定是因为有人对他有所图谋,他必定有被某人看上,但他自己不明白的利用价值,这利用价值便是他能够再次受到【机房】的【邀请】的原因。
“无论如何,随时保持联络。”
陈宴问道:
“你的……病,还有多久。”
这并不是礼貌的询问,所以立刻引起了她的恶感。
“总不会比泰达尼奥斯先一步离开人世。”
她用带有恶意的回答对他做出了回应。
“你的时间到了。”
陈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竟然已经来到了12点30分——距离拉格朗日时间的降临已经过了三分钟。
他抽了抽嘴角,转身向森林外走去。
与此同时,他开始尝试沟通奥斯曼狄斯。
‘我完事了。’
奥斯曼狄斯的回应简单直接:
‘准备好,3…2…1。’
倒计时结束时,陈宴面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
短短的半秒钟像是被拉到了整个世纪的长度,陈宴再次睁开眼睛,只感觉脑袋里翻江倒海,连站都站不稳了。
奥斯曼狄斯扶住了他,男孩的脸色十分差,原本苍白的皮肤在吊灯白色的灯光下像是变得透明了。
“你做得很不错,出乎意料的不错……”
男孩用“长辈”的身份说出了这句话,但陈宴已经没有力气关注他的语气了。
陈宴脑袋晕晕乎乎,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需要尽快休息,无论如何,等到明天再说。”
奥斯曼狄斯把陈宴扶回了船舱,陈宴只记得自己往床上一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当陈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缕炽烈的阳光正透过舷窗照在他眼睛上,他下意识躲避开阳光,视线刚刚好透过舷窗看到窗外的另一艘大船。
他心里一惊,才忽然发觉之前在海上的那股持续不断的颠簸感觉消失了。
船只靠岸了!
他从身上掏出手机打开屏幕,便看到屏幕上不仅仅只有12:34的时间,还有十多个未接电话,这些未接电话大多数来自尼德·罗德迪,少部分来自托马斯·吉尔伯特。
还有一条来自奥斯曼狄斯的短信。
他捂着依然疼痛的脑袋,从床上坐起身。
‘妈的,这个尼德·罗德迪是谁……’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哦,是我招的夜校校长……’
他把手机塞进兜里,踉踉跄跄扶着墙来到位于船只第三层船舱的储存室,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金酒,灌了整整半瓶之后,才在金酒那冰冷又齁甜口感的刺激下清醒过来。
他呼吸了一口弥漫在船舱里的凉气,看向奥斯曼狄斯发的短信:
《动物园加厚了墙壁,所以在把你传送回来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你可能会感觉特别不适,但这种不适感会很快消失。
你昨夜取得了十分重要的信息,为了避免遗忘,我在此提醒你:
威廉大师在某个岛链的某个岛屿上参与了【对月轨道矩阵】的建设。
这是十分重要的信息,甚至是某个完全不被外界知晓的信息,我迫不及待的去寻找这所谓的【对月轨道矩阵】和威廉大师的位置,所以先行离开。
如果戴斯岛上没有这座矩阵,我会回来。
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昨天晚上,你在动物园里见到的那只泰达尼奥斯,是某种以奇异方式存活下来的死剩种,它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个奇迹,泰达尼奥斯这种不符合任何生存规则的生物早该全部灭绝。
关于泰达尼奥斯的族群,关于桑克拉肯大坟墓,关于冰川地带……如果那是你的目的,咱们就要好好聊聊了。
但那些事情太复杂,详细说起来几个月不停也说不完,所以咱们暂时把这个话题放下,只说你想要拯救泰达尼奥斯——我并不是在嘲讽,也不是开玩笑——你们亚裔有个词叫痴人说梦,就是形容你想要做的行为。
我做事的原则很简单,你帮了我,我就帮你——你帮我找到了威廉大师的下落,我就帮你想办法去救泰达尼奥斯。
但能不能救下来,最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就是你的事了。
最后,我感觉戴斯岛上的情况比较严重,你说话做事最好都小心一点,不要在我回来之前被人打死了。
有事短信联系,电话我不一定能接到。》
陈宴从字里行间读出了浓郁的老气横秋。
奥斯曼狄斯这家伙年纪不大,说话怎么这个样子……
陈宴沉默片刻,心想,愿望的“蠢虎”人格……兽格,肯定是要救,但最后能不能救出来,只能看天意了……
他再次看向手机,在思考片刻之后,拨通了尼德·罗德迪的电话。
短暂的响铃声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巴尔多先生,您总算接电话了。”
陈宴抽了抽嘴角:
“有什么事吗?”
尼德·罗德迪的声音还算平稳:
“我要向你汇报昨夜的授课情况——昨夜进行了第一堂课,学生们的积极性都很高,而且他们的素质好的出奇……你知道的,在现在的社会环境下,这样的学生实属罕见。”
陈宴回道:
“我想这应该是好事才对?”
他立刻从尼德·罗德迪的语气之中感受到了一些“局促不安”:
“是好事……今天早上的时候,昨夜的学生们带着更多的学生来了,他们的素质参差不齐,但能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想要接受教育的人。”
陈宴:
“嗯哼?”
面对陈宴模棱两可的态度,在诉说接下来一席话的时候,尼德·罗德迪的语气里的“局促不安”变成了“忐忑”:
“人们迫切需要接受教育,而教育必然是从有强烈学习意愿的人开始的,我认为这群人是值得教育的,因为他们在这样混乱的社会环境下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陈宴当然知道,他创办夜校的意义便在于此。
可如果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学生,其中难免鱼龙混杂,你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教育经验的落魄学者而已,如何保证自己能教导如此多成分复杂的“学生”呢?
陈宴说道:
“我认为没有问题,罗德迪先生,夜校的意义便在于此。”
电话那边传来惊喜的声音:
“您真是个心善的人!巴尔多先生!”
陈宴很快问道:
“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夜校的选址我也可以搞定,但我一下子没办法拉来师资——我希望夜校传播的是先进的唯物主义教育,而不是如亚楠市的大多数老师一样传播虚伪的神学,这样的老师……”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爆破音:
“这同样是我的信条!”
新任校长先生显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咳咳,不好意思……我是说,我们意见相同,您交给我的《理想国》便印证了这一点,而论坛里——您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论坛里的那些文件里诉说的理论更为先进,我认为那同样是我们需要研究的一部分——即便无法全盘接受,也能够取其精华。”
陈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那么,我们意见一致了。”
校长先生快速说道:
“至于夜校的老师甚至校长,这是您完全不需要担心的事情,您知道的,这些日子亚楠市乱的很,我的很多同学和一些大学里认识的朋友都失业了,他们拥有最先进的觉悟,可以胜任老师和校长的职位。”
陈宴追问道:
“高街大学里的学生?”
尼德·罗德迪补充道:
“至少是学士!”
陈宴听着他的话,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原本事事不顺,忽然一切就在几句话的时间里变得顺利起来,于是不真实感就在短短几秒钟里发酵了。
可无论事实如何,陈宴也都只能接受而已,任何在一瞬间降临的机会都只给了他接受的选择余地,而拒绝意味着与这样难得的机会失之交臂。
无论如何,如果不试一试,他一定会非常遗憾的。
陈宴思考片刻之后,说道:
“我需要他们的资料,罗德迪先生,不仅包括他们本身的资料,还包括你对他们的评价,以及他们的自我介绍——我需要他们每个人的简历。”
尼德·罗德迪快速回应道:
“完全没问题……但今天已经来报名的这些学生怎么办?”
陈宴说道:
“对他们实话实说——我们即将并尽快开设更多的夜校,但在此之前需要审查他们的身份信息和入学资格,你需要一本花名册,上面记录他们的性别、年龄和基本经历。”
“你需要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你需要一个助教来帮你完成这件事,助教的人选或许可以从昨夜已经上课的学生里挑选?我知道一个学生叫玛琳娜,是个脑袋很聪明的女人,你可以考虑一下她。”
“搞定花名册之后,你需要尽快把花名册传给我——拍照过来,我会进行审核,然后告诉你结果——我会尽可能让花名册上的每个人通过。”
尼德·罗德迪一一记下陈宴的交代,并在道谢之后,说到了和这次扩大招生有关的另一件事:
“对了,其实我有大概问过学生们的情况,相当一部分人这么说:如果不能尽快入学,他们就必须去外面打工了——如果无法学习更多有价值的知识,他们就没必要再继续留在亚楠市这个人挤人把一切机会挤没了的地方。
我问他们‘外面’是什么地方,他们说是帝国的外部岛链,帝国几条岛链上的土地近几年被开发的很彻底,而且最近开放了航空港,岛与岛之间的联通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只要跟着中介出去,就能获得大量的工作机会,他们是这么说的。
中介给出的时薪很高——即便是岛链上某个矿业岛的服务生,都有几十个便士的日薪。
大家都很心动,但也很忐忑,因为中介给出的条件太好了,好的不真实……如果能赚到那么多钱,背井离乡又有什么所谓呢?
所以大家在纠结,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亚楠市的人才正在流失,而尽快的审核一定能让我们把一部分人才留下来,让这部分人接受教育,进行启蒙,而不仅仅是无意义的打工。”
陈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就十分魔幻。
这世界上很多其他地方的人背井离乡,为了追求传说中美好的生活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历尽千辛万苦,走过了大半个世界的距离,来到帝国。
而现在,帝国本土的人竟然又因为其他地方有更多的机会,而选择了离开故土,飘摇而居无定所。
陈宴尝过居无定所的滋味,更知道背井离乡会给人多大的痛苦,即便已经在帝国生活了这么久,他有时午夜梦回,依然会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以为自己还在家乡,以为自己睁眼看到的天花板是白虎原家中的木房梁……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他这样的普通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仅仅只是一叶浮萍,只能任凭雨打风吹,只能被迫适应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便如同那些为了更高的公子而背井离乡的帝国人一般。
“我会尽快。”
在陈宴的强自镇定中,两人结束了这场愉快的谈话。
尼德·罗德迪挂掉电话,坐在破烂的办公桌旁,把脸上因太长时间没有活动而有些僵硬的笑容揉开。
他看着夜校校长办公室脏兮兮窗户外飘落的小雪,因谈话而积攒的愉快消失了一些。
他知道陈宴在撒谎。
夜校不是议院办的,他今天早上的时候委托了在议院工作的同学查明情况,并得知了十分官方的消息——那场谈判过后,议院把一切精力都转移到了扩大就业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议员提出过关于教育有关的任何议案。
于是他对“杰克·巴尔多”起了浓厚的兴趣,一位毫不犹豫拿出巨额工资来扶持“夜校”这种近乎于慈善机构的公益类学校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好在“杰克·巴尔多”这个名字本身不很常见,他辗转了几个人情,委托到了学校里计算机系的同学,寻找了拥有“杰克·巴尔多”这个名字的富豪。
结果出乎预料,亚楠市并没有任何一个杰克·巴尔多能够富有到创办学校的地步,也没有任何一个杰克·巴尔多拥有电话里这位一样足以匹配其财富的世界观和执行力。
现在,尼德·罗德迪已经放弃了继续查找下去。
他无所谓这个“杰克·巴尔多”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他只要这个“杰克·巴尔多”肯出钱,肯支持他的事业,就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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