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小白菜没人爱
余舒听到这样一件秘闻,少不得要吃惊一番。
初闻开国六器,是她作为太史书苑的学生,被选入圣祖祭日当天的捧器队伍。当时六个人一人持了一样铜铸的假器,分别是书剑尺鼎罗盘如意,据说真家伙都埋在皇陵底下镇魂呢。
作为大安的开国皇帝,安武帝本身就是个极具传奇性的人物,更不必说他那位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宁真皇后,而传闻中安武帝正是凭借这六样法宝,才带领天下义军,推翻了金人对汉人的暴政。
本来这样的传说,听听罢了,但余舒从辛雅处得来一尊仿造的太清鼎,焚香占卜,竟能让她使用对易师资质要求奇高的六爻奇术,完全无视她低劣的根骨。
再者,她本身就拥有青铮道人所赠的黑指环,和皇帝身上的秘宝同出一处,都是从另一样开国六器——七星尺上剜下来的星子。
一个仿造、一块零件况且有如此神奇的妙用,六器本身又该如何逆天
单是想一想就让人心潮澎湃,忍不住要顶礼膜拜了,现在景尘居然告诉她,水筠携带了一件真家伙,从龙虎山千里迢迢送进厩,交到了大提点手里!
简直不可思议好吗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余舒首先要怀疑景尘这些消息的来源,开国六器这种提名字就让人想要杀人越货的老古董,龙虎山正一道会这么大方地物归原主就没想过私吞万事如易680
她不信。
景尘垂下目光,声音清冽:“你记不记得,当日我与你在义阳相遇。曾背负双剑。”
“嗯。”她当然记得,那时的景尘纯粹的就好像山涧一捧清泉,一袭白色道衣,两柄不出鞘的宝剑。蒙着皎洁的月色出现在她眼前,一身浩然正气,不惹红尘。
“那两柄剑,一柄是我的佩剑,一柄是我下山前夜,师父亲手交付给我。嘱咐我带给司天监大提点。当时我以为那不过是件礼物,而今回想起来,那或许才是我在建业被人追杀的根源。”
余舒眼睛一下子睁圆了,景尘前言不搭后语,她虽听得迷糊,却也抓住了关键:“在南方对你下毒手那一伙人不是为了阻止你进京吗”
他们一开始对追杀景尘那一伙人的定位就是乱臣贼子,洞察了景尘大安祸子的身份,所以埋伏在他进京途中对他下手,以便达到破坏大安国运的目的。
景尘摇摇头:“我原先也这样以为,直到我撞见水筠前往司天监归还纯钧剑。听到他们交谈。”
那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
自从景尘和余舒先后进了司天监,水筠便有些起疑,她几次逼问景尘告诉她谁是破命人,奈何景尘守口如瓶,她就起意要进司天监。
照她最先的说法是奉师门嘱托,帮忙整理司天监内道家典籍。景尘并未多心,只当她是存心试探他与余舒的关系,未加阻拦。
就有一日,景尘与大提点在太曦楼中说话,外面守卫传报说水筠来了,大提点便让他避到帷幕之后,似乎是有什么事不方便他在场。
水筠进来后,并未发现隔墙有耳,便让随行侍从退下,只有她与大提点两人时。才出声道:
“此次下山,掌门另有嘱托,要我带给朱世伯一物,只因之前我重伤未愈,拖延至今才来。望您勿怪。”
大提点不慌不忙地反问她:“书信上不曾听得令掌门提起,不知他让你送来何物”
水筠笑了一声,道:“师伯不必试探我,我既然敢带它下山,必然知道纯钧剑的贵重。”万事如易680
听到“纯钧剑”三个字,大提点的声音郑重起来:“如此,有劳水筠姑娘。”
“不必多谢,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世伯念在我冒险送剑,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哦你说,凡我力所能及,有何不可。”
水筠就顺势提出她想到司天监做官一事,大提点不多迟疑就答应了,也没问她为什么突然想到司天监做官,只是关心她的身体吃不消。
“世伯不必替我担忧,我现下是没有康复完全,等我身体好些,再来找师伯讨人情。”
说罢,便请大提点走上前来,取出她藏于木轮椅座下的剑盒。景尘这时拨开帘账偷看,只见大提点手捧一柄朱青短剑,长约两尺二三,剑身发乌,看上去是青铜铸造,年代久远,乃是一件古物。
大提点仔细审视,半晌过后,听到水筠问他:“可有不对”
他这才叹声道:“开国六器,耳闻不如眼见,与我在图谱上看到的一般无二致,应是真的不假。”
水筠明显松了口气,又有疑色,犹豫着问:“我有一个小小的不解。”
大提点的注意力仍在剑上,“什么”
“据说三十年前我们正一道便告知先帝纯钧剑在我教派,为何直到现在,当今圣上才想起来索要”
开国六器这样的至宝,大安皇室一听到消息,不该急着蓉吗,为何一直寄存在龙虎山上
大提点偏过头来,笑看她一眼,反问道:“你如何知道先帝没有索要,或许是你们龙虎山不肯归还呢”
水筠一愣,接着便会意道:“不该我问的,是我多事了。”
大提点摇摇头,先将纯钧剑放回剑盒中,然后忽然道:“景尘知道你带剑下山吗”
“他不知情,”她蹙了下眉头,神情严肃起来:“希望世伯守口如瓶,今天我来找您的事,不要让他知晓。”
大提点若无其事地扫看了帷幕之后隐藏的人影,回过头来两眼盯着她道:“为什么呢”
“是掌门人交待的,我也不清楚。”
“好。”大提点应声:“我不会和他说。”
剑已归还,水筠得偿所愿,满意地离开了,在她走后。景尘从暗处走出来,满腹困惑,开口便问:
“为何让我躲起来听这些”
大提点手捧剑盒坐回案后,抬头看他道:“听说过开国六器吗”
“有所耳闻。”
“纯钧剑正是六器其一,大约三百年前,宁真皇后仙逝。安武帝下令将六器随葬。百年前,熙宗在位时期,他膝下有一名皇子,行为十分叛逆,趁有一次祭祖,偷偷潜入皇陵禁地,窃走了纯钧剑,逃离厩,不知去向。”
“纯钧剑随那位皇子失踪了几十年,就在三十年前某日。龙虎山第二十三代掌门人派人入京面圣,告知纯钧剑下落。原来盗宝的那名皇子改头换面遁入了龙虎山,做了修道之人,临死之前幡然悔悟,将纯钧剑交给师门,请求师门代为归还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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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提点讲明前因。景尘听后提出了一个与水筠相同的疑问:“说是三十年前的事,为何到今日才将纯钧剑归还”
大提点没有敷衍他,他抚着扁平的剑盒,意味深长地回答:“因为当时正一道的掌门人提出了一个条件,先帝没有答应。”
景尘思索道:“那为何他们如今又肯送还”
“自然是当年先帝没有答应的那个条件,当今圣上答应了。”
“什么条件”景尘下意识询问。
大提点微微一笑,“一旨密诏。”
景尘向前走了两步,再次问道:“为什么让我躲起来偷听”
“我若直接告诉你实情,你未必会信,不是吗”大提点看着他的眼神一片温和。完全表现出一个长辈该有的耐心——
“事实上,按照我们与龙虎山的约定,纯钧剑本该由你带回厩,圣上派了湘王南下接你,即是保护你的周全。亦是护送纯钧剑回京,谁知正一道并未将剑交给你,你又无故失踪,湘王扑了空。”
“你进京的行踪,除了圣上与我,再就是湘王,还有谁人知晓为何你途中遭人拦截,你有没有仔细地想过”
景尘顺着他的诱导接话:“有人泄露了我的行踪。除了你们,就只有师门清楚我的去向,我是大安祸子,掌门和师父没有加害我的理由,那么泄露我行踪的便是”
他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大提点轻轻点头,道:“龙虎山不乏能够料算吉凶的高人,你师门那肖辈恐怕早就算到你中途会遭人暗算,所以没将纯钧剑交到你手上,反而托付给了你师妹,让她同九皇子一起进京,悄悄带回了纯钧剑。你道为何那一伙贼人既擒住了你,又将你打成重伤,却留你一命,不斩草除根那是因为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杀了你,而是为了你极有可能带在身上的开国六器。”
“你记得吗,我与你在司天监初次相见,你告诉我说,令师要你给我带来一柄宝剑,被你途中遗失了。我原也想不到,今天见到你师妹,我方才想通,你师门长辈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大提点眼神冷凝,沉声说道:“他们没有拿到圣上的密诏之前,怎会放心将纯钧剑归还,他们担心圣上拿到纯钧剑后出尔反尔,再不然中途派人夺宝,所以就拿你当成幌子,明知你不会有性命之忧,便不顾你安危,谁又能想到,他们有胆子拿你这个大安祸子去投石问路呢”
听到此处,景尘总算懂了,大提点让他躲在暗处偷听,是为了让他认清,对他恩重如山的师门,也不过将他视作一枚棋子罢了。
本该倍受打击,然而景尘此刻并没有感到多么失望,大概是因为在他心目中,龙虎山早就不是那个为他挡风遮雨的家了。
“你以为今日你师妹为何主动拿出纯钧剑那是因为圣上的密诏已经到了龙虎山,她接到消息,这才放心物归原主。而她害怕你猜到真相,心生怨气,所以临走前叮嘱我对你保密。”
景尘木然地站在原地,头一次体味到何谓心灰意冷,师父常念大道无情,就是这般吗
他眉目萧索,低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纯钧剑作为开国六器,究竟何用”
重要到让皇帝妥协,这把剑到底有什么惊人的用处
大提点微微一笑,摇首:“我会告诉你的,等到你与破命人成婚生子之后。”
回到眼前,景尘叙述完这段隐情,余舒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是同情景尘的遭遇是不齿龙虎山那群道貌岸然的老道还是紧张大提点最后的暗示
她食指轻搓着拇指指腹,陷入到一阵沉思当中。
“你说,在建邺城追杀你的那一伙人,会不会是湘王的人手”
景尘抬眼,对上余舒乌黑起明的目光,轻呵了一口气,道:“我想不起我遭人追杀的经过。”
所以得到纯钧剑后,皇上就宣他入宫,避开湘王耳目,每日让朱青珏为他问诊,就是想让他记起那一段,才能顺藤摸瓜,追查出幕后元凶。
余舒皱着眉毛,她早就怀疑过湘王是不是有问题,毕竟当初是他打着游山玩水的旗号去南方接应景尘,结果人没接到,回京之后,对外宣称称丢了一幅画,轮作大衍试上一道题目。
可是湘王一向表现出的样子就是一位闲散王侯,不理朝政,他手中一无实权,二不结党,完全享于安乐,胸无大志。
果真是他泄露了景尘的行踪,又派人追杀景尘只为夺纯钧剑,他图个什么
谋权篡位吗
他脑子没病吧,以为抢了一柄剑就能号令天下啦
“又不是屠龙刀。”余舒小声嘀咕。
“什么刀”景尘耳尖听到了。
余舒摆摆手,“不说这个,要我看,大提点让你知道这么多,无非两点目的,一则消弱你对龙虎山的归属,二则催你与我成事,你别被他唬了,没准他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呢。”
“我知道。”
“还有,不管是不是湘王作下的,从今往后,你切多几分防备之心,别再招了人家的道儿。”她随口叮嘱。
闻言,景尘眼中浮起一层笑意,点点头。
余舒莫名其妙地盯他一眼,“我在上面待的太久,先下去了。”
她一个人下了楼,就在楼下遇上被人推着轮椅进了大厅的水筠,对方看到她从楼上下来,飞快地皱了下眉头。
抬手示意侍从停下,等到余舒走到跟前,施施然开口:“我师兄在楼上吗”
余舒刚听过景尘的吐露,可怜他是颗小白菜,地里黄没人爱,对龙虎山的恶意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遇上水筠,懒得与她装腔作势,冷冷一笑,道:
“你没长腿吗,不会自己上去看看。”
说完,朝前走几步进了她那屋,甩手将门关上了,对面文少安盯着她身后,犹豫着小声劝诫:
“水大人脸发青呢,大人您失言了。”
余舒啐了一口,“我怕她”
个搅屎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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